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生, 金 旻, 魏 丹
(南昌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南昌大學江西扶貧發展研究院,江西南昌 330031)
2011年底,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11—2020)》,其中產業扶貧被列為七大專項扶貧方式之一[1]。2015年底,《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打贏脫貧攻堅戰的決定》則將產業扶貧定位為脫貧攻堅戰的重頭戲[2]。在精準扶貧第三方評估將產業扶貧納入評估指標的背景下[3],傳統產業扶貧逐漸暴露出資源分配集中于企業、貧困戶參與方式較少、扶貧產業停留村級等矛盾[4],已不適應精準扶貧“漫灌式”改“滴灌式”的要求。扶貧產業到戶,多主體生產要素共同參與已成為新時期產業扶貧的特征[5]。新常態下農業占GDP比重進一步下降[6],各貧困地區為達到規?;瘏^域脫貧的效果普遍推動產業扶貧的發展,但由于設計和實施的差異導致部分地區的這一扶貧模式實際成效不甚理想,甚至出現了扶貧產業運行困難的現象[7]。產業扶貧較其他扶貧模式而言具有更高的風險性,扶貧產業面臨市場競爭,貧困戶需投入生產要素,一旦出現運行困難則極易導致脆弱性脫貧和波動性返貧現象[8]。因此,盡可能在扶貧產業投入運行前就對其進行優化改進,避免后期產業停滯給各方帶來巨大損失,既是國家精準扶貧的客觀要求,也是扶貧產業各參與主體的共同愿望。
學界對產業扶貧優化相關領域已有大量卓有成效的研究,集中在政府角度的新型主體培育[9]、資源稟賦條件[10],農戶角度的參與式治理[11-12]、利益聯結機制[12],企業角度的產業模式選擇[13]、市場與扶貧對接[14]等方面。眾多研究表明,現階段的產業扶貧優化研究多從某一參與主體或特殊角度出發,對解決同類科學問題有借鑒意義。但是,運用何種方法才能脫離局部,從整體視角分析產業扶貧是否存在風險隱患?分析結果又如何作用于產業扶貧的優化路徑研究?這些科學問題值得學界進一步探討。
理論上,社會科學中的結構功能主義將產業扶貧看作組織化的整合系統,從整體的角度看待系統的運行與維持[15],而AGIL理論作為結構功能主義的方法論提出社會組織的維持與延續取決于環境適應、目標維護、系統整合、模式維持這4項功能的實現程度[16-17]。運用AGIL理論分析框架研究社會組織的運行已經存在許多成功的案例[16],而產業扶貧正是由眾多社會組織所構成,因此,分析產業扶貧各項功能的實現程度,以分析結果為依據設計優化路徑可能會成為保障產業扶貧長效運行的新視角。本研究以江西省興國縣學生營養餐為案例,通過實地調研與問卷訪談,深入了解該項扶貧產業,并將AGIL理論分析框架拓展運用到產業扶貧的優化研究中,以期為保障各地產業扶貧的長效運行提供理論指導和案例參考。本研究深層意義更在于指導還在計劃中的各地產業扶貧以產業選擇為核心、4項功能實現為導向來優化產業設計,在設計過程中便對產業運行后可能存在的風險加以防范。
為了研究出優化產業扶貧的路徑方法,保障該扶貧產業的長效運行,調研隊選取了江西省興國縣(國家級貧困縣)作為研究區域,深入基層綜合運用實地觀測法、問卷調查法以及深度訪談法,分析該地區產業扶貧的運行現狀。主要包括以下步驟:(1)政策文獻研讀和分析框架的構建。深入了解國家精準扶貧相關文件的政策脈絡,并針對產業扶貧與AGIL理論相關領域的文獻進行大量研讀思考。(2)調研準備和實地調查。2016年5月調研組前往興國縣,以座談會形式和興國縣政府、縣扶貧辦友好交流,對當地精準扶貧工作以及扶貧產業運行情況進行初步了解。抽樣選取4個鄉的5個村,分別為埠頭鄉旺口村、長岡鄉石燕村、東村鄉澄江村、崇賢鄉三角村、崇賢鄉太平村,對所在鄉的分管領導以及村支部書記進行深度訪談,了解村莊基本情況及扶貧產業對當地精準扶貧的作用機制,并開展入戶問卷調研,共計完成127戶貧困戶問卷、34戶脫貧戶問卷。通過調研發現,這4個鄉參與學生營養餐產業的農戶較多。(3)龍頭企業和生產基地調查。2016年7月調研組再次赴興國縣對學生營養餐產業進行典型案例調研。實地參觀龍頭企業成都金源鴻餐飲管理有限公司,與貧困戶、縣分管扶貧領導及企業負責人深度交流,就學生營養餐這一產業扶貧的產業選擇、運行機制、利益聯結、長效化保障等方面進行文件與實地結合的多方面調查研究。(4)2017年1月調研組再次前往興國縣實地調研,分析學生營養餐產業現存問題,研究其優化方案。
產業扶貧作為一種由眾多社會組織共同構成的扶貧模式,如果沒有方法能夠分析出阻礙其長效運行的內在因素,對癥下藥的優化路徑便無從談起。長期以來,社會學界對社會組織的發展與消亡及其內在原因進行了大量卓有成效的研究,其中美國社會學家塔爾科特·帕森斯(Talcott Parsons)提出的AGIL理論能夠從系統、結構與功能互相聯系的角度解釋社會組織的運行機制。借鑒AGIL理論中的核心思想:任何社會組織得以正常運行且發揮作用必須實現AGIL 4項功能,否則存在的功能隱患必然會影響整個組織的運行與發展。因此,從宏觀角度分析哪些因素影響著產業扶貧的AGIL功能實現,以及如何對具體存在的功能缺陷進行微觀上的優化改進成為了本研究的設計思路。
本研究首先需要構建產業扶貧的AGIL理論分析框架,由于不涉及具體產業,所以該框架內各項功能實現的影響因素都需從宏觀角度進行分析概括。以下簡要介紹AGIL理論的主要內涵:AGIL理論是帕森斯結構功能主義概括程度最高的部分,由塔爾科特·帕森斯于1937年在《社會行動的結構》一書中提出,他認為一個系統得以正常運行發揮功能必須實現AGIL 4個必要條件[18]。其中AGIL功能分別代表:環境適應A(adaptation),系統必然和環境發生關系,適應環境并從中獲取資源的功能;目標達成G(goal attainment),系統必須有能力確定自己的目標順序并調動內部的能量實現系統目標的功能[19];系統整合I(integration),系統作為一個整體運行發展,將各個部分聯系在一起,使他們協調一致,相互配合的功能;模式維持L(latent pattern maintenance),系統內部存在個體需要遵守的規范,以保障系統在既定軌道上運行的功能[20]。按照各子系統與環境的關系劃分為外部定向與內部定向[21],按照處理資源的關系分為工具型與消費型[22],任何一個運行著的社會組織必須實現以上4個功能,各個子系統才可以協調穩定,整個系統則可長效運行。為了更直觀地體現產業扶貧中各項功能實現的影響因素,以及功能實現對該系統發展的推動作用,根據以上理論構建產業扶貧的AGIL理論分析框架見圖1。
AGIL理論分析框架中的外部定向由A-G區域組成,A(adaption)功能實現的關鍵因素:整個系統對于其所在的環境是否具有適應性,并且能從環境中不斷獲取能夠支持消費型功能實現的資源。各地產業扶貧的設計之初便需充分考慮環境因素對扶貧成效的影響,主要體現在扶貧產業的選擇應符合客觀的地域性特征,避免淮南為橘淮北為枳的現象發生。尊重客觀環境的產業選擇是扶貧產業不斷獲取資源的基礎,資源通過利益分配機制則可實現貧困戶收益產出。

G(goal attainment)功能取決于系統能否合理安排各級目標,并動用各子系統的功能逐個實現。作為一種廣泛推廣的扶貧模式,它相對于一般扶貧方式有著更多的參與主體與利益聯結。各主體的目標如果無法有效排序,受趨利性的影響勢必會造成行動系統的分裂,而無法實現產業扶貧長效運行這一核心目標。以達成核心目標為前提,鼓勵各參與主體發揮主觀能動性為其自身創造更大收益并不會影響核心目標的達成,反而是產業扶貧良性循環、合作共贏的動力之一,形成各參與主體協同扶貧的局面。
AGIL理論分析框架中的I-L區域共同構成了系統的內部定向,在外部定向為系統運行提供環境適應(A)、目標達成(G)等充分條件后,符合內部定向的要求成為系統長效運行的必要條件。I(integration)區域代表系統整合,系統需要對內部結構以及各類資源要素加以整合,目的在于協調系統內部各子系統關系,優化結構資源配置后形成良性循環。斯科特和貝尼托指出組織整合是組織內不同的部分結合起來成為同一部分并且一起行動實現共同目標的行為,桑德在組織整合中發現組織內部的沖突障礙主要來源于部門間的溝通、交流、協調缺乏有效媒介。產業扶貧中政府、企業、貧困戶、合作社、村集體等主體有著不同行為方式和利益訴求,需要通過媒介組織的建設以避免信息傳遞渠道狹窄、問題解決缺乏平臺等現象的出現,從而實現系統整合的功能。
L(latent pattern maintenance)區域代表模式維持,系統內各主體需要遵守制度化和非制度化共存的系統文化以保障組織的長效運行,從設定明文規章制度到運行中逐步形成非制度文化共同影響著每一個參與主體的行為選擇。收益分配制度是產業扶貧維持的基礎,從制定明文的規章制度到形成非制度化的產業扶貧文化需要較長時間的發展,最終各主體受系統文化的影響自發維護產業扶貧的穩定運行,最終形成長效扶貧機制。
產業扶貧AGIL理論分析框架為扶貧產業提供了前期風險防范的有效方法,這種方法并非局限在運行中的扶貧產業,對還在籌劃中的扶貧產業的指導意義更為重要,在產業投入運行之前便通過分析框架對產業選擇等4項功能的實現加以優化完善,可以從根本上降低后期產業運行的風險。
興國縣位于江西省中南部,贛州市北部,距贛州市 82 km。全縣轄25個鄉鎮、1個經濟開發區、304個行政村,國土總面積3 215 km2,總人口83.63萬人,其中農業人口72.33萬人。由于地理條件、經濟發展等方面的制約,當地產業主要以蔬菜、水稻、臍橙、茶油等農業為主。截至2016年,全縣貧困村共計130個、貧困戶1.77萬戶、貧困人口5.28萬人,大量貧困人口的存在不符合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要求,因此規模化的脫貧攻堅工作勢在必行。興國縣“學生營養餐”扶貧產業采用“政府+龍頭企業+基地+貧困戶”的組合模式,其中,龍頭企業金源鴻興國分公司位于江西省興國縣經濟開發區D區,毗鄰興國縣城、埠頭鄉、長崗鄉。在興國縣的25個鄉鎮中,共計424所學校、約10萬名學生,預計每天需供應蔬菜2.86萬kg、肉類1.44萬kg,這便形成了穩定的食材需求市場。利用構建的AGIL理論分析框架,嘗試使用一種宏觀框架與微觀個體相結合的方法,將興國縣“學生營養餐”案例置于框架中研究其4項功能的實現程度及功能缺陷的優化路徑,為其他地區還在設計中的產業扶貧提供案例借鑒,防范于未然。
3.1.1 資源稟賦導向下的產業選擇 A區域代表環境適應功能,興國縣客觀環境為國家級貧困縣,精準扶貧目標人數52 765人;地區內工業基礎薄弱,以蔬菜、臍橙等第一產業為主。實現環境適應功能主要在于扶貧產業選擇,作為產業扶貧的開端,應以當地資源稟賦為依據選取適合的扶貧產業,避免產業運行后與環境發生排斥反應。在此客觀條件下引入重、輕工業或高技術產業顯然不能發揮產業扶貧的優勢,反而會對參與的貧困戶產生反噬作用。
當地政府選取蔬菜產業作為扶貧產業,引入金源鴻公司因地制宜開展合作,從勞動密集型產業的性質和當地蔬菜種植規模的現實上都十分契合興國縣整體環境。通過金源鴻公司的龍頭帶動,以埠頭鄉垓上村、瀲江鎮楊澄村、長岡鄉仁塘村等3個蔬菜種植專業村為核心,共建核心區、輻射區、專業區等3個功能互補的營養餐菜品供應基地。核心區以高興、長岡、瀲江、埠頭、杰村等鄉鎮為重點,規劃建成設施蔬菜 1 000 hm2。通過適應環境之后的發展,整個扶貧產業能夠源源不斷地從當地獲取經濟效益、政策支持、人力資源、農產品供應等,可見以資源稟賦為導向選取的扶貧產業能夠快速適應當地環境并產生扶貧效益[23]。無論是系統對環境的適應能力還是系統從環境中獲取資源的能力,蔬菜產業都能較好地提供,因此“學生營養餐”產業能高標準實現A區域的環境適應功能。
3.1.2 地方政府:核心目標的維護者 G區域代表目標達成功能,意味著要在系統目標中建立次序等級,并調動系統資源實現目標。產業扶貧的核心目標是引導貧困人口長效脫貧,但由于政府+龍頭企業+基地+貧困戶這一組織結構的現實性使得各組成部分的目標各不相同,合作共贏期間,各組成部分在實現核心目標之余能夠滿足自身的利益追求,系統則可維持運行,一旦出現供過于求、自然災害、市場入侵等現象時,企業若無必要監管,必然以犧牲農戶利益為代價減少自身經濟損失[24],而貧困戶作為相對弱勢一方在與企業的博弈中更容易失敗。如此一來整個產業扶貧的核心目標——引導貧困人口長效脫貧,便會被子系統的目標所取代,繼而影響整個扶貧產業的正常運行。
興國縣政府在學生營養餐產業設計初始和運行中都采取了各項措施維護整個系統的核心目標,主要包括:(1)規定企業必須以訂單的形式與各基地、合作社、貧困戶個體簽訂協議,企業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絕到期訂單的收購,并設定最低收購價以保障貧困戶在市場波動情況下的基本利益。(2)逐步推動全縣25個鄉鎮424所學校成為金源鴻公司學生營養餐的配送對象,擴大這一穩定的市場需求,以此保障企業收購農副產品后銷路無憂,使企業能夠長效健康發展。產業扶貧模式的運作不應完全依據市場經濟優勝劣汰原則[25],興國縣政府通過制度化建設以保護貧困戶在市場危機時的基本利益,并且從宏觀調控的高度引導生產避免出現“谷賤傷農”的情況。這些舉措既能建立產業扶貧的目標次序等級,又能調動系統資源保障扶貧產業各主體目標的達成,合格的完成了G區域的目標達成功能,而由于此功能在產業扶貧中的特殊性只有政府才有能力充當維護者的角色。
3.1.3 系統整合功能有待完善 I區域代表系統整合功能,前文中分析產業扶貧的系統整合主要依靠協調機制的建立以通暢主體間的有效交流。目前金源鴻公司已與6個蔬菜專供基地簽署合作訂單,面積達106.67 hm2以上,帶動350戶以上貧困戶參與訂單生產,按照2017年建成供應10萬人蔬菜基地標準,全縣預計可帶動5 000戶貧困戶脫貧增收。在學生營養餐產業不斷擴張的背景下,貧困戶、龍頭企業、地方政府等參與主體信息交流是否通暢,問題反饋是否及時值得調研人員深入研究。調研過程中部分農戶反映規模種植有別于家庭種植,技術上存在的欠缺希望得到統一培訓。而在農戶將信息傳遞給企業后,作為餐飲企業的金源鴻公司并沒有能力組織規?;纳a技術培訓,轉而向地方政府反饋,地方政府收到信息后再針對農產品類型的差異,組織培訓統籌安排,最終安排技術培訓的時間與效果都與農戶預期存在差距。信息的滯后或失真來源于傳遞環節的增多與交流平臺的缺失,農戶單方面的意向尚且需要層層傳遞,一旦涉及有利益沖突的多方溝通則會使系統內部難以協調,阻礙產業扶貧的長效運行。
針對學生營養餐產業多元主體參與的現狀,各主體間信息交流平臺的建立還處于初級階段,并沒有專門的部門和組織來負責彼此問題的協調,成為產業扶貧系統整合功能的一大隱患。貧困戶、政府和企業三方的信息傳遞極易面臨失真與滯后等問題,傳遞者的表達方式、接收者的個人理解、傳遞路徑的復雜化都會成為主體間有效溝通的阻礙,而政府部門的工作效率及企業的逐利性也會對整個系統的整合造成影響。設立專項部門協調產業發展中各主體的利益訴求,建立面向產業扶貧的網絡信息交流平臺,讓系統在整合的過程中不斷提升扶貧成效,這些都應成為學生營養餐產業在I區域系統整合功能處加以完善的部分。
3.1.4 收益分配制度的維持功能 L區域代表模式維持功能,現行學生營養餐產業主要由規范的制度來維持系統的穩定運行,而保障產業收益能分配到貧困戶手中的制度則是各項制度的核心。調研中發現并整理出以下4類收益分配制度:(1)訂單分配,貧困戶依據企業訂單開展生產,每年可獲收益4 000元/667 m2以上;(2)土地流轉入股紅利分配,貧困戶按照耕地300 kg/667 m2·年稻谷的標準將土地承包經營權流轉給基地,折現約800元/667 m2·年;(3)反租倒包分配,按“保底+提成”方式給予每月1 500元保底工資,所承包大棚超額生產部分按60%分紅;(4)務工分配,貧困戶通過在營養餐工廠或生產基地務工每月可增收1 500元。以上分配制度充分保障了貧困戶的利益,調動其生產積極性,為維護產業扶貧的長效運行打下基礎。
農戶利益導向的分配制度是興國縣學生營養餐產業得以維持的支點,而隨著產業運行時間的增長,逐漸形成以扶貧精神、社會責任為導向的非制度型產業扶貧文化會與現存的規章制度一齊成為維護產業運行的核心支柱,這也是如今企業文化、高校文化在各自發展中受重視的原因。
通過AGIL理論分析框架不僅能全面分析學生營養餐產業的功能實現程度,而且對于其他地區的產業扶貧模式同樣適用。2016年11月,調研組在對江西省永新縣三灣鄉九隴村的調研中發現,該村以三灣鄉農業合作社為載體,發展眾多貧困戶種植井岡蜜柚,通過蜜柚幼苗發放到戶、合作社技術幫扶到戶、統一收購保障到戶,實現了產業精準扶貧的“滴灌式”理念。從AGIL理論的視角來看待該扶貧產業,地方政府為了實現脫貧致富的目標將蜜柚產業作為著力點,種植獎勵300元/667 m2,并向每戶貧困戶無償發放最多30棵幼苗;合作社對缺乏種植經驗的貧困戶進行技術指導并溝通協調各方信息;種植的收益完全屬于貧困戶所有,當銷路不暢時合作社還簽訂最低收購價以保障貧困戶利益。綜上所述,AGIL 4項功能中G、I、L 3項已經得到了有效實現,那么A環境適應功能的實現程度如何?A功能的實現程度是否會對該產業扶貧的長效運行造成影響?調研中對九隴村貧困戶謝某的訪談可以作為問題的解答。
問:“現在種蜜柚政策這么好,據您所知村里種蜜柚的貧困戶多不多?收成怎么樣?”
答:“前2年種的人多,現在沒幾戶種了,因為賺不到什么錢,白忙活。我們九隴村在高山上,春秋2季由于晝夜溫差太大許多幼苗種下去成活不了,成活了的樹苗掛果后的口感也比不上其他地區的井岡蜜柚,再加上交通運輸不便費用高,靠賣蜜柚根本賺不了錢。我現在種的也很少,自己吃不完就給親戚朋友,再拿點種植補貼?!?/p>
九隴村平均海拔450 m,地處山區交通不便,A功能的缺陷是蜜柚產業扶貧成效較低的主要原因。分析結果與貧困戶的訪談一同佐證了運用AGIL理論分析框架所得到的分析結果具有現實性和準確性,彌補功能缺陷可以成為各地設計或實施中產業扶貧的正確優化導向。
理論分析需轉化為對現行產業扶貧的優化路徑研究方能發揮更大的作用,以上對學生營養餐產業進行AGIL功能分析,三優一劣的結果表明其存在系統整合功能隱患。美國社會學家默頓在對結構功能主義的發展中提出“結構制約論”,即社會系統結構的框定對于功能選擇起到制約的作用,因此優化組織結構以通暢主體間的交流對于實現系統整合功能有重要意義。筆者擬以媒介平臺建設與聯結機制調整為方式,同企業管理學科進行交叉分析,運用企業管理學科中的功能型組織結構為框架對學生營養餐產業的組織結構進行優化(圖2)。

3.2.1 建立三方平臺組織,完善系統整合功能 通過AGIL理論分析框架對學生營養餐產業的分析得出I區域系統整合功能有待完善,政府、企業、貧困戶之間溝通渠道的缺乏導致信息傳導反饋滯后,最終造成系統整合的困境。構建三方信息交流平臺,為傳導信息的渠道提供支點,有助于扶貧產業運行中各項問題的協商解決,但平臺性質、權力、組織結構的難以界定則是阻礙其建立的重要因素。筆者建議以GONGO組織的形式來實現平臺的建立,GONGO即政府組織的非政府組織(Government Organized NGO)主要是指與扶貧、教育、兒童、婦女等社會領域密切相關,由政府自上而下設立的組織[26]。其優勢在于參與人員為該領域各主體所推選出的代表,能夠充分反映主體訴求;非政府組織的形式可以大幅提升組織效率,并且受各方面監督維持組織的公平公正;政府支持下的GONGO組織能夠有效與政府溝通,為其長久發展提供保障。GONGO組織的非政府組織性質同時也適合扎根于貧困戶這一弱勢群體中,為貧困戶權益的維護、意志的表達提供平臺,以此保障產業扶貧的高效持久運行。
3.2.2 優化聯結機制,提升運行效率 除了6個蔬菜專供基地外,金源鴻公司主要還是以上門與貧困戶一對一簽訂收購訂單方式開展產業扶貧,而貧困戶與公司職員在數量上的巨大差異降低了產業扶貧的運行效率。為了改變企業與貧困戶逐一溝通的現狀,在參與學生營養餐產業的行政村中推廣成立農業合作社,吸引貧困戶及普通農戶參與統一管理。企業不直接與貧困戶商議訂單細節,而與合作社簽訂大批量訂單,由合作社組織成員生產。合作社作為貧困戶利益的代表與企業、政府這兩大主體開展事務的溝通協調,將現行聯結機制改變為貧困戶僅與合作社聯結,合作社、企業、政府相互聯結,這不僅簡化了企業訂單的簽訂工作,同時也利于地方政府宏觀調控區域產業扶貧的發展。
銀行向貧困戶提供小額資金貸款以及必要時緩解企業資金鏈危機[27],而社會風險防控則大多利用保險公司為平臺以部分預期收益為代價分攤風險引入對沖資金。調研中發現上述金融機構多以向貧困戶提供小額資金貸款方式參與產業精準扶貧,與企業或合作社的互動較少直接影響了其風險防范功能的發揮。為了提升產業扶貧的系統整合能力,增進金融機構與政府、企業、合作社的聯系勢在必行。
4.1 結構功能主義中的AGIL理論分析框架,對產業扶貧中環境適應、目標維護、系統整合、模式維持這4項功能的分析具有很強的現實指導意義
扶貧產業以功能實現為宏觀優化方向,并運用AGIL理論分析框架剖析產業微觀運行現狀,這種宏觀與微觀相結合的研究方法所得出的優化方案對于保障產業扶貧的長效運行具有現實意義。這與結構功能主義提供的新視角密不可分,即將產業扶貧視為一個系統而并非將目光局限在參與的各主體上,AGIL各個功能之間需要協調統一,才能真正長效發揮系統功能。興國縣學生營養餐產業的分析結果和優化方案為其他地區的產業扶貧提供了案例參考,但都需以實際情況為主,運用AGIL理論框架進行分析才能發現自身存在的功能缺陷并制定優化路徑。
4.2 對于還在籌劃中的扶貧產業而言,選擇適應環境的產業是其功能實現中的核心環節,也是產業長效產出扶貧效益的保障,而對已經運行的扶貧產業進行產業選擇優化顯然較為困難
新結構經濟學中的資源稟賦理論很清晰地描述了特色產業對于貧困地區發展的重要性,赫克歇爾認為生產要素的價格差別取決于各地各種生產要素的相對豐裕程度,即相對稟賦差異,由此產生的價格差異導致了地區間貿易和產業分工。部分扶貧產業失敗的原因之一就是未能做到因地制宜,而為了地方政績脫離實際的推行與當地資源稟賦不相適應的產業[28]。因此,產業扶貧應從設計初期開始,充分調研貧困地區的自然人文條件、資源稟賦差異、未來發展空間等方面,以謹慎的態度選擇適合當地經濟發展現狀的產業,避免盲目開展產業轉型造成難以逆轉的后果。
4.3 通過對興國縣學生營養餐產業的案例研究,清晰地展現了4項功能的作用機制,并據此發現I系統整合功能是薄弱環節
以平臺建設和聯結方式為優化路徑來提升I功能的實現程度,其中政府組織的非政府組織(Government Organized NGO)的組織形式能為通暢產業扶貧各主體間的交流協調構建平臺,彌補系統整合功能的匱乏。在平臺建設完成后優化各參與主體之間的聯結機制,形成農戶只需與合作社溝通,企業、政府、合作社圍繞三方平臺互相聯結,其他部門直線管理、權責分明的組織結構,并且提升金融機構參與產業扶貧的程度。該案例研究的意義在于為其他地區的產業扶貧提供值得借鑒的分析流程與優化設計模式。
4.4 產業扶貧需要在政府主導下整合各方資源,并尊重客觀的市場規律,提升貧困戶生產要素的參與,已成為產業扶貧發展的方向
在資源整合中,讓貧困戶作為參與主體投入土地、技術、勞動力等生產要素,真正參與到產業運行中,杜絕僅依靠股權證領分紅的救濟式產業扶貧的出現。在兼具市場屬性的產業與政府屬性的扶貧組合而成的產業扶貧中,避免貧困戶利益受市場經濟馬太效應的損害,這不僅符合公權救濟理論,而且與我國政府實施脫貧攻堅戰略的主體選擇相適應。有學者研究發現,產業方向定位不準、產業發展政策支持不準、脫貧后政府面臨兩難處境[29]已成為扶貧產業進入困境的重要原因,在扶貧產業設計與運行初期,政府往往會著力于推動該產業的順利發展,但由于政府組織效率及利益導向方面的不同則很容易忽視對產業扶貧運行中的掌控,地方政府應承擔起產業扶貧的主導責任,在維護脫貧目標的前提下協調各方利益訴求。
在市場屬性的產業與政府屬性的扶貧中明確政府的主體地位符合產業扶貧的核心目標,但政府干預的權限與程度如何把控?有形之手與無形之手如何相互配合才能提升產業扶貧的市場活力?這些科學問題值得學界進一步研究探討。
:
[1]中共中央、國務院. 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11—2020)[J]. 新華日報,2012(2):114-118.
[2]中共中央、國務院. 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打贏脫貧攻堅戰的決定[J]. 老區建設,2015(23):8-16.
[3]劉建生,惠夢倩. 精準扶貧第三方評估:理論溯源與雙SMART框架[J]. 南昌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7,48(2):69-75.
[4]高 帥,畢潔穎. 農村人口動態多維貧困:狀態持續與轉變[J]. 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16,26(2):76-83.
[5]劉建生,陳 鑫,曹佳慧. 產業精準扶貧作用機制研究[J]. 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17,27(6):127-135.
[6]汪三貴,郭子豪. 論中國的精準扶貧[J]. 貴州社會科學,2015(5):147-150.
[7]李 博,左 停. 精準扶貧視角下農村產業化扶貧政策執行邏輯的探討——以Y村大棚蔬菜產業扶貧為例[J]. 西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42(4):66-73.
[8]Patrick S. Transient poverty,poverty dynamics,and vulnerability to poverty:An empirical analysis using a balanced panel from rural China[J]. World Development,2016,78:541-553.
[9]鞏前文,穆向麗,谷樹忠. 扶貧產業開發新思路:打造跨區域扶貧產業區[J]. 農業現代化研究,2015,36(5):736-740.
[10]周 吉,曾 光,龍 強. 推進贛南蘇區產業精準扶貧的對策研究[J]. 蘇區研究,2016(2):122-128.
[11]胡振光,向德平. 參與式治理視角下產業扶貧的發展瓶頸及完善路徑[J]. 學習與實踐,2014(4):99-107.
[12]梁 晨. 產業扶貧項目的運作機制與地方政府的角色[J]. 北京工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15(5):7-15.
[13]白 麗,趙邦宏. 產業化扶貧模式選擇與利益聯結機制研究——以河北省易縣食用菌產業發展為例[J]. 河北學刊,2015,35(4):158-162.
[14]李 捷,羅慶華,鄭昭峰,等. 張家界市大鯢產業扶貧的調查與思考[J]. 資源開發與市場,2015,31(8):999-1002.
[15]周立環. 淺談帕森斯的結構功能主義[J]. 社會管理,2015(11):61-62.
[16]楊 方. 論帕森斯的結構功能主義[J]. 經濟與社會發展,2010,8(10):116-118.
[17]李俊龍,王 力,傅雷鳴,等. AGIL模型視角下推進高校應用MOOC教學的策略選擇[J]. 現代遠程教育研究,2016(2):56-59.
[18]帕森斯. 社會行動的結構[M]. 南京:譯林出版社,2003:46-67.
[19]Michael B,Kenneth A. Toward a reconceptualization of scholarship:A human action system with function imperatives[J]. The Journal of Higher Education,1995,66(6):615-640.
[20]劉潤忠. 試析結構功能主義及其社會理論[J]. 天津社會科學,2005(5):54-56.
[21]申麗娟,樊國康. AGIL模式下的導師隊伍建設[J]. 中國高等醫學教育,2012(1):19-20.
[22]王 瑩,夏建國. 論應用技術大學在社會系統中的定位——基于AGIL模型的分析[J]. 中國高教研究,2016(5):77-80.
[23]劉北樺,詹 玲. 農業產業扶貧應解決好的幾個問題[J]. 中國農業資源與區劃,2016,27(3):1-4.
[24]孫文中. 創新中國農村扶貧模式的路徑選擇——基于新發展主義的視角[J]. 廣東社會科學,2013(6):207-213.
[25]高 飛. 少數民族地區連片開發扶貧模式的實踐與反思——以帕森斯AGIL功能分析模型為工具[J]. 云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3,30(2):73-80.
[26]吳雅玲,朱 源,張 磊. 突破環境共治瓶頸的GONGO——貴陽市“兩湖一庫”環境保護基金會的實踐經驗[J]. 環境科技,2012,25(4):35-40.
[27]Anural P. Micro-finance and poverty reduction:Is social protection the missing link?[J]. Journal of Development Policy and Practice,2016,1(1):35-52.
[28]張慧君. 贛南蘇區產業扶貧的“新結構經濟學”思考[J]. 經濟研究參考,2013(33):65-72.
[29]陳希勇. 山區產業扶貧的困境與對策——來自四川省平武縣的調查[J]. 農村經濟,2016(5):87-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