密林豬蹤

林華玉

王根發是海曲鎮瑞生堂的一名大夫，他醫術高超，醫德高尚，不光收費合理，遇到得了急病動不了窩的病人，他還會帶上藥箱上門給患者醫治。

這天，有人上門，請他去離海曲鎮十里的趙家莊給一名腿腳不便的老人家看病，老人家過八十大壽，因高興吃壞了肚子，腹脹如鼓，因耽誤了治療，已經奄奄一息。王根發跟著那人去了，一看老人的癥狀，王根發拿出幾根銀針，照著老人腹部的一個穴位扎去，這幾根銀針和其他銀針不一樣，是中空的，但見中間的氣孔冒出一股黑氣，奇臭無比，屋內幾人都捂起了鼻子，黑氣散盡，老人就嚷嚷著上茅房，家人忙攙扶著老人去了茅房，一坨大便拉出來，老人恢復如初。

老人的家人千恩萬謝，拿出一些碎銀子讓王根發留下，王根發見這家人家境不是很富裕，對老人又很孝順，只要了半兩銀子，就往鎮里趕。

要是走大路，趙家莊到鎮里需要一個時辰，王根發因怕藥鋪有患者等得著急，決定走小路，只需半個時辰就能到達，走那條小路要翻過一座大山，大山名叫帽子頭山，帽子頭山連綿上百里，山上古木參天，也多有野獸出沒。

王根發正在山中的小路走著，忽然聽到前邊不遠處傳來一陣哼哼聲，王根發抄起一根木棍，壯起膽子慢慢靠近聲音處，一看，發出聲音的是一頭公野豬，那野豬足有四百斤重，看起來它被什么食肉動物所傷，身上傷痕累累，肚子也破了，腸子流了出來。

這要是其他人，肯定會喜出望外，把這頭野豬殺掉，腌制起來，可以改善幾個月的生活，可王根發信佛，平日連只螻蟻都不肯殺死，更何況是這么大一只野豬了。

王根發俯下身子，查看野豬的傷情，野豬見有人靠近，發出“吱吱”的威脅聲，還拼命扭動身體，看樣想站起身，但因為流血過多，傷勢過重，它根本站不起來。

王根發說：“你就不要叫喚了，也不要掙扎了，我要是想傷害你，你哪能活到現在。”那野豬或許聽懂了他的話，或許實在是沒有力氣了，就不再叫喚，也不再掙扎。

王根發知道要想救野豬，當務之急就是把野豬的傷口縫合，并給它止血。他見附近有一條小溪，清澈的溪水潺潺流過，就從藥箱里拿出一個盒子，從小溪里去舀了一盒清水，從藥箱拿出一根針，又拿出一盤線，穿上后，先把野豬的腸子用溪水清洗一番，塞進肚子，又用那針線給野豬縫合傷口，不一會兒，傷口縫合完畢，王根發又拿出一瓶止血的特效藥，給傷口撒上，很快，那血就止住了。

王根發知道野豬失血過多，急需要補充水分，又用那個盒子打來一盒水，讓野豬喝，野豬真的是渴了，側著身子，將那盒水喝了個干干凈凈，又用那小小的眼睛盯著王根發看，那意思好像是說：“還不夠呀！”王根發索性把藥箱的上蓋拆下來，從小溪打了一蓋水，讓野豬喝，野豬喝完后，精神頭明顯好了很多。

做完這些，王根發將藥箱收拾好，對野豬說：“我已經盡力了，能不能好起來，就看你的造化了，我還要回去看病人，就不能陪你了！”他起身就走了，走了老遠，他聽到幾聲哼哼，回頭一看，那野豬正盯著他看，那小小的眼睛里邊竟有一絲亮光在閃，那是感激的淚水嗎？王根發如此一想，馬上又搖搖頭，一個畜生，怎么會有這么復雜的情感呢？王根發朝野豬擺擺手，走了。

帽子頭山山高林密，山上有很多種草藥，其中不乏何首烏、天麻之類的珍稀藥材，王根發經常去山上采藥，兩年后的一天，他藥鋪里缺少靈芝，于是又去了帽子頭山。

靈芝是一味很珍稀的藥材，大山外圍已經被草藥人采挖殆盡，只有去大山深處，才有可能采到，王根發一路尋覓，都沒見靈芝的蹤影，他一步一步走向密林深處。

不遠處出現了一棵倒掉的落葉松，遠遠地，透過樹林的縫隙，王根發就發現上面有一抹深紅，他的心突突地狂跳起來，因為他明白靈芝主要就是生長在腐朽的落葉松、鐵衫木上，而鮮靈芝的顏色正是深紅色，他加快速度，走近了一看，那果然的發現了一株碩大的靈芝，足有成人的巴掌大小，王根發知道，這么大的靈芝生長了足有一百多年。

王根發趕緊上前，小心翼翼地采挖，一刻鐘后，他將那顆大靈芝挖出來。此時，時間已經不早，王根發趕緊往山林外走。走了大約不到一里地，他忽然聽到前邊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接著又嗅到一股股腥臭的味道，他覺得后脊梁一陣發涼，接著渾身的毛發都豎了起來。

王根發聽老人說過，老虎出現前人都會不由自主出現這種寒毛直豎的感覺，啥也不要了，趕緊爬上附近一棵大柞樹，倚靠著一根樹枝，往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就在他的西北方向，一頭碩大的斑斕大虎出現了。

那老虎足有六七百斤，身長八尺開外，體態壯碩。老虎的前邊是一群野豬，野豬有大有小，大的有五頭，小的約有十幾頭，領頭的是一頭公野豬，其余應該是它的妻妾兒女，那公野豬膘滿肉肥，足有五六百斤重，大嘴巴中，一對長長的獠牙閃著寒光，它的肚子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這不正是那年自己救助的公野豬嗎，沒想到它活了，不光活了，還活得如此健康，還擁有了一大家子成員。

此刻，那頭公野豬正背對著它的妻妾，一動不動地盯著老虎，隨時要為了保護“家人”與其一決高下，老虎雖然兇猛，但也知道那獠牙的厲害，不敢輕易硬碰硬，只是在那里左右徘徊，還發出“嗷嗚……嗷嗚……”的威脅聲。

王根發大氣不敢出一聲，但他依靠的那根樹枝卻因內部生了蟲子，不結實，啪的一聲脆響，就折斷了，王根發身體失去平衡，一下子從樹上掉了下來。

老虎聽到聲音，一扭頭發現了王根發，它知道這種動物既沒有利爪，也沒有尖牙，是比較好捕食的獵物，于是它放棄了野豬，朝王根發這邊逼過來，同時還發出興奮的吼叫，“嗷嗚！嗷嗚！”那聲音震耳欲聾，地動山搖，嚇得王根發心跳突突，渾身篩糠般地哆嗦，差一點尿了褲子。

野豬們見老虎放棄了它們，都很興奮，一擁而散。王根發想跑，雙腿不聽使喚，只有閉上眼睛等死。

正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王根發聽到不遠處傳來一種熟悉的哼唧聲，睜眼一看，不遠處出現了一頭公野豬，它正是那頭自己救助的野豬，它又回來了。王根發有點興奮，他喊了起來：“救我，救我……”

那公野豬仿佛就是為了救助王根發而來，它朝著老虎沖過來，老虎萬萬沒想到公野豬會主動攻擊它，一個愣神，公野豬已經到了它身邊，老虎回過神，趕緊往邊上一跳，但右后腿被公野豬的獠牙戳中，出現了一道血口子，鮮血直流。

老虎怒不可遏，嗷嗚一聲咆哮，就張開血盆大嘴朝著公野豬咬去，公野豬躲閃，沒被老虎咬中，脖子卻被老虎的利爪抓了三道深深的傷口，血流如注。老虎嗅到血腥，更加興奮，馬上回身，撲向公野豬，這次公野豬的一只耳朵咔嚓就被老虎咬斷了，舊痕新傷，野豬頭變成了一只血染的葫蘆，疼痛難忍得歪倒在了地上，看起來，活不成了。

老虎的后腿受的傷，也很嚴重，老虎看起來有些疼痛難忍，就坐下來，用舌頭舔舐自己的傷口，正在這時，看起來奄奄一息的公野豬忽然躥起來，朝著老虎撲去，像閃電一樣，帶著一股颶風，老虎在那兒正舔著血，沒想到公野豬會來這一手，還沒來得及躲避，前胸脯就受到了狠狠的一擊，王根發看到，不知道是公野豬憤怒到了極點，還是頭頂上冒出來的血水浸了眼睛，公野豬的兩眼火炭一樣通紅，它嗚嗚吼叫著沒讓對方喘息，緊跟著又用獠牙“嗞啦”一聲切進了虎的脖頸。

這一下是致命的，老虎發出嗚嗷一聲長鳴，就倒在地上，抽搐著死去了。王根發醒悟到，公野豬倒地“死亡”是偽裝的，公野豬皮糙肉厚，當年腸子都流出來了，不也照樣活過來，幾道傷痕加掉個耳朵能有什么大礙呀！可是這只老虎就上了它的大當，最終被公野豬給殺死了。

這時，公野豬朝王根發這邊看了一眼，哼哼唧唧地朝前跑去，應該是追它的“家人”去了。

王根發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沒命地往下跑。此后多少年，王根發談起此事，都說幸虧自己救了那頭公野豬，不然那頭公野豬怎么會救自己。有人不以為然，說可能只是巧合，一頭蠢豬怎會救人？除非它是神豬，王根發說：“它已經從虎口逃生了，為何又折回頭與老虎大戰？”那人便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