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舍棄你

蘇雨

1.受到處分

2013年12月28日深夜，在南京市老下關幕府東路一處在建工地大門前，一個名叫曾源的男青年正在等朋友一起吃宵夜。突然，他看見一個女孩一邊喊“搶劫了”，一邊猛追，在她前方，一個男子迅速跑進漆黑的工地里。一會兒，女孩回來經過曾源身邊時，曾源聽到她粗重的喘氣聲，還看到她一邊走，一邊扯開圍巾。忽然，她“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這時，曾源的朋友來了。兩人看見女孩睜著眼睛躺在地上，臉色發青，他們馬上打110報警，又撥打了120急救電話。醫生趕到現場診治，發現女孩已經氣絕身亡。警察除在女孩身邊發現一個電腦包和一截女式包的帶子外，再無他物。

經過詢問和偵查，警察判斷這是一起典型的搶劫案。而從2012年8月至2013年12月，南京市鼓樓公安分局已接到這一帶發生的類似報案近10起。由于搶劫者都是只身作案，手法嫻熟，作案地點光線很暗，又沒有安裝監控探頭，警察一直沒能查到有價值的線索。

經警方調查：被害人劉彥21歲，生前身體健康，曾上過武術學校。經過法醫鑒定，劉彥患有先天性房室結動脈發育不良，在遭到搶劫和毆打后，導致高度應激反應引起急性心力衰竭而死亡。

與此同時，警方偵查到劉彥的銀行卡在一家銀行自助ATM機上被插入查詢，并獲取了一個男子的面部特征圖像，經過與存檔的身份證比對，確定嫌疑人名叫劉鋼，并在他租住的房子將其抓獲。

劉鋼歸案后，得知被他搶劫的女孩已經死亡，深為震驚和痛悔，對之前所有的搶劫行為均供認不諱。而聽了他的供述，警方對這位曾就讀于名校的劉鋼走上犯罪道路，深感震驚和惋惜……

劉鋼，1974年生于江蘇盱眙縣。劉鋼從小聰明伶俐，1992年，他被南京一所知名大學錄取。比起城里同學，出身寒門的劉鋼更多了份沉穩與刻苦。上個世紀90年代初期的大學校園，剛剛開始興起“同鄉會”、“聯誼會”，劉鋼很少參加此類活動。他給自己定下了考研的目標，因此學習之外的活動，他基本上都沒露過臉。

一直到大三下學期，有一次劉鋼被同學硬拉著參加了跟氣象學系的聯誼會，認識了氣象學系的學妹顧曉冬。顧曉冬比他低一屆，老家也在盱眙。得知兩人是老鄉，劉鋼很快用家鄉話打開了話匣子。

這次聯誼會之后，劉鋼很快向顧曉冬示愛，兩人因此成了一對校園情侶。而就在劉鋼學業、愛情雙豐收，前途一片大好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1995年11月，已是大四上學期的劉鋼在準備研究生考試，跟顧曉冬約好暫不見面。11月底的一天，他實在想念女友，顧不上吃午飯，跑到顧曉冬的宿舍前等她。

兩人見面后，因為女生宿舍前人來人往，劉鋼就拉著顧曉冬來到階梯教室，這里沒有人。兩人正在熱烈擁吻時，教室門突然被打開了，走進來的竟然是系領導。

原來，系領導正陪著兄弟院校領導參觀。幾位領導看著手足無措的劉鋼和顧曉冬，面面相覷。學術氛圍濃厚的數學系竟然有學生公然在教室里談戀愛，還被兄弟院校的領導一起給“參觀”了，這件事給數學系造成了不良影響。

在系領導調查處理時，劉鋼為了保護女友，把責任全部攬到了自己身上。盡管他一再懇求，系領導還是決定給予他肄業的處分，他也因此失去了寶貴的考研資格。還沒畢業，他就被迫流著眼淚離開了學校，幾個月后才拿到肄業證書。

當時，顧曉冬迫于學校和父母的壓力，不敢再跟劉鋼聯系，一段校園戀情就這樣戛然而止。

2.初戀怨憤

本來躊躇滿志要考研深造的劉鋼，卻連一張畢業證都沒拿到，前途黯淡加上失戀，他就像突然被推到谷底，精神十分崩潰。他不愿留在南京，更不想回到家鄉，帶著一身的疲憊和傷感，只身前往蘇州闖蕩。他聰明能干，善于學習，很快在一家外企站穩了腳跟。在積累了一定資本后，他跟朋友合開了一家廣告公司，很快經營得有聲有色。

1999年底，劉鋼心底涌起一個無法遏制的希望：回南京尋找顧曉冬，讓她回到自己身邊，至少也要讓她看到自己事業有成的模樣。劉鋼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安排好工作后立刻來到南京。很快，他就打聽到了顧曉冬的工作單位和聯系方式。在約她見面之前，他狠下了一番工夫，先給顧曉冬買了一對精美的耳墜，又在酒樓訂了一間格調高雅的包間，把自己從頭到腳收拾一番后，給顧曉冬打了個電話。

見到劉鋼，顧曉冬也很激動。其實，這幾年她一直牽掛著他，怕他因那件事一蹶不振。她說：“看到你今天的樣子，我很欣慰。”劉鋼聽了，潸然淚下：“你不知道我熬過這一切有多難，尤其是沒了你……曉冬，我愛你！你還是回到我身邊吧，我保證讓你幸?！?/p>

顧曉冬哭了，然后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告訴劉鋼自己已經有男朋友了。她說：“我們錯過了，就回不去了，求你把我徹底忘了吧，趕緊找個愛人，好好開始新的生活……”劉鋼聽后，失聲痛哭。

不久，劉鋼賭氣地與朋友介紹的南京姑娘張蓉“閃戀”。2000年2月，他和張蓉領證“閃婚”，第二年生下女兒。他很愛女兒，但心里仍放不下顧曉冬。2004年，他特地在當年大學校園所在的鼓樓區購買了商品房。他時常沉浸在對顧曉冬的思念中不能自拔。因此，劉鋼對妻子始終產生不了感情，再加上工作原因，對妻子和女兒照顧不夠，妻子和他有了頻繁的爭吵。

2007年，在冷戰了一段時間后，劉鋼和妻子離婚，他把房子和女兒都留給了張蓉，幾乎凈身出戶?；橐龅氖?、無法擺脫的初戀陰影，讓劉鋼徹底失去了動力，他無心于生意，公司經營每況愈下。這年年底，他的合作伙伴撤資一走了之，劉鋼重新變得一無所有。

2008年初，劉鋼來到昆山，在一家廣告公司謀得職位，總算是重新起步，并收獲了一段新的感情。2009年，他認識了家在昆山的蘇娟，兩人很快談婚論嫁。結婚前，劉鋼突然要求蘇娟跟他一起去南京。蘇娟說：“我們都在昆山工作，為什么要去南京生活？”劉鋼說不出什么理由，只好說：“我要逐漸把工作重心移到南京?！逼鋵?，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還是放不下顧曉冬，想離她更近一點……

蘇娟相信了劉鋼的話，跟著他來到南京。結婚后，劉鋼租了套房子，算是安頓下來了。蘇娟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對自己辭職來南京十分后悔。劉鋼婚后對她也十分冷淡，兩人時常吵架。蘇娟一氣之下獨自離開南京，回到了昆山。

劉鋼沒有想方設法地勸蘇娟回來，短暫的第二段婚姻再次以失敗告終。2011年6月，辦好離婚手續的劉鋼孤身走進曾經的大學校園，看著當年的一草一木，似乎還留存著他和顧曉冬在一起時的美好回憶，他的失意和傷感無以復加。他忍不住撥打顧曉冬的電話，哽咽著對她傾訴著內心的思念。

顧曉冬沒有說什么，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我已經有家，有孩子了……”就掛了電話。劉剛的心里充滿了無奈、失意和悲涼。

3.人生異變

這之后，顧曉冬更換了手機號碼，劉鋼再也聯系不上她。他完全放棄了昆山的工作，留在南京，靠打零工維持簡單的生活。

劉鋼唯一思念的是跟著張蓉生活的女兒。女兒已經上小學了，他時常去學校看望女兒。跟女兒說說話，是他生活中不多的樂趣之一。可是有一天，女兒卻支吾著對他說：“媽媽知道你來看我，她不讓我跟你見面，不然就要打我。”

劉鋼聽了這話很生氣，他勸女兒勇敢點：“再怎么說，我也是你爸爸，她不能這么無情無義吧！”可讓劉鋼意想不到的是，有一天，他真在女兒細嫩的脖子上發現了傷痕。他揪心地問女兒：“你媽真打你了？”女兒點點頭，然后哭了。

劉鋼心里十分難受，這證明張蓉對他的恨意從未消除。從那以后，他只能遠遠地看上女兒兩眼。

2012年初，一個偶然的機會，劉鋼接觸到彩票，數學系出身的他運用概率論原理，投注3千元后，中了2萬多塊錢。這一次的偶然讓他很興奮，從此他不再打零工，而是靠買彩票中獎為生。

他自恃應用數學理論超強，卻忽略了中獎的隨機性和偶然性，一次次的失敗，讓他紅了眼似的下注越來越大，很快便經濟窘迫。他租不起套房，只好一次次搬家，最后租住在南京老下關區條件簡陋的民工房里。他滿腦子都是彩票經、投注法，并為此失眠。他知道以自己這副落魄樣，跟顧曉冬共同生活的愿望徹底變成泡影。而張蓉的絕情，見不到女兒的失望，讓他心里逐漸起了變化……

一天晚上，劉鋼在住處附近的幕府東路瞎轉悠，發現前面一個拎包的女孩獨自走著，她的背影很像前妻張蓉。他不由自主地跟著走了幾步，鬼使神差般地突然上前搶走她的拎包。女孩大喊大叫，可是深夜的大街上沒有幾個行人，劉鋼很快就跑遠了?；氐阶√幒?，他打開包，發現里面有手機和一些現金。第二天，他把手機低價處理，現金也很快被他花光。

這一次意外得手，讓劉鋼嘗到了“甜頭”，他因此變得興奮起來。他不再去考慮通過正常的工作賺錢維系生活，白天睡覺、買彩票，晚上出門尋找作案目標，一旦得手便如法炮制。如果被害人包里有身份證和銀行卡，他就運用數學概率知識，反復用身份證號碼試驗銀行卡，但幾乎沒有成功過。

漸漸地，劉鋼發展到使用暴力。有一次，他遇到對方反抗，便手持磚頭砸傷被害人的頭部，搶走了對方的皮包。他白天上街時，聽到這一帶的居民議論，說單身女性深夜不敢出門，警察也破不了案，他甚至有點得意。

直到2013年12月28日深夜，他在搶劫被害人劉彥的包后，用劉彥的銀行卡在一家銀行自助ATM機上反復插入查詢，被攝像頭拍下了面部特征，為警方事后偵破留下了線索。

這次作案，劉鋼想不到劉彥竟然患有先天性心臟病，會引起急性心力衰竭而死亡。面對一個如花般少女的生命慘死在自己手里，他終于感到了后悔。在向警方供述時，他講述了自己的過去……

劉鋼成了搶劫犯的消息傳到家鄉盱眙，鄰居們都難以相信這個昔日的“天之驕子”會墮落成這般模樣。曾經以劉鋼為驕傲的家人都覺得抬不起頭來，劉鋼父母長吁短嘆，以淚洗面。

2014年5月，正在南京市人民檢察院對劉鋼涉嫌搶劫罪進行審查起訴階段，一天，承辦檢察官突然接到一個年輕女士的電話，吞吞吐吐地向檢察官打聽劉鋼的案情，從她的聲音和口吻可以判斷對方就是顧曉冬。她在電話里嘆惜：“他現在怎么會變成這樣……以前在大學校園，他是多么優秀和出色?！?/p>

2014年11月，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劉鋼搶劫案，公訴機關指控劉鋼搶劫作案6起，使用暴力劫得財物共計1萬余元，毆打致一名被害人死亡。被害人劉彥父母悲痛異常，強烈要求判處劉鋼死刑。

2015年1月，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后，認為應當以搶劫罪追究劉鋼的刑事責任。本案中被害人劉彥雖患有先天性心臟病，但其致命原因并非是心臟病所引起，而是遭受劉鋼的暴力毆打所致，據此判定劉鋼犯罪情節極其嚴重，社會危害性極大，判處其死刑，立即執行。劉鋼不服，已上訴，等待二審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