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漢委婉語的對比研究

王云萍

[摘要]委婉語是任何語言中都存在的一種語言現(xiàn)象、文化現(xiàn)象和修辭現(xiàn)象。本文運用對比分析方法，結(jié)合索緒爾的語言符號理論，奧格登、理查茲的語義三角理論，以及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等語言學理論對英漢委婉語的語音、詞匯、語法、語義、語用和文化構(gòu)成加以對比。研究結(jié)果表明：由于英語和漢語屬于兩種完全不同的語系，因而英漢委婉語的構(gòu)成手段在語音、詞匯、語法上存在顯著差異，其語義構(gòu)成和語用構(gòu)成也呈現(xiàn)出很大的相似性。語言反映或折射文化內(nèi)容，文化影響甚至塑造語言，因此，英漢委婉語的不同語言形式也體現(xiàn)出中西方的文化差異。

[關鍵詞]委婉語;語言形式;文化差異;對比研究

一、引言

委婉語，作為人類發(fā)展過程中的一個普遍的語言、社會和文化現(xiàn)象，已經(jīng)引起了廣泛關注。過去三十年來對委婉語的研究表明，委婉語的產(chǎn)生是歷史、社會和文化發(fā)展的產(chǎn)物，它具有時代性、多樣性和動態(tài)性的特點。不可否認，委婉語的研究與語言學各分支如語音學、詞匯學、語法、語義學、語用學和文化等密切相關。目前，對委婉語的研究趨向于對不同語言或不同方言的對比研究。英語和漢語有大量的委婉語，既有相似性又有差異性。本文主要從語言學的各方面對英語和漢語中的委婉語進行對比研究。

二、委婉語的定義和分類

英語“Euphemism”（委婉語）一詞來源于希臘語，詞頭“eu-”的意思是“good”，詞干“-phe-mism”的意思是“word”或“speech”，整個詞的意思是“吉言”或“優(yōu)雅動聽的話”。鄧炎昌、劉潤清在《語言與文化》中將委婉語定義為：用一種令人愉快的、委婉有禮的、聽起來不刺耳的詞語來代替令人不快的、粗魯無禮的、聽起來刺耳的詞語。委婉語不僅是一種語言現(xiàn)象，而是一種修辭手段。覃海洋在《英語修辭學教程》中將委婉語釋義為：一種用令人愉快的或不得罪人的表達來代替冒犯性的或令人不快的言語的修辭方式，其功能是美化不好或不完美的事物，緩和現(xiàn)實給人們帶來的沖擊或恐懼，甚至掩蓋一些可怕的事實。我國學者陳望道在其著作《修辭學發(fā)凡》中將其定義為“說話時不直白本意，只用委婉含蓄的話來烘托暗示的修辭格叫委婉語，亦稱為曲言，婉轉(zhuǎn)，婉言婉辭。”從定義來看，英漢語對委婉語的定義基本一致，即委婉語是一種修辭方式，是“用間接的或令人愉快的表達來代替令人不愉快的、不禮貌的或不尊敬人的說法”。

但是，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委婉語的范圍越來越寬泛，其概念已經(jīng)不僅局限于狹義上的委婉語。束定芳（1995）將委婉語劃分為狹義委婉語和廣義委婉語：狹義委婉語是約定俗成的，經(jīng)過一段時間使用在一定范圍內(nèi)被大多數(shù)人所接受的詞或短語，如英語中die的委婉語pass away;而廣義委婉語是通過語言系統(tǒng)中各種語言手段，如語音手段（輕讀、改音等），語法手段（否定、時態(tài)、語態(tài)等）或話語手段（篇章等）臨時構(gòu)建起來具有委婉功能的表達方法。戴聰騰（2002）將委婉語分為言語委婉語和非言語委婉語，認為委婉語還包括身勢委婉語，聲音委婉語，事件委婉語，視覺委婉語等非語言成分，這在很大程度上拓展了委婉語的研究領域。毛延生（2007）認為網(wǎng)絡時代豐富了委婉語的構(gòu)成手段，包括數(shù)字委婉語如438（死三八），7456（氣死我了）和表情符號委婉語如（：-&表示生氣，@%&%表示臟話等。

三、英漢委婉語的對比

根據(jù)以上對委婉語概念的界定，本文主要結(jié)合語言符號理論，詞匯構(gòu)成，語法，語義三角模式，語用理論以及語言與文化的關系對英漢委婉語的構(gòu)成加以對比。

（一）語音對比

瑞士語言學家F.D.Saussure認為語言是符號系統(tǒng)，語言符號由所指（概念）和能指（聲音）構(gòu)成，二者相互依賴、不可分割，語言符號連接能指和所指，能指和所指構(gòu)成語言符號從而確立自己的存在。語言符號具有任意性和系統(tǒng)性兩種屬性，符號能指和所指之間沒有必然聯(lián)系，是任意的，同時，符號本身也只能在與其他符號的相互關系中，以相互對立、相互區(qū)別的方式來確立自己的存在，語言符號具有系統(tǒng)性。“語言像任何符號系統(tǒng)一樣，是一個符號區(qū)別于其他符號的一切，就構(gòu)成該符號”。

英語是音位語言或表音文字語言，基于語言符號的任意性和系統(tǒng)性，英語委婉語常通過改變其能指的發(fā)音和拼法，與禁忌語所指概念相同，但又區(qū)別于禁忌語的語言符號，從而構(gòu)成語音委婉。英語委婉語的語音構(gòu)成手段包括重音轉(zhuǎn)移、變音、詞尾脫落、避音、疊音和押韻等。例如，laborato-ry，原來的重音在第一個音節(jié)上，為了防止和lavatory發(fā)音相似，前者的重音轉(zhuǎn)移到了第二個音節(jié)上，從而避免了原來發(fā)音相似而造成的尷尬，這就達到了委婉表達的效果。變音或曲讀異拼法是有意變動禁忌詞語的發(fā)音和拼法，借以避諱，例如，Jehovah被稱為Adonai，God被稱為Goodness，Gosh，Golly，通過改變其拼寫和音標以避免褻瀆神靈。此外，還有詞尾脫落法，例如用homo婉指homosexual，gents婉指Gentlemens Room;首字母縮略法，例如用the big C指cancer，V.D.指venereal disease，抽取禁忌語首字母以避免談及此類疾病引起不好的聯(lián)想;疊音，英語中常忌用piss，shit，而用Pee-pee，Wee-wee或poo-poo，運用疊音模仿小便大便的聲音以達到委婉的效果;押韻法則是利用一些褒義好聽的詞語與禁忌詞語押韻的特點取而代之，如sis代替piss，fra-grant婉指pregnant，King Lear婉指queer。總之，基于語言符號的任意性和系統(tǒng)性，英語委婉語是通過改變能指的發(fā)音和拼法，形成與禁忌語相異的語言符號，所指概念相同，以實現(xiàn)避諱禁忌事物的目的，構(gòu)成語音委婉。

相反，漢語是形素語言或象形文字語言，漢字字符和拼音之間沒有直接聯(lián)系，因此漢語沒有變音現(xiàn)象。漢語委婉語不能改變其聲音能指而實現(xiàn)語音委婉，這是與英語委婉語的區(qū)別所在。漢語委婉語最常用的語音手段是諧音，即利用或創(chuàng)造發(fā)音相同或相近的詞或字去代替禁忌詞，這樣可以避諱，以達到委婉的目的，尤其是如今網(wǎng)絡時代產(chǎn)生的一些委婉語都用這種手段來形成。例如，“奔四”婉稱為“笨死”，因為“奔”和“笨”諧音，把靠貸款消費的年輕人稱為“負翁/富翁”，因為“負”和“富”諧音。另外，漢語是聲調(diào)語言，其聲調(diào)的改變影響音節(jié)或單詞的發(fā)音及意義。改變聲調(diào)是產(chǎn)生漢語委婉語的另一種方法，利用漢字持有的“平、上、去、人”四聲，在口語中遇到應避的字可以改變聲調(diào)，不必正呼，這在名字避忌時尤為常見，如為避“秦贏政”諱，“正月”之“正”讀平聲，而不讀去聲，這叫作“避正呼法”。

（二）詞匯對比

從詞匯學角度說，英語是粘著型和曲折型的語言，而漢語是孤立型的語言，缺乏曲折性和派生性的詞素。英語和漢語屬于不同語系，因此英漢委婉語的構(gòu)詞方式也不同。

按照英語詞形構(gòu)成的特點，英語委婉語運用不同的構(gòu)詞法創(chuàng)造出豐富的語言形式以替代禁忌語，既豐富了英語語言又在成功言語交際中起著重要作用。由于英語是粘著型語言，因此可增加派生性詞綴形成派生法委婉語，例如，英文后綴-（o）logist，-ician，-arian常指專家，技師，由此派生出一些新的委婉語：waiter or waitress in a bar被稱為mixologist或bartarian，sanitationworker被稱為garbologist，hairdresser被稱為beautician/cosmetician等。逆構(gòu)法委婉語則是從現(xiàn)有詞中移出詞綴而形成，如單詞burgle是從名詞burglar中移出后綴-ar而形成。混合法委婉語是由兩個或更多單詞混合而成的，如“what chamacall it”，“what ddya callit”是從“what do youcall it”中抽取首字母混合而成，gezunda指夜壺，來源于短語goes under the bed。縮略法委婉語是通過省略字母將一個單詞或短語縮短或截短，如將hell with it縮短為h with it。逆拼法和兒童黑話是構(gòu)成英語委婉語的另一種方式，即通過對禁忌語進行逆拼而造的新詞，如ecnop是ponce的逆拼，laro則是oral（oral sex的簡略用法）的逆拼。兒童黑話是一種英語語言游戲，將單詞的第一個輔音字母放置單詞末尾，再加上ay而構(gòu)成新詞，多半被兒童用來瞞著大人秘密溝通，有時則只是說著好玩。用這種方式構(gòu)成的委婉語如pansy在英語口語中指有女子氣或有同性戀傾向的男子，是貶義詞，為了委婉人們將其亂拼為ansy-pay。類似的例子還有：belly被叫作elly-bay，fuck被叫作uck-fay，cunt被叫作unt-cay等。另外，為避免禁忌，英語和漢語都大量借用外來詞來表示委婉。例如，英語中所謂的four-letter words如fuck，cock，cunt，shit和piss讓人覺得骯臟，因此借用拉T語和希臘語中同義的科技術語coitus，penis，vagina，defecation，urination登上大雅之堂。而漢語委婉語常借用英語和日語的外來詞，如“馬殺雞，基佬，媽媽桑”等。

相反，漢語委婉語沒有豐富的詞形變化，缺乏曲折性和派生性詞素。漢語屬筆畫語言，因此它有其獨特的構(gòu)成委婉語的手段，即拆分法。拆分法是通過增加、刪除和拆分漢字筆畫以達到委婉的效果，如漢語黑話中一千塊錢叫一撇錢，千字去掉下面的十字，只剩下一撇;一萬塊錢叫一方錢，因為萬字上面加了一點;古代鴉片又叫十一劃，因為古時鴉片又叫“煙土”或“土”，土字被分成了十和一兩個字。

（三）語法對比

在《朗文語言教學及應用語言學辭典》中，語法被定義為對語言結(jié)構(gòu)及語言單位如單詞、片語在該語言中組合成句的方式的描寫，通常包括這些句子在整個語言體系中的意義及功能。語法通常包括八大范疇：人稱、性、數(shù)、格、時態(tài)、體態(tài)、語態(tài)、語氣。下面是對英漢語法各范疇的對比。

1.人稱代詞和不定代詞。英語和漢語都可以用第一人稱的復數(shù)形式代替第一人稱單數(shù)或第二人稱以達到委婉的效果。例如，英語中醫(yī)生通常問病人“How do we feel today？”，這實際上是說“How do you feel today？”，這就拉近了醫(yī)生和病人的距離，增加了親近感。漢語中也用人稱代詞復數(shù)形式指代單數(shù)構(gòu)成委婉語，例如，老師在鼓勵一個競賽中失敗的學生時說：“咱們不氣餒，從哪摔倒就從哪爬起來。”“咱們”代替“你”，很好地鼓勵了學生。此外，英語中不定代詞One，someone等可代替you，例如，“One shouldn't behave like that.”這句話運用不定代詞one，減弱了批評的語氣，使聽者更容易接受。“Somebody didn't clean up after himself.”不定代詞somebody弱化了批評的語氣，避免直接批評對方。

2.時態(tài)、體態(tài)、語態(tài)和語氣。語氣時態(tài)法是英語中構(gòu)成委婉語常用的方法，人們常用進行時和一般過去時表達愿望和態(tài)度，代替現(xiàn)在時，以避免給人造成生硬的感覺，例如，“I am hoping thatyou will come and have a chat with me.”比“I hope that you will come and have a chat withme.”更加委婉，“Did you want to go to street now？”比“Do you want to go to street now？”更加委婉。再者，英語中被動語態(tài)強調(diào)客觀性，可用于構(gòu)成委婉語，例如“It is hoped that everybodywill be at the meeting on time.”比“Everybody must attend the meeting on time.”更加委婉。此外，英語中有一種特殊的語氣叫虛擬語氣，表達一種假設的情況，一種主觀的愿望，它用在口語中往往使語氣顯得更加委婉，例如，“If I were you，I should take his advice.”比“You did nottake his advice.”表達得更加委婉。還有英語中常用反意疑問句來表達委婉語氣，如“You willmeet the deadline，am I right？”比“I request you to meet the deadline.”更加委婉。

然而，漢語沒有屈折動詞，不能通過動詞的時態(tài)變化表達委婉語氣，漢語大量運用副詞和語氣詞生成委婉語，如副詞“可能，大概，也許，恐怕，或者，或許，姑且”等，情態(tài)分詞“呢，罷，吧，呀”等，在句中可減弱肯定的語氣，形成商量的口吻，使句意更和緩委婉。再者，漢語常用由副詞“豈，難道，何嘗”等引導的反問句式來表達拒絕，勸誡或忠告等語氣。例如，“你何不去走動走動，或者他念舊，有些好處，也未可知？”在這句中，反問副詞“何”構(gòu)成反問句，委婉地提出建議。

3.否定和省略。否定法是一種在英漢委婉語中都比較常用的語法委婉形式。英語中常見的有轉(zhuǎn)移否定和否定問句兩種。轉(zhuǎn)移否定是將否定詞not放在主句謂語動詞believe，think，imagine，suppose等前面對從句進行意義和邏輯上的否定轉(zhuǎn)移，其表達更溫和，更有禮貌。例如，“I don'tthink he is competent at the job.”I：L"I think he is incompetent at the job.”更加委婉。否定問句是另一種英語語法委婉形式，常用于提出建議、邀請、看法等。例如，“Wouldn't it be betterfor us to start off a little earlier tomorrow morning？”則比“Let us start off a little earlier to-morrow morning.”更禮貌。而漢語通常不直截了當?shù)胤穸ǎ捎谩安?程度副詞”構(gòu)成委婉語句，如“不很/不大，不一定，不必，未免/不免，未必”等。例如，“你這樣做，可就不太地道了啊！”否定詞“不太”弱化了句子的語調(diào)。

省略法是省略掉禁忌詞語或令人不悅的字眼以達到委婉的目的，例如，英語中“She is expec-ting.”省略了賓語“a baby; He is out.”比“He is out of work.”聽上去委婉些。類似的表達還有to have（sexual）relations with somebody，to take precautions（against pregnancy），todepart（from this world）等。漢語在文學作品里也常常使用省略法這種委婉形式，例如用×××或……代替省略的或不雅、罵人的臟話。賈平凹在《廢都》中多次運用省略法以達到委婉的目的，例如，（1）莊之蝶知道自己耐力弱，就百般撫摸夫人……此處省略號代替“私處”，起到隱晦的作用。（2）茍大海說：“他們怕丟官，咱雜志社去！老鐘，你要說話，你怕干不了這個主編嗎？這主編算個×官兒，處級也不到，大不了一個鄉(xiāng)長！”用符號X代替罵人的臟話。

（四）語義對比

C.K.Ogden和L.A.Richards的語義三角模式解釋了符號形式、系統(tǒng)意義和所指事物三者之間的關系，即（1）“形式”和“意義”的直接關系，用實線連接。形式首先是指語言的語音形式，其次是指書寫形式。意義通過符號形式來表達，形式是語義的載義實體。（2）意義是在客觀事物的基礎上概括而成的，是客觀事物在頭腦中的概括反映，兩者也有直接的聯(lián)系，用實線連接。（3）形式和所指對象之間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故而兩者間用虛線連接，所以同一事物可以用不同的形式來表示。如圖所示：

從上述語義三角圖式可見，語言形式是通過意義才能與客觀外界的所指對象發(fā)生聯(lián)系，因而語義就是語言表意符號和客觀外界的所指對象之間的關系。根據(jù)Ogden&Richards的語義三角模式，語言符號具有任意性，語言符號和所指事物之間的關系是通過概念而建立的，因此，委婉語的語義構(gòu)成是運用與禁忌事物語義相同、語義相反或上下義關系的概念來代替禁忌語，以消除禁忌事物使人產(chǎn)生的不好聯(lián)想，達到婉轉(zhuǎn)表達的目的。按照語義構(gòu)成手段，委婉語有同義委婉語，反義委婉語和上下義委婉語三種類型。

1.同義委婉語。同義委婉語是用褒義或中性的表達來取代貶義或粗俗的表達，以消除禁忌語的冒犯意義，達到委婉的目的。例如，英語中fat一詞會使人聯(lián)想起“脂肪過多，體態(tài)臃腫，大腹便便”等貶義概念，而近義詞round，plump，stout，well-fed，on the heavy side與fat所指事物相同，語義上消除了fat的貶義特征，因而以其褒義或中性概念成為其委婉語。同樣地，漢語中“排泄”一詞往往會產(chǎn)生令人難堪不雅的聯(lián)想，而近義詞“如廁，內(nèi)急，解手，方便，去洗手間”與其所指對象相同，語義上消除了其貶義概念，因而避免產(chǎn)生令人厭惡的聯(lián)想成為其委婉語。

2.反義委婉語。反義委婉語是同直陳語語義相對或相反的詞語來避開犯忌諱的字眼，也就是正話反說。英語常用否定詞綴或模糊限制語seem，kind of，a little，a bit等構(gòu)成反義委婉語，如直接評論他人foolish，blind會冒犯他人，因而運用否定詞綴un-，-less修飾wise，sight，通過否定形式產(chǎn)生語義相對的概念，而與禁忌語所指事物相同，因此可以婉轉(zhuǎn)地表達其負面意義避免冒犯他人;而模糊限制語seem，kind of，a little，a bit常起到緩和語氣的作用，例如，“You look sort oftired.”。這里用sort of以避免評論他人外表而引入不悅，sort of實則表示extremely，運用語義相對的表達避免犯忌，達到婉轉(zhuǎn)表達的目的。漢語反義委婉語的例子也有很多，如“喪事”婉稱為“白喜事”，“棺材”婉稱為“壽材”“長生板”“吉祥板”，運用語義相對的概念生成委婉語，能夠避免禁忌語的負面意義，達到委婉表達的目的。

3.上下義委婉語。上下義委婉語是用禁忌語的上義詞來抽象，擴大和模糊其不好的聯(lián)想。例如，英語中提及poor，常會使人聯(lián)想到“幾乎沒有錢，沒有舒適的住房，吃不飽穿不暖，受人歧視，不快樂不幸福”等概念，因此為避免觸及他人短處，英語中常用in difficulty，be down on one' sluck，in reduced circumstances，be badly off，socially disadvantaged表示貧窮，這些上義詞是對poor語義概念的抽象概括，并消除了人們腦海中poor引起的消極聯(lián)想，構(gòu)成委婉語。類似的，中國人性觀念比較保守，因此談起性的話題，常稱之為“房事，男女之事，云雨之事，那種事”，借用上義詞以避免引起尷尬。

（五）語用對比

美國語言哲學家Paul Grice認為言語交際中要遵循合作原則（Cooperative Principle，簡稱CP），即“根據(jù)會話的目的或交流的方向，使自己講出的話語在一定的條件下是交際所需的”，它包括4條準則：量的準則，質(zhì)的準則，關聯(lián)準則和方式準則。這四條準則要求會話雙方言語交流應該盡可能合作、關聯(lián)、清晰、提供足夠或充分的信息，但事實上，人們并不總是遵循合作原則，相反，往往違反合作原則，產(chǎn)生會話含義。英國學者Geoffrey Leech認為，人們故意違反合作原則，間接含蓄地表達，讓聽話者推導出會話含義，其目的是表達禮貌。他在《語用學原則》一書中提出禮貌原則（Politeness Principle，簡稱PP），即人們在社會交往中應遵循的原則是：“（其他情況均等）盡力縮小不禮貌的表達，（其他情況均等）盡力擴大禮貌的表達”，它包括得體準則、慷慨準則、贊譽準則、謙遜準則、一致準則和同情準則。委婉語不僅是一種修辭手段，更是一種交際手段，在言語交際中起到避諱、禮貌、掩飾和幽默的語用功能。要實現(xiàn)這些語用功能，委婉語往往違背合作原則，回避消極的禁忌意義，遵循禮貌原則，使言語表達更符合對方利益，減少對方的損失，以達到交際的目的。

1.違背質(zhì)的準則、遵循禮貌原則。質(zhì)的準則宗旨是努力使你說的話是真實的，不要說你認為是虛假的話，不要說缺乏足夠證據(jù)的話。在言語交際中，委婉語往往違背質(zhì)的準則，與事實情況相悖，以達到掩飾的目的。例如，下面這段對話是媽媽問兒子認為她的廚藝如何：

Mother：John，what do you think of the dish

Son：Delicious，just a little light.

在這段對話中，約翰為避免直言媽媽廚藝不好而引起媽媽不悅，故意違背質(zhì)的準則，稱贊“菜好吃，只是味道有點淡”。按照贊譽準則，盡量少貶低別人，盡量多贊譽別人。約翰違背質(zhì)的準則，同時遵循贊譽準則，既避免直言讓媽媽不高興，又委婉地表達了個人的看法，達到了交流的目的。漢語中類似的例子更多，如漢語交際中為了表示尊重，常常抬高對方而貶低自己，由此出現(xiàn)了謙敬詞：貴姓一敝姓、府上一寒舍、令郎一犬子、高見一愚見等。按照謙虛準則，盡量少贊譽自己，盡量多貶低自己。此類謙敬詞違背質(zhì)的準則，符合謙虛準則，反映中國文化的價值觀念。再如，我們在報紙上經(jīng)常會看到這樣的外交辭令：“兩位外長舉行了一次有益且有效的會晤”，事實上，會議上并沒有解決任何問題;“兩位總理進行了一次認真而坦率的討論”，實際上，兩位總理并沒達成一致。按照一致準則，盡量減少雙方的分歧，盡量增加雙方的一致。這些外交辭令違背質(zhì)的準則，與事實情況不相符，但符合一致準則，滿足公眾的期待，從而達到掩飾事實真相的目的。

2.違背量的準則、遵循禮貌原則。量的準則宗旨是會話中各方根據(jù)話題提供充分的交際所需的信息，會話中各方根據(jù)話題不提供超出所需的信息。在言語交際中，委婉語往往違背量的準則，用多個更加豐富的詞語來婉轉(zhuǎn)含蓄地表達一件不便直言的事物。例如，老師為避免傷害學生的感情，常用迂回的表達，如“he depends on others to do his/her work.”意思是“he cheats inclass.”，“she/he is working at her/his own level.”意思是“he/she is slow or stupid.”。根據(jù)得體準則，盡量少讓別人吃虧，盡量多使別人受益。這種迂回的表達方式違背了量的準則，但遵循得體準則，避免直接批評否定他人，實現(xiàn)禮貌的語用功能。類似的，漢語中，人們不說“這孩子長得真胖”，而說“這孩子長得真結(jié)實/壯實”，或者“這人很苗條/很有骨感”，而不說“這人很瘦”。通過違背量的準則，遵循得體準則使言語表達更加婉轉(zhuǎn)動聽。

3.違背關聯(lián)準則、遵循禮貌原則。關聯(lián)準則宗旨是所提供的信息必須與話題的內(nèi)容相關。在言語交際中，委婉語往往違背關聯(lián)準則，用與禁忌語無關的事物，以實現(xiàn)委婉的表達效果。例如，死亡總是給人帶來不快或恐懼的心理，因此英語中表示死亡的委婉語有at rest，at peace，leavethis world，go to heaven等，同樣，漢語中相應的委婉語有：安息、瞑目、長眠、與世長辭、跑完了自己的賽程等。按照同情準則，盡量減少雙方的反感，盡量增加雙方的同情。上述這些委婉表達違背關聯(lián)準則，符合同情準則，運用無關的表達避免談及死亡帶來不祥的感受，從而與他人產(chǎn)生情感上的共鳴，實現(xiàn)委婉的表達效果。

4.違背方式準則、遵循禮貌原則。方式準則宗旨所提供的信息要清楚明白：避免晦澀;避免歧義;簡練;要井井有條。在言語交際中，委婉語往往違背方式準則，用模糊隱晦的表達來代替禁忌事物，以達到委婉的效果。例如，一位評論家對歌手的演唱這樣評論“Miss X produced a series ofsounds that corresponded closely with the score of‘Home sweet home.”為避免直接進行批評，評論家故意違反方式準則，用啰嗦難懂的語言加以評論，同時遵循得體準則、贊譽準則或同情準則，避免直接批評對方而使對方難堪，達到委婉的表達目的。再如，下面是醫(yī)生和病人的對話，

病人：“大夫，什么樣的練習對減肥最有效？”

醫(yī)生：“頭部運動，轉(zhuǎn)動頭部，從左到右，然后從右到左。”

病人：“什么時候做最合適呢？”

醫(yī)生：“當別人宴請你的時候。”

這段對話中，醫(yī)生故意違背方式準則，避而不答病人的詢問，同時遵循一致準則，以實現(xiàn)含蓄幽默的語用功能。

（六）文化對比

語言反映或折射文化內(nèi)容，從廣義上講作為符號表達服務于文化，因為構(gòu)成一個民族文化的所有知識和信仰都在這種語言中編碼和傳遞，沒有語言，文化就不可能;另一方面，文化影響，甚至塑造語言。眾所周知，語言不僅是語言符號系統(tǒng)，也是社會文化活動。作為一種語言符號，委婉語深深植根于一個民族的社會土壤，擁有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本文從宗教信仰、價值觀念和思維方式上對英漢委婉語加以對比。

1.宗教信仰的差異。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宗教信仰，這體現(xiàn)在各自的語言中。從英漢有關“死亡”的委婉語，可以看到由于不同宗教信仰而導致的有關“死亡”的不同表達形式。基督教是統(tǒng)領西方世界的主要宗教，基督教認為，上帝用泥土創(chuàng)造了人類，因而用to return to dust/earth形容死亡。人生來有罪，應該贖罪，因而死被描述為“to pay the debt of nature”。上帝是萬物的主宰，因而人們應該“be called to God to answer the final summons”。相反，由于中國是多神崇拜的國家，道教、佛教是漢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漢語中關于“死亡”的委婉語主要來自道教和佛教。道教是中國的本土宗教，在道家看來，人死只不過是靈魂還歸道山，希冀死后凡胎能像蟬蛻化那樣尸解登山，由道家這一死亡觀產(chǎn)生了一系列關于“死”的婉辭，如“歸道山、蟬蛻、仙逝、仙游”等。佛教從東漢時代傳人中國以后，對中國社會也有著廣泛的影響。佛教的死亡觀認為，人死則功德圓滿，諸惡寂滅，歸于超脫生死的境界，因而，出自佛教的有關“死”的婉辭有“涅磐、滅度、圓寂、撒手懸崖”等。由此可見，英漢關于“死亡”現(xiàn)象的不同委婉語，體現(xiàn)了中西文化中不同宗教信仰的影響。

2.價值觀的差異。價值觀是文化的核心。在某種意義上，委婉語能反映某種文化的價值觀念。個人主義是西方文化的核心價值觀，強調(diào)個人主觀能動性，獨立性，個性表達和隱私。西方人對“老”這個話題比較敏感，這與其價值體系有關，因為在西方社會，人一旦變老，就意味著要被逐出主流社會，個人就無法實現(xiàn)其社會價值，所以人人忌諱“老”。于是the elderly婉稱為senior citizens，seasoned man，golden agero相反，集體主義是中國文化的核心價值觀念，認為集體的利益高于一切，個人利益服從集體利益。中國人不諱言“老”，以老為敬，以老為貴，認為老是成熟、智慧、地位的象征。因此，漢語中“年老”被婉稱為“金秋年華、古稀之年、高壽、桑榆、夕陽紅”等。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如今中國人也逐漸視“老”為禁忌，尤其對于女性。

3.思維方式的差異。根據(jù)美國人類學家Edward Sapir和Benjamin Whorf提出的薩皮爾一沃爾夫假說，語言決定思維，與此同時，對于語言的結(jié)構(gòu)多樣性，包括語音、詞匯、語義和句法結(jié)構(gòu)，并沒有限制，即語言決定論和語言相對論。也就是說，語言、思維和文化是密切相關的。英語和漢語屬于不同的語言系統(tǒng)，這決定了它們不同的思維方式，思維方式的差異是導致英語和漢語不同的語言表達和不同文化的一個重要原因。英美民族善于抽象思維，而漢民族趨于形象思維，因此英語語言傾向于闡述性，而漢語語言則傾向于形象性;說英語的人偏重分析性思維，強調(diào)分析和細節(jié)，而說漢語的人偏重綜合性思維，強調(diào)整體和歸納;英語強調(diào)邏輯理性思維，而漢語強調(diào)直覺思維。。毫無疑問，英漢不同的思維方式對委婉語產(chǎn)生了影響。例如，表達“窮”的時候，英語用抽象的語言來表達，如in difficulty，the less well off，in reduced circumstances，而漢語則用具象的表達，如“拮據(jù)、手頭緊”等。表達“妓院”這種令人尷尬的場所時，英語將之描述為bawdy house，sporting house，而漢語則用具體的事物和特征來表達，如“煙花柳巷、紅燈區(qū)、萬花樓、怡紅院”等。總之，英語委婉語更多的是用抽象詞語來表達復雜思想和細微感覺，而漢語委婉語很少有表示抽象概念的詞語，更多的是用具象詞語。

四、結(jié)論

綜上所述，由于英語和漢語屬于不同語系，所以二者在語音、詞匯和語法構(gòu)成手段上存在很大差異。基于語言符號的任意性和系統(tǒng)性，英語委婉語是通過改變能指的發(fā)音和拼法，形成區(qū)別于禁忌語的語言符號，以實現(xiàn)避諱禁忌事物的目的。而漢語委婉語是不能改變其聲音能指而實現(xiàn)語音委婉的。英語是粘著型和曲折型語言，因而英語委婉語運用不同的構(gòu)詞法創(chuàng)造出豐富的語言形式以替代禁忌語，而漢語委婉語沒有豐富的詞形變化，缺乏曲折性和派生性詞素。英語是通過改變時態(tài)和運用特殊句式如被動句、虛擬語氣、否定句和反意疑問句實現(xiàn)語法委婉的，而漢語是通過運用副詞和語氣詞構(gòu)成語法委婉的。然而，根據(jù)Ogden&Richards的語義三角模式，語言符號和所指事物是通過概念而建立聯(lián)系的，因此英漢委婉語都可運用與禁忌事物語義相同、語義相反或上下義關系的概念來代替禁忌語，以消除禁忌事物使人產(chǎn)生的不好聯(lián)想，構(gòu)成語義委婉。在語用上，英漢委婉語是通過違背合作原則產(chǎn)生會話含義并遵循禮貌原則，以回避禁忌意義，達到交際的目的。除了語言構(gòu)成形式的不同，英漢委婉語還折射出兩種文化在宗教信仰、價值觀念和思維方式上的差異。總之，了解英漢委婉語的相似性和差異性對于增進兩種語言的知識、提高跨文化交際能力具有重要意義。委婉語是一個值得研究的課題，它為研究語言學的不同領域如符號學、社會語言學、語用學、認知語言學、跨文化交際等提供新的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