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別

呂愛軍

小學畢業時，老師給我們唱了一首歌：“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這首歌的歌名叫《送別》。那時候，我并不理解歌詞的含義，只覺得歌詞和旋律都很優美。

上初中時，學校在公社駐地，離我的村子大約有七八里地。學校要求所有學生都必須住校，每周回家一次。開學那天，母親是在村頭的那棵大柳樹下送我的。當時，我的心里憧憬著新學校，憧憬著外面的世界，根本沒有聽清母親說了什么。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總感覺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丟了什么東西似的。后來竟然控制不住，嗚嗚地哭起來。那個夜晚，我第一次嘗到了分別的滋味，但不知如何言說。

后來，我考上了縣城的師范學校，離家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父母送我去學校，報到結束后，我們去了學校附近的一個小飯館，父親點了很多菜，母親一個勁地給我夾菜，讓我多吃一點兒。吃完飯，他們要坐車回家，我也要回學校了。分別前，母親拉著我的手說：“你要注意安全，不要獨自出校門。夜里睡覺要蓋好被子，當心凍著。要吃熱飯，吃冷飯容易鬧肚子。天冷了，就多穿一些衣服，不要著涼……”我嫌她太絮叨，就催他們趕緊回家。

當天夜里，我做了一個甜美的夢，夢到了家，夢到了父母，夢到了家里的小菜園，還有家里養的小貓……醒來，周圍一片漆黑，聽著同學們微微的鼾聲，不爭氣的眼淚又流出來了。

每次離家，母親都是把我送到村頭的大柳樹下。我走出去了很遠，回頭一看，母親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我想起了胡洪俠《從此生活有了遠方》里面的一段話：

要走了，父親母親送我到胡同口，還要往前送。我說：“你們回去吧，過年的時候我就回來了。”父親說：“走吧走吧，想著寫信回來。”停下了。母親獨自繼續往前走。自行車走出老遠了，我回頭，見母親還在往前走。我知道從此真的是出遠門了：母親送你有多遠，你前面的路就有多遠。

師范畢業以后，我留在縣城教書，很少回家了。我聽說，我不在家的時候，母親經常靜靜地站在村頭的大柳樹下，長時間地看著那條通向遠方的鄉間土路。

二十多年前，我的第一屆學生畢業時，都哭了。離校那天，他們送給我鮮花和一些小禮物，然后向我道別，有的邊走邊揮手，有的拉著我的手久久不放，有的甚至撲進我懷里大哭。那一刻，我流淚了：學生走了，從此真的就走了。

學校的不遠處有一片海，我滿懷傷感，獨自一人到了海邊。天上云卷云舒，海水潮漲潮落，與學生在一起的時光又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歌聲再次在我的耳邊回響。這時，我終于讀懂了小學老師和母親心里隱藏著的故事。

梁實秋曾說過：“你走，我不送你；你來，無論多大的風雨，我都去接你。”這是很值得欣賞的一種心情。新時代，科技發展日新月異，通信手段、交通工具已經將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拉得很近，分別已不再像從前那樣不舍、傷感和牽掛了。

時光不語，靜待相遇。分別以后，我們期待的應該是下一次的相遇。

（作者單位：山東省日照市外國語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