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傷的懷斯

宋夢寒

20世紀80年代初，隨著我國的改革開放，許多我們前所未見的西方藝術類型涌了進來，為我國畫家，特別是油畫家開闊了眼界，拓展了思路，使我國當代美術在風格樣式上變得豐富起來。安德魯·懷斯——20世紀美國著名的新寫實主義畫家，就在這個時候走進了我國畫家的視野。

安德魯·懷斯（Andrew Wyeth），1917年7月生于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父親N.C.懷斯是著名的插圖畫家，既是他的藝術啟蒙者，也是他一生中唯一的美術老師。懷斯15歲時進入父親的工作室接受系統的訓練，20歲時就舉辦了第一場個人畫展，并一舉成名。

懷斯是家里五個孩子中最小的一個，幼年時體弱多病且性格內向，以至于在成名之后他也沒有像其他畫家那樣去大城市發展，而是一直留在故鄉，過著近乎隱居的生活。懷斯生活的年代，正是西方美術史上最具冒險精神的時代，反對自然主義、強調情感表達的現代藝術思潮先是席卷歐洲，之后在美國以更加迅猛的勢頭發展起來。遠離都市喧囂的懷斯，在那個奔放熱烈的年代無疑是一股清流，他一生都在專心致志地畫鄰居、妻子和農場，畫風樸素平和而又細膩精致。細膩寫實的手法和安靜中透出的神秘氣息，讓他的畫看上去空靈悠遠，彌漫著憂傷的詩意。

《克里斯蒂娜的世界》是懷斯的代表作。畫中身著粉色連衣裙的少女是他患有小兒麻痹癥的鄰居。她用纖細瘦弱的雙臂支撐起身體，望向遠處山坡上的舊房子。懷斯只在克里斯蒂娜家里見過她，因為聽別人說起克里斯蒂娜會爬過山坡去看墓碑，就想象了這樣一個場景。空曠的荒野占據了4/5的畫面，遠處的木頭房子在天空的擠壓下顯得格外孤單。女主角克里斯蒂娜雖然是畫面中最鮮亮的顏色，但并沒有讓氣氛變得輕快活潑，反而給畫面增添了一絲清冷的靜寂與憂郁。這幅畫的另一個特別之處是畫家奇怪的視角，畫中的少女處于畫家俯視的角度，但整個畫面又像是隨著少女的視線仰視的。這種超出現實的夢幻意境吸引了許多藝術家進行再創作，連電影《超人》都曾到這個山坡取景。

懷斯在畫這幅畫之前，家庭遭遇了一次重大的變故，他兩歲的兒子與他的父親一起在車禍中喪生，之后他自己又險些死于肺炎，一系列的打擊重創了他的心靈。三年之后，他創作的《克里斯蒂娜的世界》，可以說是他內心傷痛的一種映射。

雖然懷斯被稱為“美國懷鄉寫實主義繪畫大師”，但他把客觀現實與主觀想象結合在一起，賦予普通的人物和景色以超越現實的思想內涵，他也因此認為自己的畫中有一種“提煉出的抽象”。他說：“我的作品與我生活的土壤深深地結合在一起，但是我并非自然地描寫這些風景，而是透過它來表現我心靈深處的記憶和感情。”這是他專屬的藝術風格，讓他與眾不同的還有他的技法——蛋彩。

蛋彩是一種古老的繪畫技法，又名坦培拉，《克里斯蒂娜的世界》就是木板蛋彩畫。蛋彩畫盛行于14世紀至16世紀，是用蛋清或者蛋黃混合亞麻仁油等材料來調和顏料，配制工藝十分復雜。蛋彩畫通常要畫在表面敷有石膏的木板上，還要先把石膏打磨得十分光滑才能作畫。由于石膏吸水性強，而蛋彩顏料又干得很快，所以作畫時要由淺及深，先淡后濃，先明后暗，要盡量用十字形的細小筆觸交織重疊，干一層畫一層。這種技法的特點是顏色鮮亮透明而有光澤，肌理細膩，層次豐富，畫面看起來朦朧而且柔和。達·芬奇、米開朗琪羅都是畫蛋彩畫的高手。

16世紀以后，蛋彩畫逐漸被油畫取代，在20世紀又重新興起。懷斯用古代技法畫出了不同于前人的效果，成為現代蛋彩畫的杰出代表，他獨樹一幟的畫風還啟發了20世紀80年代的美國照相寫實主義。同時期的中國，也掀起了“懷斯風潮”，并涌現出一批優秀的中青年畫家。

2009年1月16日，這位被三位美國總統授予勛章的藝術家，在自己的家里安詳辭世，享年91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