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灰止血之謎

陶詩秀

1975年秋，我在工作崗位上得到一次學習中醫的機會。當我學到百草霜（鍋底灰）能止血及治療多種血證時，不由得回憶起幼時見到的香灰止血的一幕。

事情發生在1956年4月風和日麗的一天，當時我在老家上小學四年級。班級任老師帶我們到15里外的一所寺廟去春游。該寺坐落在山上，景色宜人，除了花草竹林，附近還有一條水清見底的溪流。自由活動期間，一位同學在涉水過溪時不慎摔倒，被溪底的尖石戳破右小腿外側，當即血流如注，痛得他哇哇直哭。我們趕緊把他扶上岸來，同時有同學飛奔去報告老師。

不一會，老師就和寺廟方丈急匆匆趕來。只見那老方丈一邊安慰傷者，一邊打開帶來的香灰，調以麻油，敷在受傷同學的創口上，出血頃刻停止，疼痛也很快減輕。老方丈為那受傷同學擦拭干凈，妥善包扎后，又送給他一些香灰，囑他回家后繼續用麻油調敷傷口，隔日一次，直至愈合。我那同學回去后，由他媽媽依囑給他敷藥，不到兩周傷口就長好了，只留下一條粉紅色的瘢痕。

香灰和鍋底灰都是植物性灰燼。所以那次所見讓我觸類旁通地對鍋底灰的止血作用深信不疑。然而燒成灰后，原來植物的有機成分全被破壞，剩下已知的無機成分并無止血、鎮痛作用，那么這些療效是怎樣產生的呢？想不到中醫的學習研究為我找到解謎的契機。

學習中醫磁療的時候，我急欲知道為何磁場作用于經穴可以產生類似針療那樣的效果，于是利用課余時間查閱了大量的研究資料，終于發現這和針刺與磁場均能提高人體乙酰膽堿酯酶的活性有關。乙酰膽堿酯酶除了可以被針刺與磁場等物理因子所激動，也可以被銫離子所激動。銫離子從未被用于經絡治療，因此是驗證上述認識的理想材料。

哪里可以找到銫離子呢？一本舊版的《辭?！酚腥缦碌挠涊d：銫鹽在土壤中的含量非常稀少，但植物可以把它吸收、濃集，儲存在細胞里。如將植物燒成灰以破壞其纖維質的細胞壁，然后加以淬取、濃縮，就可以得到極微量的銫鹽。由此可知，植物灰中除了眾所周知的無機成分，還有一種鮮為人知的銫鹽。銫離子既有和針刺一樣激動乙酰膽堿酯酶的性能，而針刺又有良好的止血作用，這無異于告訴我們：草木灰止血的有效成分極可能是銫鹽，而且這一療法與針療、磁療還是一脈相承，因為它和后兩者有共同的治療機理。

我決心搞清楚這些問題，這是一個意義重大、一石二鳥的研究課題，但當時要做這樣的實驗談何容易！

沒想到我的愿望還真成了事實。當時文革已近晚期，原來的管理體系尚未恢復。我院中藥房的幾位小青年成立了一個“土藥房”，聲稱要為臨床科室的科研服務。我便把我的設想跟他們聊了一聊，他們很快心領神會，隨即任選3種中草藥各15斤，燒成灰炭后，用水浸泡多日，再用文火熬煮、過濾，最后獲得棕褐色澄清液體1000多毫升，分裝大瓶、小瓶，密封，滅菌，交付我備用。樣品送檢，每毫升含銫離子0.07微克。

1976年1月15日早晨7時許，我用小刀切開一支牙膏時，不小心切破了左食指指腹，鮮血直流，痛徹心扉。我立即打開一小瓶備用的浸液，用棉球蘸取少許，敷在創口上，同時計算時間。不到1分鐘出血停止，5分鐘左右劇痛也遽然消失，但知覺仍存在。維持兩小時，又開始有痛感。再敷藥，又是5分鐘止痛，維持兩小時，不過第三次敷藥后未再感痛。創口于5天后愈合。上述過程，如此有規律，顯然不是心理作用。

我給創傷急診14位軟組織切割傷的傷員敷用上述浸液，獲得了類似的效果。這時普外病房里來了一名絞窄性腸梗阻行壞死小腸切除的患者，傷口吻合術后，腹部切口與吻合口連續兩周出血不止，中西醫各種止血措施無效，患者生命危殆。主管醫生請我參加搶救，我就把剩余的浸液全部給他用上，不過這次不是外敷，而是口服。該患者經服用灰炭浸液后出血漸漸停止，情況迅速好轉，一個月后血色素接近正常而出院。再過兩月門診復查，自覺良好，血色素正常。

據了解，這位患者以前也曾有過兩次類似的術后出血不止，每次術前化驗，出凝血時間及血小板均正常。西醫難以解釋這種異常出血，而中醫認為是絡脈受損。我提出的活性說則認為，他手術部位微小血管壁上，本來就比較脆弱的乙酰膽堿酯酶被病變及手術創傷所抑制而活性下降，造成局部微小血管收縮功能障礙，以致出血不止。灰炭浸液中的微量銫離子能使病理變化逆轉，出血停止，使患者脫離險境。

其實這種情況在正常人身上也常發生，初受傷時，由于創傷局部乙酰膽堿酯酶被抑制，出血都很猛，草木灰或灰炭浸液，甚至棉花灰均有助于迅速止血。

此后不久，我們得到了冶金部門贈與的高純度氯化銫。經藥檢部門檢測，同意臨床應用后，先后請醫院制劑室及兩家藥廠為我們配制成稀濃度的溶液、洗劑、霜劑、經穴貼敷劑等制劑，請資深的西醫和針灸醫師驗證共4000多例，足以表明銫鹽確有良好的局部止血、鎮痛作用和類似于針療及磁療那樣的經穴治療作用。

微量銫鹽常與鈉鹽共存并分布在海水、溫泉、泥炭等場所中，這一現象足以解釋何以海鹽、皮硝、鹽礦、海水、溫泉、泥炭等物質具有微弱但廣泛的調整性治療作用，以及為何鹽療法強調要用自然鹽。另外，植物中的微量銫鹽經食物鏈被動物攝入體內，留存于骨骼、犄角、皮毛等部位而成為牛骨、犀角、蛇蛻、血余炭等藥材的有效成分，也就不難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