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離開有你的城市

甘鴻濱

1

莘卡初遇張明志是在網球場，莘卡25歲，張明志45歲。張明志總愛看著莘卡笑，就是笑，也不說話。莘卡回過去一個疑問的眼神，張明志就走開了。

網球場的教練喜歡和學員們一起吃飯，莘卡和其他人都能開玩笑，可到了張明志那兒，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不知道為什么，莘卡有點怕張明志。

吃完飯，張明志主動要送莘卡回家，莘卡沒有拒絕。

在車上，莘卡找各種話題，最后說到了手機，說現在蘋果手機好難買到啊。

張明志問：“你喜歡？”

莘卡說：“特別喜歡。”

張明志說：“那你等著，我給你弄一個。”

3天后，張明志把蘋果手機給莘卡拿過來了。莘卡欣喜若狂，問張明志花了多少錢。張明志說：“不要錢，朋友友情提供的。”

莘卡說：“那怎么好意思。”

后來，莘卡就按官網價格把錢給了張明志。之后又是一起打球、一起吃飯。

他們后來在一起了。莘卡問張明志為什么喜歡她，他說：“你好看唄，每次打完球累得打哈欠的樣子特別可愛。”他也問她為什么喜歡自己。她不說，就是不說。其實莘卡就是喜歡張明志這樣的男人，一直以來都喜歡。年紀大一點，身材保持得還不錯，很儒雅、少言、又自信。

2

已在一起3個月，莘卡想起張明志來還是會偷笑。在球場上，看著他走來走去的樣子真好，他吃飯認真的樣子也真好，他開車時拉著她的手放在他腿上時十指相扣真好。

莘卡覺得自己已經準備好和張明志永遠在一起了。是的，跨越20歲的距離，與他攜手到老。倒是張明志，一直沒有任何行動，他的顧慮比她多。比如如何取得她父母的同意，比如她配得上更好的年齡相當的人，比如被她看到自己先她那么早老去，比如他的不育癥無法給她一個孩子。

可是莘卡說這些她都可以解決和接受。莘卡說，只要你答應在之后有生的日子只愛我一個人。

張明志感動得幾乎當場落淚，把她的手拉在唇邊吻著，久久不舍得放開。

第二天，莘卡左手的無名指上就多了一枚大鉆戒，又一個月之后，他們舉辦了盛大的婚禮。

婚禮當天，張明志牽著莘卡的手，在眾多親朋的見證下感謝她讓他重新擁有了一個家，感謝她愿意接納他這個一無是處的老男人，感謝她包容他的過去和將來。他會給她他所能給的一切，只要是她要，只要是他有。

莘卡幸福得要昏過去。

他們度過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日子。被幸福縈繞的他們每天都像生活在蜜罐里。

3

問題是在結婚半年后出現的。因為之前就已經商量好彼此不問對方的過去，只享受他們幸福的當下。但莘卡發現她其實并不了解張明志。

張明志從未說過他的前妻，莘卡很想知道他們為什么離婚，但每當她問起，他都會找各種理由搪塞過去。

他們的床事是很和諧的，是莘卡在前男友身上從未體驗過的。床事、吃飯的口味、運動，這些他們都十分契合，但其他的卻不盡相同，他們喜歡不同的電影、音樂、雜志、書。婚后，張明志讓莘卡辭去了工作，因為他的收入足夠養活10個她了。但他又太忙，陪伴她的時間真是少之又少。好在他總是準時回家，把整個夜晚都給了她。

可是當有一天，連晚上和周末張明志都無法總留在莘卡身邊的時候，莘卡不淡定了。張明志回來得越來越晚，在家里手機響起來時他總是神色慌張地跑到陽臺上去接。當張明志越來越掩飾他的不安時，莘卡覺得，肯定有什么事兒發生了。

那個周末，本來約好一起去打球的，可張明志在接到一個電話后又爽約了。莘卡只好獨自一人去了球場，她很郁悶，也發揮得很差，被球打在額頭上，就那么摔倒在地，眼冒金星。

和莘卡對打的是一個23歲的小伙子，叫魯西。他急匆匆地跑過來扶起莘卡，焦急地問她：“怎么樣？很疼么？”莘卡的眼淚瞬間流了出來。

她被不明的真相壓抑了太久，那壓抑全都化成了眼淚。在球場的咖啡座里，她一股腦兒地把什么都跟魯西說了。

魯西說：“你真傻，為什么要嫁給他呢？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喜歡你？”

4

魯西確實一直喜歡莘卡。莘卡漂亮、有活力、大方、可愛，和誰都聊得來。只是魯西去網球隊太晚，莘卡被張明志捷足先登。此刻，美麗的莘卡正坐在魯西的對面，對他哭訴自己對婚后生活的失望，魯西的保護欲和替她討說法的責任感油然而生。

魯西說：“你交給我吧，我去查他在干什么。”

一周后，魯西帶了一沓照片給莘卡，莘卡快瘋了。半年前那個說只愛她的男人，和一個比莘卡更年輕的女孩子擁抱在一起。照片拍得太清晰，她甚至能看到張明志眉眼間的苦楚，那是一種愛著的心痛，曾經他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的。

果然，他只愛年輕女孩子，更年輕的女孩子。

莘卡哭了，恨不得立刻把照片扔到張明志臉上，質問他是怎么回事。可是一想到他們會爭吵，他們之間的嫌隙會越來越大時，她又忍住了。

莘卡說：“能幫我個忙么？”

魯西拍拍胸脯說：“為你我肝腦涂地，你知道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

莘卡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男孩子，他帥氣、有活力，為什么他不早些出現呢。既然是任何事，那么她就不客氣了。她的小手蓋住了他的大手，摩挲著他有些顫抖的手指，她說：“那就為我做點什么吧，你要什么我都給你。”

5

莘卡估計是被憤怒沖昏了頭腦了。在交給了魯西那個任務后，她開始坐臥不安。他會做什么呢？他會傷害那個女孩子么？若那女孩和曾經的自己一樣只是懵懂無知，被優雅的老男人欺騙了呢？

而張明志卻好像恢復正常了，那個傍晚，他早早地回來，帶了一大束鮮花給莘卡。他說他要對她坦白一件事，他說這幾天是他生命里最糾結也是最幸福的幾天。在他21歲的時候，他曾經在家鄉交過一個女朋友，后來分手了，他離開家鄉來到城市打拼。他工作非常努力，33歲才結婚，卻一直沒有孩子，他的前妻就是因為孩子的事與他離婚的。他怎么也沒想到，就在他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的時候，他竟然有了個女兒，23歲的女兒。他家鄉的那個女孩懷孕了，聯系不上他，在巨大的壓力下獨自生下了孩子，又嫁給了一個鰥夫。鰥夫去世早，女兒的母親也在不久前去世了，去世前母親告訴了女兒一切，讓她去找她的親生父親。

莘卡問：“你的不育癥呢？ ”

張明志說：“那是30歲之后才發現的，醫生說是壓力太大，工作強度太大導致的。”

張明志流著眼淚，緊緊握著莘卡的手：“你相信么，我竟然有一個女兒？”

莘卡哭了：“你怎么不早告訴我？”

張明志說：“你們兩個年齡相仿，于她于你接受起來都很困難。我想先穩定她的情緒，再告訴你。親愛的，我知道你一定是理解我的，對嗎？”

6

太晚了！莘卡捂住臉，就在剛才她收到了魯西發來的短信，短信上就幾個字：搞定了。

片刻后，張明志也收到了一條彩信，彩信上是他的女兒赤身裸體的照片。

魯西用非常不光彩的方式跟蹤了女孩，并噴了迷藥，潛入了她的房子里，拍了不雅照。他以為張明志看到照片會嫌棄這個新“情人”，可是他不知道，做完那一切之后，好多事情他都無法控制了。

張明志擁有了孩子，卻因為自己讓孩子失去了清白。

莘卡擁有了真相，卻永遠失去了愛人。

魯西什么也沒有得到，卻失去了自由。

結婚8個月的莘卡離了婚，23歲的魯西被判了3年刑。

莘卡離開了有張明志的城市，一路向北。

莘卡有時會想起魯西，可是更多的時候，她會想起張明志。那枚張明志第一次送她回家時送給她的打火機還在，她打開，點燃一支煙，熄滅，又點燃。火光照著莘卡無奈悲戚的臉，那美麗的面容，卻好像早已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