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鬼時你在怕什么

馬伯庸

我的體育老師在數學課上說過：克服對靈異恐懼最好的辦法，不是逃跑，而是不停地思考，不停地問自己問題。

第一個問題，就是問自己：你到底害怕的是什么？ 怕鬼？很好。

那么請繼續問，你具體怕的是它的什么？是它的青面獠牙，還是對它可能奪走你生命的恐懼，抑或是單純對漆黑的走廊前方充滿未知的不確定？有人害怕貞子爬出電視的意象， 有人害怕僵尸血淋淋的尖牙。

當想好答案以后，你不妨再問自己，為什么會怕僵尸的尖牙？具體害怕的是牙齒的什么部位，是臼齒、犬齒還是智齒？不妨再進一步想，僵尸也會長智齒？他們也會疼嗎？也會一邊捂著腮幫子哭泣一邊追逐活人嗎？

如果你怕貞子，你也可以繼續問自己：貞子是怎么從電視里爬出來的？跟頻道有關系嗎？電視關掉以后，她還會出來嗎？如果把電視放在高處，她會掉下來嗎？如果把電視對著墻，她會撞頭嗎？

如果你怕的是走廊深處的未知漆黑，那也可以繼續問自己：走廊是什么材質制成的？你害怕的東西是在墻壁抹灰時就存在，還是等到刮大白的時候？工人刮大白的時候刷不刷乳膠漆，哪兒買的？是裝修隊買的還是主人自己采購的？那些你害怕的東西煩不煩這些裝修材料？吸不吸甲醛？

你問的問題越多，就會發現你和現實的連接越緊密，你的恐懼就會越少。

恐懼來源于未知，而很多時候未知只是因為我們太過驚慌而忘記去思考。思考并不意味著要找到正確答案，只是讓你進入理性思考的節奏。當理性開始發揮作用以后，很多可怕的意象就會被大量的現實細節消解，變得不足為懼。

電腦里露出的鬼臉，當你想到它可能會被殺毒軟件干掉，就不可怕了。如果這鬼臉還阻撓你上淘寶，說不定你還會怒氣沖沖地把它反過來干掉。

剛才我提到的走廊深處的未知，這來自于一個真實案例。我的一個當老師的朋友，她家買了新房進行裝修，不過因為太忙，她每次要下課才有時間去查看裝修進度，這基本上都是入夜之后的事。

她家的房子太新了，周圍的住戶都沒搬進來，到了晚上連燈光都看不到，整個小區非常安靜。她需要走過一條堆滿木架和裝修垃圾的走廊，才能進入電梯。

電梯里也被花里胡哨的木板條擋住，像是僵尸片里被封住的木窗。如果仔細觀察，還能從木條間隙的電梯內面看到自己扭曲的身影。

她對這段路非常恐懼，每次走都怕得不行。我把這個方法告訴她，讓她每次走這條路的時候都拼命思考種種景象對于裝修的意義。

看到起伏的木架，可以問問自己層高；看到裝修垃圾，可以問問自己裝修隊有沒有偷買劣質品牌； 看到電梯里的木條，想想金屬鏡面被剮壞以后得花多少錢才能修復；看到漆黑的走廊，提醒自己該如何布線和設置地燈。

她通過這種思考方法，成功地變成一個單純的裝修焦慮綜合征患者，再也不滿懷恐懼了。

（摘自《格言》2018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