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耀杰
[摘要]胡適和丁文江是民國學界最為要好的兩個朋友,他們一起創辦過《努力》和《獨立評論》周刊,還一起共事于中華教育文化基金董事會、北京大學和中央研究院。他們兩個人雖然在某些具體的觀點和意見方面存在分歧,在科學救國、公忠報國的“愛國苦心”方面,卻是高度一致的。
[關鍵詞]胡適;丁文江;科學救國;“新式的獨裁”;“愛國苦心”
1956年是丁文江去世20周年,1955年12月17日,身在美國的胡適開始撰寫《丁文江的傳記》。1956年3月12日,歷時三個月、長達12萬字的《丁文江的傳記》殺青脫稿。現在看來,這篇傳記的準確標題應該叫做《胡適與丁文江合傳》,其中翔實記錄了那個時代的中國學者,在科學救國方面所表現出的半新半舊的精神困惑。
一、丁文江和胡適的共同努力
丁文江,字在君,1887年4月13日出生于江蘇泰興縣。他在《努力周報》發表文章時常用的筆名是“宗淹”,意思是要效仿宋代名臣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
1901年,15歲的丁文江為了申請報考上海南洋公學的保送名額,在父親帶領下拜見知縣龍璋。龍璋以《漢武帝通西南夷論》為題進行面試,丁文江的超常發揮贏得龍璋的歡心,被龍璋當場收為弟子,其人生道路由此發生決定性改變。
1902年,16歲的丁文江在龍璋安排下,跟隨胡子靖到日本自費留學。丁文江在一年半的時間里并沒有進入正規學校就讀,他當時喜歡的是談政治和寫文章。
隨著1904年2月8日中日甲午戰爭爆發,原本就不認真讀書的中國駐日本留學生,因此找到了拒絕讀書的強硬理由。在此期間,和李祖鴻(毅士)兄弟同住的莊文亞,常常接到無錫舉人吳稚暉(敬恒)從蘇格蘭愛丁堡寄來的書信,說是日本留學生終日開會,吃中國飯,談政治,而不讀書;蘇格蘭生活便宜,希望年輕鄉黨去英國留學。丁文江、莊亞文、李祖鴻三個人聽信吳稚暉的勸說,于1904年3月從上海啟程前往英國。他們登上輪船時身上只剩下10多個英鎊。
三個人趕到愛丁堡時,發現吳稚暉所說在英國留學一年只需要600元,指的只是食宿費用,讀書穿衣的費用并沒有計算在內。在吳稚暉安排下,丁文江、李祖鴻留在愛丁堡學習英語,吳稚暉陪同家里沒錢的莊亞文去利物浦過最刻苦的生活。用胡適的話說,吳稚暉先生一生宣傳“留學”,往往用他自己能忍受的刻苦生活做標準。丁文江、莊亞文、李祖鴻三個青年受了這種引誘,冒了大險跑出去,等到木已成舟的時候才明白:“那種生活不宜讀書!"
僥幸的是,丁文江、李祖鴻在愛丁堡偶遇曾經在山西傳教的約翰·斯密勒醫生,他們在約翰·斯密勒醫生的熱心安排下,到英國東部小鎮司堡爾丁就讀鄉鎮中學。丁文江從一年級讀起,一年跳三級,兩年后就考進劍橋大學。他在劍橋大學讀了半年時間,因為學費昂貴而被迫輟學。
1908年,丁文江考取學費相對低廉的蘇格蘭格拉斯哥大學。他在此之前上書兩江總督端方申請學費,端方指令泰興縣每年津貼幾百元公費。考入格拉斯哥大學后,他又在中國駐英公使汪大燮幫助下補了每月十鎊的半官費。
1911年4月,在格拉斯哥大學獲得動物學和地質學雙學位的丁文江,離開留學七年的英國,經滇越鐵路從云南河口進入中國。他回到家鄉不久,辛亥革命就在湖北武昌率先爆發。
1913年2月,丁文江來到北京,就任工商部礦政司的地質科科長,司長是江蘇同鄉張軼歐。
1913年10月,張謇就任新成立的農商部總長,次長劉厚生是張軼歐早年就讀南洋公學時的國文教員。丁文江在同鄉前輩張軼歐、劉厚生、張謇等人的鼎力支持下,先后創辦地質研究班和地質研究所,為中華民國培養了第一代地質學專家,并且初步調查了中國境內的礦產資源。
1921年,前農商部次長劉厚生和京奉鐵路局聯合組建官商合辦的北票煤礦公司,總資本500萬元,其中官股40%,商股60%,劉厚生為董事長,丁文江為總經理。
北票煤礦位于當時的熱河省朝陽縣北部,原本是京奉鐵路局經營的煤礦,投資50萬元還沒有挖出煤炭。丁文江受交通部委托前往調查這一帶的礦產地質,調查結論是礦產資源豐富,有開采價值。他之所以要辭去地質調查所所長的職務去辦北票煤礦,主要原因是父親丁吉庵去世之后,由他負擔大家庭的日常生活,尤其是負擔四弟文淵在德國自費攻讀醫學的高昂費用。
丁文江擔任北票煤礦公司總經理將近五年時間,把這座煤礦建設成為日產煤炭2000噸的大型企業。按照胡適的說法,“關于在君辦理北票煤礦公司的事情,我差不多完全不知道。……這五年(1921-1925)之中,在君的生活有兩件事是值得記載的:一件是他和我們發起一個評論政治的周報——《努力周報》——這個報其實是他最熱心發起的,這件事最可以表現在君對于政治的興趣;一件是他在《努力周報》上開始‘科學與人生觀的討論,展開了中國現代史上一個大論戰。”
1922年5月7日,由胡適主編的《努力周報》(The Endeavor)正式創刊。作為一種嘗試性努力,5月14日出版的《努力周報》第2號,公開刊登由胡適執筆、有16個“好人”聯署簽名的《我們的政治主張》,說是“我們以為國內的優秀分子……現在都應該平心降格的公認‘好政府一個目標,作為現在改革中國政治的最低限度的要求。”
1922年9月,《我們的政治主張》簽名人當中的王寵惠、羅文干、湯爾和,在直系軍閥第二號大首領吳佩孚的支持下參與組閣,分別出任國務總理、財政總長、教育總長,人稱“好人內閣”。
11月18日晚上,親近直系第一號大首領曹錕的眾議院議長吳景濂、副議長張伯烈,帶著華義銀行買辦李品一來到大總統黎元洪位于北京東廠胡同的宅邸,以財政總長羅文干擅自簽訂奧國借款展期合同,使國家損失達五千萬元為由,挾持黎元洪下達逮捕命令。隨著“羅文干案”爆發,僅僅維持兩個月的王寵惠“好人內閣”被迫解散。《我們的政治主張》中“平心降格”的政治主張,沒有一項得到落實。
二、丁文江與張君勸的科學之爭
在批評現實政治的同時,《努力周報》還通過每月增刊一期《讀書雜志》的方式開展學術討論。其中最為持久的一場學術論爭,是由丁文江的《玄學與科學》引起的。
1923年2月,張君勱應吳文藻的邀請來到清華學校,給一批即將赴美留學的學生演講“人生觀”。張君勱認為,人生觀與科學不同,其表現內容為:第一,科學為客觀的,人生觀為主觀的;第二,科學為論理的方法所支配,而人生觀則起于直覺;第三,科學可以以分析方法下手,而人生觀則為綜合的;第四,科學為因果律所支配,而人生觀則為自由意志的;第五,科學起于對象之相同現象,而人生觀起于人格之單一性。他由此得出結論:科學無論如何發達,而人生觀問題之解決,決非科學所能為力,惟賴人類之自身而已。
張君勱的演講稿《人生觀》在《清華周刊》刊載之后,惹惱了他的好朋友丁文江,丁文江奮筆寫作的長文《玄學與科學》,分別于1923年4月15,22日連載于《努力周報》第48,49號,并由此挑起了被胡適認定是“為科學作戰”的一場輪番論戰。站在張君勱一邊的知名人士主要有梁啟超、張東蓀、瞿菊農、林宰平,站在丁文江一邊的主要是在《努力周報》及其《讀書雜志》發表文章的胡適、王星拱、任叔永、吳稚暉、范壽康、唐鉞等人。
這樣的一場論爭,當事雙方都沒有能力得出一個相對明確的結論,直到今天,被丁文江稱之為“玄學”的偽命題、偽科學,依然在打著傳統文化的旗號大行其道。關于這場論爭,胡適在《丁文江的傳記》里介紹說:
這里表面上的問題是:“人生觀問題之解決,決非科學所能為力。”但這問題的背后,還有一個問題:“科學專注于向外……其結果為物質文明。歐戰終后,有結算二三百年之總賬者,對于物質文明,厭惡之論已屢見矣。”科學及其結果——物質文明——不但是“已成大疑問”的東西,并且是在歐洲已被“厭惡”的東西,青年人當然應該回到那些“側重內心生活之修養”而“其結果為精神文明”的“自孔孟以至宋元明之理學家”了。所以在君當日把問題看作“玄學與科學為敵”的問題。
胡適指出,張君勱的觀點并不新鮮,在此之前的1920年,梁啟超已經在《歐游心影錄》中表述過類似觀點:“近代人因科學發達,生出工業革命,外部生活變遷急劇,內部生活隨而動搖。……歐洲人做了一場‘科學萬能的大夢,到如今卻叫起‘科學破產來。”
底氣不足的梁啟超在斷言“科學破產”的同時,還知道自相矛盾地留有余地,說是“讀者切勿誤會,因此菲薄科學,我絕不承認科學破產,不過也不承認科學萬能罷了”。他的親信弟子張君勱卻借助于“歐洲人”的名義,明目張膽地“厭惡”起“科學”來。
在胡適看來,丁文江發起的這一場號稱是“玄學與科學”的學術論爭,從一開始就出現了嚴重錯位。張君勱所謂的“人生觀”,既不是“人生觀”也不是“玄學”,而是一種牽強附會、信口開河的偽命題。所謂“玄學與科學”的論爭,其實是不具備足夠健全的科學精神的丁文江,與公然否定科學精神的張君勱之間,夾纏不清的一場混戰。
關于這一點,老輩學人吳稚暉在《箴洋八股化之理學》一文中給出了生動形象、痛快淋漓的分析總結:
最近張、丁科學之爭,……主旨所在,大家拋卻,帷斗些學問的法寶,縱然工力悉敵,不免混鬧一陣。實在的主旨,張先生是說科學是成就了物質文明,物質文明是促起了空前大戰,是禍世殃民的東西。他的人生觀是用不著物質文明的。就是免不了,也大家住著高粱桿子的土房,拉拉洋車,讓多數青年懂些宋明理學,也就夠了。于是丁先生發了氣,要矯正他的這種人生觀,卻氣極了謾罵了玄學鬼一場,官司打到別處去了。后來他終究對著林宰平先生把他的初意簡單的說了出來。
胡適在《丁文江的傳記》中,重新梳理了丁文江所要爭論的這兩個“本題”:第一,歐洲的破產是不是科學的責任?第二,科學方法是否有益于人生觀?
關于第一個“本題”,丁文江的答案是:“歐洲文化縱然是破產(目前并無此事),科學絕對不負這種責任。因為破產的大原因是國際戰爭。對于戰爭最應該負責的人是政治家同教育家,這兩種人多數仍然是不科學的。……歐美的工業雖然利用科學的發明,他們的政治社會卻絕對的缺乏科學精神。……人生觀不能統一,也是為此。戰爭不能廢止,也是為此。”
關于第二個“本題”,丁文江在《玄學與科學》中回答說:
科學不但無所謂“向外”,而且是教育同修養最好的工具。因為天天求真理,時時想破除成見,不但使學科學的人有求真理的能力,而且有愛真理的誠心。無論遇見甚么事,都能平心靜氣去分析研究,從復雜中求簡單,從紊亂中求秩序;拿論理來訓練他的意想,而意想力愈增;用經驗來指示他的直覺,而直覺力愈活。了然于宇宙、生物、心理種種的關系,才能夠真知道生活的樂趣。這種“活波波地”心境,只有拿望遠鏡仰察過天空的虛漠,用顯微鏡俯視過生物的幽微的人方能參領得透徹——又豈是枯坐談禪,妄言玄理的人所能夢見?
丁文江在《玄學與科學》一文中,還針對張君勱極端推崇的“中國的精神文明”批評說:
提倡內功的理學家,宋朝不止一個,最明顯的是陸象山一派。……我們看南渡時士大夫的沒有能力,沒有常識,已經令人駭怪。其結果叫我們受蒙古人統治了一百年,江南的人被他們屠割了數百萬,漢族的文化幾乎絕了種。……到了明末,陸王學派風行天下,他們比南宋的人更要退化:讀書是玩物喪志,治事是有傷風雅。……有起事來,如癡子一般,毫無辦法。陜西的兩個流寇居然做了滿洲人的前驅。單是張獻忠在四川殺死的人,比這一次歐戰死的人已經多了一倍以上,不要說起滿洲人在南幾省作的孽了。
我們平心想想,這種精神文明有什么價值,配不配拿來做招牌攻擊科學?……言心言性的玄學,“內心生活之修養”,所以能這樣哄動一般人,都因為這種玄談最合懶人的心理,一切都靠內心,可以否認事實,可以否認論理與分析。顧亭林說的好,“……以其襲而取之易也。”
“陸王學派”,指的是宋、明兩代以陸九淵(字子精,人稱存齋先生、象山先生)、王守仁(字伯安,別號陽明)為代表的刻意講求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貌似全能全知卻分不清楚公私群己之權利邊界的一派儒生。所謂“襲而取之易”,意思就是方便于抄近路、討便宜的托古托大、欺世盜名、嘩眾取寵、招搖撞騙、強詞奪理、牽強附會、急功近利、巧取豪奪。
可悲可嘆的是,自以為捍衛科學的丁文江,一旦談到科學知識之外的所謂宗教人生觀,竟然變得和張君勱一樣強詞奪理、牽強附會,以至于忘記了科學之成其為科學的學科劃分和邊界局限,從而于不知不覺中暴露了自己與張君勱、梁啟超等人一樣根深蒂固反科學的傳統文化之本色底蘊。
三、丁文江“有武斷的嫌疑”的人生觀
丁文江在《玄學與科學——答張君勱》一文里,還正面介紹了自己所信仰的所謂的宗教人生觀:
我豈但不反對美術,并且不反對宗教,不過我不承認神學是宗教。十二年前,我做《動物學教科書》,說蟻類優勝的理由:“所謂優勝者,就蟻之種系言則然耳。……合至愚之蟻為群,而蟻之種乃優勝,何哉?曰,棲牲個體之利益以圖一群之利益也,犧牲一群一時之利益以圖一種萬世之利益也,言群學者可以鑒矣。”……我的宗教的定義是為全種萬世而犧牲個體一時之天性,是人類同動物所公有的。
寫作《<科學與人生觀>序》的胡適,是基本上認同丁文江這種“為全種萬世犧牲個體一時”的宗教觀念的。他在吳稚暉的相關論述基礎上概括出的十條“人生觀”之第十條,是這樣表述的:
根據于生物學及社會學的知識,叫人知道個人——“小我”——是要死滅的;而人類——“大我”——是不死的,不朽的;叫人知道“為全種萬世而生活”就是宗教,就是最高的宗教;而那些替個人謀死后的“天堂”“凈土”的宗教,乃是自私自利的宗教。
胡適認為,“這種新人生觀是建筑在二三百年的科學常識之上的一個大假設,我們也許可以給他加上‘科學的人生觀的尊號。但為避免無謂的爭論起見,我主張叫他做‘自然主義的人生觀。”
但是,稍微懂得一點點自然科學常識的人都應該知道,人類是大自然長達45億年的進化演變的結晶,相對于大自然來說,人類其實是很渺小的,并且極有可能會在某個時間點位上死滅消亡的。一個以主體個人為本體本位的文明正常人,是不會糾結于人力之外子虛烏有、無限絕對、永恒不滅的所謂“全種萬世”的。在力所能及的邊界范圍之內盡到自己的一份相對有限的社會責任和職業本分,才是一個文明正常人造福于人類社會的最佳方式和最佳途徑。
到了1956年的《丁文江的傳記》中,胡適談到丁文江的宗教人生觀時介紹說,這里面有丁文江25歲左右寫作《動物學教科書》時的見解;有37歲寫《玄學與科學——答張君勱》時的見解。這種見解和他1934年48歲時寫作的《我的信仰》,大致上也是一致的。
《我的信仰》是丁文江1934年5月6日在天津《大公報》發表的一篇星期論文,其中寫道:“我不相信有主宰世界的上帝,有離身體而獨立的靈魂。……宗教心是為全種萬物而犧牲個體一時的天性,是人類合群以后長期演化的結果,因為不如此則不能生存。”
丁文江公開承認,他的這種信仰是不符合他自己所提倡的科學精神的:“一部分是個人的情感,無法證明是非,難免有武斷的嫌疑,請讀者原諒。”
按照丁文江這種“為全種萬世犧牲個體一時”的高度宗教神圣化的神道邏輯推演下去,中國歷史上一個輪回又一個輪回的公天下、打天下、坐天下、平天下、家天下、私天下的天命流轉、改朝換代、草營人命、殺人如麻、一統江山、統一思想,尤其是宋明理學所標榜的“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存天理,去人欲”,就是神圣正確的。希特勒為極力擴張日耳曼人的種族血統和生存空間,不惜針對猶太人進行種族清洗以至于發動第二次世界大戰,也是神圣正確的。
1956年的胡適,已經充分見證過希特勒的法西斯主義對于人類社會的極端敗壞,于是,他在《丁文江的傳記》中難能可貴地明確指出:丁文江從來不諱言他的宗教人生價值觀中含有科學的因素和非科學因素,丁文江經過嚴格訓練的科學知識使他不相信“有主宰世界的上帝,有離身體而獨立的靈魂”;但是,他的“宗教心特別豐富”的情感使他相信“為全種萬世犧牲個體一時”就是宗教。“他的情感使他不能完全了解這種宗教心可以含有絕大的危險性,可以瘋狂到屠戮百千萬生靈而還自以為是‘為全種萬世犧牲個體一時!……這種‘為全種萬世犧牲個體一時的信念,只可以作為一個感情特別豐富的人用來律己的信條,而不可以用作律人或治人的宗教。”
四、胡適與丁文江的“獨立評論”
1923年4月,丁文江勸說胡適南下上海、杭州專心養病,《努力周報》交由丁文江、高一涵、張慰慈、陶孟和等人編輯組稿。同年10月,曹餛經過賄選當選總統,《努力周報》因為“批評政治、監督政治”的嘗試性地努力“完全失敗”而自動停刊。
1924年9月17日,張作霖發動第二次“直奉戰爭”。奉軍人關之后,張作霖派遣張宗昌、邢士廉、姜登選等人率軍南下,把奉軍的勢力范圍迅速擴展到南京、上海等地。為了保全江浙滬一帶居民的生命財產,陳陶遺、劉厚生、陳儀、蔣百里、羅文干等人發起一場秘密運動,為丁文江展現政治才干提供了一個絕佳機遇。
1925年7月,丁文江收到羅文干從湖北岳州打來的密電,要他到岳州會見吳佩孚。丁文江向北票公司請假南下,在上海和劉厚生、陳陶遺等人密談之后前往岳州,與吳佩孚協商借助客兵驅逐奉軍的相關事宜。
1925年9月初,丁文江從上海乘坐海船返回天津。這一年的10月10日雙十節,孫傳芳在杭州宣布組織江蘇、浙江、安徽、江西、福建五省聯軍,共同討伐張作霖。五省聯軍公推孫傳芳為總司令、周蔭人為副司令,分五路驅逐江浙滬地區的奉軍武裝。陳調元在安徽、白寶山在江北同時響應。駐扎在南京的楊宇霆搶先渡過長江撤回北方,駐扎在上海的邢士廉也率部撤離。最為富庶的江蘇、浙江、安徽、江西、福建五省,轉眼之間變成直系軍閥孫傳芳的地盤。
1926年5月5日,五省聯軍總司令兼淞滬商埠督辦的孫傳芳,在上海總商會招待上海各界的茶會上正式宣布,由丁文江出任淞滬商埠督辦公署的全權總辦,說是“本人和陳陶遺省長曾經詳細商討這些問題。今天說的話可以代表我們兩個人的共同意見”。
孫傳芳在演說中宣講了由丁文江起草的“大上海”計劃,把上海租界四周的南市、閘北、浦東、吳淞,全部歸并到淞滬商埠督辦公署的管轄之下,此前各行其事的上海交涉使、上海道尹、警察局長,全部服從督辦和總辦的領導。這項計劃“要使上海租界四周圍的中國地區成為一個模范城市,其結果應該成為我們要求取消外國租界的基礎”。
1926年8月31日,代表江蘇省政府的淞滬商埠總辦丁文江、上海交涉使許沅,與代表公共租界領事團的挪威總領事Aall簽訂《收回會審公堂臨時協定》。該協定正式生效的1927年12月31日,也是出任淞滬商埠總辦8個月的丁文江正式辭職的日子。
等到蔣介石帶領的國民黨北伐軍占領上海及周邊地區之后,丁文江為了躲避國民黨方面的通緝和清算,離開上海隱居在日本人統治之下的大連鄉下閉門寫作。他在“大上海”的政治實驗,事實上是以失敗告終的。
1930年11月28日,胡適一家從上海搬回已經改名北平的北京。當天上午,蔣介石南京政府接受教育部長蔣夢麟辭職,改任其為北京大學校長。
胡適來到北平后,與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所長傅斯年、協和醫學院院長兼中華教育文化基金會董事顧臨反復討論,擬定了幫助蔣夢麟重振北京大學的方案,也就是1931年1月9日中基會董事會在上海通過的“中基會與北大每年各提出二十萬,以五年為期,雙方共提出二百萬,作為合作特別款項,專作設立研究講座及專任教授及購置圖書儀器之用”的合作辦法。丁文江因此成為北大15名研究教授之第一名。
蔣夢麟出任校長的“新北大”是1931年9月14日開學的,開學后的第四天便發生了日本軍隊炮擊沈陽、張學良的東北軍不予抵抗的“九一八事變”。1931年的年底,胡適和丁文江在朋友們的熱心推動下,開始籌辦《獨立評論》周刊。丁文江提出仿照《努力周報》的辦法,從1932年1月開始每個社員捐出每月固定收入的5%,先積累三個月捐款之后開始出刊,出刊之后捐款仍然繼續。由于胡適住院40多天割治盲腸,《獨立評論》第1號拖到1932年5月22日才出版面世。
反觀歷史,胡適、丁文江等人所謂的“獨立評論”,其實是很不獨立也很不專業的,當年也并沒有起到引領時代潮流的導向作用。
1932年8月,丁文江在《獨立評論》第13號發表《假如我是張學良》,就守衛熱河省的作戰方略向張學良公開喊話,可惜的是,張學良缺少的恰恰是丁文江所希望的“必死的決心,充分的計劃”。
五個月后,日本軍隊開始進攻山海關,丁文江又迫不及待地寫作一篇《假如我是蔣介石》,向掌握最高權力的蔣介石公開喊話:第一,要立刻完成國民黨內部的團結;第二,要立刻謀軍事首領的合作;第三,要立刻與共產黨商量休戰,休戰的唯一條件是在抗日期內彼此互不攻擊。
丁文江這種一廂情愿的喊話獻策,從立論上就是違背現代政治文明的。從1215年6月15日英國國王約翰被迫簽署大憲章開始,王在法下、違憲受罰的懲罰性條款,才是檢驗文明政治與前文明政治的試金石。在像張學良、蔣介石這樣的掌權者不肯學好也不能學好的情況下,完全沒有力量監管懲罰蔣介石、張學良的愛國獻策,在很大程度上只是屈原式的自作多情和阿Q式的自欺欺人。
五、胡適與丁文江論“新式的獨裁”
1934年11月27日,汪精衛、蔣介石為了贏得民心,在國民黨四屆五中全會即將召開之際聯名發表通電,其最后一句話是:“蓋中國今日之環境與時代,實無產生意俄政制之必要與可能也。”
蔣介石當天接受日本大阪每日新聞記者采訪時,又公開表示說:“中國與意大利、德意志、土耳其國情不同,故無獨裁之必要。”
12月9日,胡適在《大公報》發表星期論文《關于思想自由》,該文在《獨立評論》第131號轉載時改名為《汪蔣通電里提起的自由》,其中公開向國民黨當局提出了開放黨禁報禁、保障個體人權等五項建議。
胡適的另一篇文章《中國無獨裁的必要與可能》,于12月11日發表在《獨立評論》第130號,其中寫道:
民主政治是幼稚園的政治,而現代式的獨裁可以說是研究院的政治。這個見解在這一年中似乎不曾引起國內政治學者的注意。這大概是因為這個見解實在太不合政治學書里的普通見解了。……試看美國的民主政治,哪一方面不是很幼稚的政治?直到最近一年半之中,才有所謂“智囊團”的政治出現于美國,這正是因為平時的民主政治并不需要特殊的專家技術,而到了近年的非常大危機,國會授權給大總統,讓他試行新式的獨裁,這時候大家才感覺到“智囊團”的需要了。
胡適在這篇文章的結束語中強調說:在不少政客和學者都鼓吹獨裁政治的時候,“他們心目中比較最有獨裁資格的領袖卻公然向全國宣言:‘中國今日之環境與時代實無產生意俄政制之必要與可能。只此一端已可證中國今日實無獨裁的可能了。”
胡適一邊借口“民主政治是幼稚園的政治,而現代式的獨裁可以說是研究院的政治”來贊美美國的所謂“新式的獨裁”;一邊又說“中國今日實無獨裁的可能”,本身就是缺乏專業精神和嚴謹態度的自相矛盾。胡適這種自相矛盾的“趁火打劫”,為丁文江等人趁虛而人、見縫插針的反批評,提供了一個致命破綻。
12月18日,丁文江在《大公報》發表星期論文《民主政治與獨裁政治》,針對胡適《中國無獨裁的必要與可能》一文批評說:“在今日的中國,獨裁政治與民主政治都是不可能的,但是民主政治不可能的程度比獨裁政治更大。”在丁文江看來,胡適所謂的“新式的獨裁”,才是現實政治的改進方向:
汪蔣兩先生盡管通電說獨裁政治不是必要,而事實上國民政府何嘗不是變相的獨裁,不過不是蔣廷黼、錢端升兩先生理想的獨裁而已。豈但我們的政治沒有脫離革命的方式,我們的國家正遇著空前的外患,——不久或者要遇著空前的經濟恐慌。在沒有渡過這雙重國難以前,要講民主政治,是不切事實的。胡適之先生自己說,美國“到了近年的非常大危機,國會授權給大總統,讓他試行新式的獨裁”。我們的國難十倍于美,除去了獨裁政治還有旁的路可走呢(么)?
接下來,丁文江給所謂“新式的獨裁”擬定了四個標準化的要素條件:(一)獨裁的首領要完全以國家的利害為利害;(二)獨裁的首領要徹底了解現代化國家的性質;(三)獨裁的首領要能夠利用全國的專門人才;(四)獨裁的首領要利用目前的國難問題來號召全國有參與政治資格的人的情緒與理智,使他們站在一個旗幟之下。
事實上,美國歷史上的“羅斯福新政”,只是在美國社會已經趨于成熟穩定的制度框架內,通過議會兩院的立法授權程序有限度、有邊界地擴張了總統以及聯邦政府相對于各州政府的權力份額和執政力度,與“獨裁”二字是劃不上等號的。通過議會擴權之后的羅斯福,并沒有掌握任意妄為的獨裁權力,假如他違背相關的法律條款推行專制獨裁,美國社會是完全有能力依照既定的法律條款和制度程序來對他實施彈劾懲戒的。胡適和丁文江所謂“國會授權給大總統,讓他試行新式的獨裁”,是明顯誤讀“羅斯福新政”的基本事實和法理常識的一個偽命題。
到了1953年11月5日,胡適在匹茨堡大學演講《一個東方人看現代文明》時再一次談到推行所謂“新政”的富蘭克林·羅斯福,所強調的就是羅斯福不可能實施“獨裁”的基本事實:“我曾經半開玩笑地說,盡管羅斯福總統的權力那么大,他在他的家鄉——哈德孫河邊的達奇縣——的選舉就從來沒有贏過。同時,他把‘感恩節提前一周的做法也失敗了。這就在說明了在西方世界里,民主的力量大到足以控制政府的權力。”
1934年12月30日出版的《獨立評論》第133號里,胡適在轉載丁文江《民主政治與獨裁政治》的同時,也刊登了他自己的回應文章《答丁在君先生論民主與獨裁》,針對丁文江像打賭押寶一樣把國家民族的前途命運寄托于明君清官之好人政府痛加批駁:
丁在君先生……對于英美的民主政治實在不很了解。……民治國家的阿斗不用天天干政,然而逢時逢節他們干政的時候,可以畫“諾”,也可以畫“No”。獨裁政治之下的阿斗,天天自以為專政,然而,他們只能畫“諾”,而不能畫“No”。所以,民主國家的阿斗易學,而獨裁國家的阿斗難為。民主國家有失政時,還有挽救的法子,法子也很簡單,只消把“諾”字改作“No”字就行了。獨裁國家無權說一個“No”字,所以丁在君先生也只能焚書告天,盼望那個獨裁的首領要全知全德,“要完全以國家的利害為利害,要徹底了解現代化國家的性質,要利用全國的專門人才”。萬一不如此,就糟糕了。
到了1935年1月1日,胡適從上海乘坐哈里生總統船前往香港接受香港大學授予的名譽博士學位。1月2日,他利用海船上的閑暇時間為過去一年寫下總結性的長篇日記《一九三四年的回憶》,其中特別談到1934年12月28日,丁文江“忽然發表了一篇《民主與獨裁》,專駁我的一篇有意利用汪蔣感電來‘趁火打劫的文字”。
“趁火打劫”四個字,活靈活現地展示了胡適只忠誠于現代文明的國家理念而不肯效忠于某一個政治強人的精神面貌。
六、胡適與丁文江的“愛國苦心”
胡適的《答丁在君先生論民主與獨裁》并沒有能夠說服丁文江。1935年1月20日,丁文江在《大公報》發表另一篇星期論文《再論民治與獨裁》,其中表白說:
我少年時曾在民主政治最發達的國家讀過書的。一年以前,我曾跑到德意志蘇俄參觀過的。我離開蘇俄的時候,在火車里,我曾問我自己:“假如我能夠自由選擇,我還是愿意做英美的工人,或是蘇俄的知識階級?”我毫不遲疑的答道:“英美的工人!”我又問到:“我還是愿意做巴黎的白俄,或是蘇俄的地質技師?”我也毫不遲疑的答道:“蘇俄的地質技師!”在今日的中國,新式的獨裁如果能夠發生,也許我們還可以保存我們的獨立。要不然只好自殺或是做日本帝國的順民了。我寧可在獨裁政治之下做一個技師,不愿意自殺,或是做日本的順民!
丁文江在這段話語里,表現出的是他不惜偷換概念也要證明自己無限愛國的價值混亂和身份歧視:偌大一個美國,難道不正是逃出“祖國”的清教徒以及各種冒險家逐步建立起來的么?難道當年的愛因斯坦、哈耶克們,不正是在遠離“祖國”的情況下為全人類貢獻出了他們各自的精神財富么?難道逃出“祖國”的“巴黎的白俄”,就不可以光明正大地充當“英美的工人”和英美的“知識階級”么?難道丁文江僅僅為了表明自己公忠愛國的道德潔癖,就可以用充滿身份歧視的非職業性的“巴黎的白俄”,來混淆“英美的工人”“蘇俄的知識階級”“蘇俄的地質技師”之類的職業概念么?
應該說,針對丁文江這種狹隘民族主義的愛國話語,是可以借用魯迅當年的經典話語來加以回應的:“用筆和舌,將淪為異族的奴隸之苦告訴大家,自然是不錯的,但要十分小心,不可使大家得著這樣的結論:‘那么,到底還不如我們似的做自己人的奴隸好。”,
一直以中國社會極少數的全能精英自居的充滿著身份優越感的丁文江,顯然不愿意選擇“英美的工人”“蘇俄的知識階級”“蘇俄的地質技師”之類的普通職業,他所選擇的是淞滬商埠督辦公署全權總辦、中央研究院總干事之類更高等級的技術官僚。關于這一點,丁文江1935年5月7日在中央廣播電臺發表的廣播稿《科學化的建設》中,有明確表示:“假如國家不能養成專門的技師,一切專門的事業當然無法著手。比專門技師尤其重要的是任用專門技師的首領。假如他們不能了解科學的意義,不能判斷政策的輕重,不能鑒識專門的人才,則一切建設根本不會成功的。”
到了1956年3月,寫作《丁文江的傳記》的胡適,不僅沒有認真反思他自己以及丁文江對于羅斯福新政的嚴重誤讀,反而替丁文江所向往的“新式的獨裁”辯護說:
我們回頭細讀他的政論文字——最好是把他晚年的幾篇政論放在一塊讀下去——我們方才能夠認識他的愛國苦心,他的科學態度,他的細密思考。……他在那個時期主張“新式的獨裁”是同他生平的宗教信仰和科學訓練都不相違背的,是可以領導全國走向“建設新中國”的路上去的。
出于對丁文江充滿了全能精英式的身份優越感及其“愛國苦心”的高度認同,胡適在《丁文江的傳記》中感慨道:“他的‘新式的獨裁的第一個條件是‘獨裁的首領要完全以國家的利害為利害。“九一八事變”之后,政府的首領不敢及早交涉,也不能及早交涉,就是不能‘完全以國家的利害為利害,就是夠不上‘新式的獨裁的第一個條件。”
在我看來,這里的第一個問題是:“完全以國家的利害為利害”的所謂“首領”,自然應該開誠布公、相互平等地與所有國民分享其公共權力,還有什么必要搞所謂的“新式的獨裁”呢?
反過來說,既然“獨裁的首領”可以對“國家的利害”加以“獨裁”,還需要以全知全能的知識精英自居的丁文江們浪費口舌,寫作《民主政治與獨裁政治》《再論民治與獨裁》之類夾纏不清的愛國文章么?
1935年12月2日,時任中央研究院總干事的丁文江從南京來到長沙,應鐵道部長顧孟徐約請探查粵漢鐵路沿線可供開采的煤礦資源,同時受教育部長王世杰委托,在長沙附近為清華大學等北方高校的戰時南遷選擇校址。作為參與設計粵漢鐵路的地質專家,丁文江最為關心的是:萬一華北不能保全了,萬一平漢鐵路不能繼續運煤南下了,粵漢鐵路沿線的南方諸省的能源供給如何解決?
12月7日,丁文件從南岳衡山乘坐鐵路局汽車到茶園鋪,然后步行15里前往譚家山煤礦。他走下600米深的礦洞,累得衣服全部濕透。走出洞口,天氣極冷,他不肯洗澡,把濕衣服烘干就離開了。過度勞累的丁文江,當天便開始傷風感冒。
12月8日是星期天,丁文江人住衡陽市區的粵漢鐵路株韶段路局的賓館,與老朋友凌鴻勛交談了一整天,晚上又到凌鴻勛家吃飯,約定第二天同去來陽考察馬田墟煤礦。9號早晨凌鴻勛來到賓館,才發現服用安眠片又封閉門窗的丁文江,因為在壁爐中燒煤取暖而煤氣中毒。由于救治過程的一再失誤,致力于科學愛國和公忠報國的丁文江,于1936年1月5日下午在長沙湘雅醫院去世,年僅49歲。
到了25年后的1961年11月6日,胡適在美國國際開發總署亞東區科學教育會開幕式上發表英文演講《科學發展所需要的社會改革》,再一次重復了“一九二五年和一九二六年首先用中文演說過并寫成文字發表過,后來在一九二六年和一九二七年又在英美兩國演說過好幾次,后來在一九二八年又用英文發表”的“對科學和技術的近代文明的熱誠頌贊”:
一位東方的詩人或哲人坐在一只原始舢板船上,沒有理由嘲笑或藐視坐在近代噴射機在他頭上飛過的物質文明。……我大約三十多年前說過:“這樣充分運用人的聰明智能來尋求真理,來控制自然,來變化物質以供人用,來使人的身體免除不必要的辛勞痛苦,來把人的力量增加幾千倍幾十萬倍,來使人的精神從愚昧、迷信解放出來,來革新再造人類的種種制度以謀最大多數的最大幸福——這樣的文明是高度理想主義的文明,是真正精神的文明。”
對于極力維護蔣家王朝家天下的蔣介石父子及其追隨者來說,胡適所大力提倡的來自西方社會的先進文明和科學技術,一直是被當作“一種免不了的障礙,一種少不了的壞東西,至多也不過是一種只有功利用處而沒有內在價值的東西”而加以限制利用和嚴防死守的。正是由于這個原因,胡適泛泛而談的上述演講,無意之中觸犯了蔣介石父子及其追隨者的致命痛點。隨之而來的一輪文化圍剿,導致胡適在臺灣“中央研究院”歡迎新院士的酒會上,突發心臟病倒地而亡,時間是1962年2月24日6時35分。胡適的《科學發展所需要的社會改革》的演講稿,因此成為他提倡科學救國、公忠報國的一曲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