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髓復蘇了單愛執念：恩人的大義挾私而來

海泉

2017年10月25日，天津市寶坻區發生一起命案：一名中年男子被人用車撞傷后，再被拖至水溝溺死。嫌犯之一張耀強服毒藥自殺身亡，另一名嫌犯劉彩麗報警自首。令人震驚的是：死者谷亮亮不僅是張耀強的遠房表哥，還曾捐髓救過身患“再生障礙性貧血”的表弟。表弟為何恩將仇報，殺死表哥呢？

捐髓救弟：誰解表哥五味雜陳的心

2002年12月的一天，天津市寶坻區一家公司的員工劉彩麗下班后，和婆婆一起來到了鄰街遠房表哥谷亮亮的家中。她們前腳剛到，谷亮亮也下班回了家。看到她倆，熱情地問好：“什么風把你們給吹來了？稀客呀！”劉彩麗吞吞吐吐地道明了來意：“耀強病了，需要換骨髓。可爸媽與兄弟姐妹幾個，沒一個配型成功的。醫生說，若不盡快手術，他活不過一年。”劉彩麗哽咽難言。谷亮亮趕緊安慰她，要她慢慢說……

劉彩麗的丈夫張耀強與谷亮亮是一對遠房表兄弟，均出生于1967年，只不過谷亮亮出生在年初，張耀強則生于年底。兩家同住寶坻區，相距只有約20多分鐘的車程。因是七彎八拐的親戚，所以走動并不多。

1992年春，張耀強的姐姐出嫁。谷亮亮應邀參加婚禮。其間，張耀強帶著表哥和其他幾個表親外出溜達。經過一家超市時，一個長發飄飄的美女熱情地向張耀強問好。谷亮亮問表弟姑娘叫什么名字，張耀強說她叫劉彩麗。“沒想到你們這兒還藏著這樣的美女！”谷亮亮由衷地感嘆，并扭頭看了她好幾眼。

時年24歲的劉彩麗長相嫵媚、身材曼妙，是街坊們公認的大美人，提親的人踏破了她家的門檻，但她的心卻早已有所屬。原來，就在半年多前，劉彩麗下班回家途中，不慎跌落至一個土坡底部，腰被扭傷。那里行人稀少，就在她感到絕望時，被正好從此地路過的張耀強發現。穿著一身名牌新衣的他二話沒說便滑下土坡，將她一把抱起，而后艱難地爬上了坡頂，再送到了社區醫院，而他那身價值千余元的西服則被荊棘刮破了幾處，宣告報廢。從那一刻起，她便對他芳心暗許。只是基于女孩的矜持，她不好意思主動表白。但她相信，張耀強應該能感受到自己對他的感情。

可令劉彩麗沮喪的是，盡管張耀強看上去也似乎很喜歡她，卻遲遲沒有向她表白。但從他姐姐出嫁之后，張耀強約她一起玩的次數變多了。可令她懊惱的是，多數時候他都不是一個人來，而是帶著他的表哥谷亮亮。她只當張耀強害羞，所以需要一個“電燈泡”來陪伴左右，壓根兒沒往其他方面去想。

1992年底，張耀強與劉彩麗終于確定戀情，并將婚期定于1993年端午節。張耀強向表哥谷亮亮發了請柬。但婚禮那天，并未出現谷亮亮的身影。因當天到場的親友眾多，張耀強也沒在意。婚后，兩人相繼生下一女一子。一家四口的生活過得平淡而幸福。

2000年，張耀強夫妻倆和谷亮亮到同一親戚家喝喜酒時再次碰上了面。得知已33歲的谷亮亮還沒女友時，夫妻倆熱情地要為他張羅對象，卻被谷亮亮一口回絕：“沒興趣，等事業成功了再考慮。”劉彩麗笑著說：“照你這么想，耀強就不該結婚了，他就是一個普通工人。”“要是姑娘們個個都像你這樣，人美心也美，那就好啦。”說完，谷亮亮意味深長地看了劉彩麗一眼，讓她感覺怪怪的，但內心卻很受用。

此后，劉彩麗忙于工作與相夫教子，漸漸地將谷亮亮那異樣的眼神給淡忘了。若不是張耀強突如其來的一場重病，她與谷亮亮的生活不會有太多交集。

2001年11月初，張耀強連續幾天，感覺渾身無力且小便帶血。在劉彩麗的陪同下，他前往寶坻區人民醫院，被確診為再生障礙性貧血！因病情來勢兇猛，張耀強不得不請了長假，住院治療。但一年時間過去，治療費花去了10余萬，卻收效甚微。醫生向劉彩麗建議，應及早為張耀強進行骨髓移植，否則，他恐怕活不過一年！感覺天塌了的劉彩麗懇求家人為丈夫配型。但包括她自己在內的近親，竟沒有一人配型成功。無奈之下，她想找遠房親戚試試運氣。

聽劉彩麗哭哭啼啼地講完情況，谷亮亮的表情凝重而復雜。沉默半晌，他果斷地表示自己愿意去給耀強配型！劉彩麗和婆婆忙不迭地給他道謝。

劉彩麗回家的第二天，谷亮亮就到醫院配型，沒想到真的成功了！2003年1月，谷亮亮順利地為張耀強捐髓。見丈夫死里逃生，劉彩麗喜極而泣。

執念復蘇：深藏內心的單戀蠢蠢欲動

表哥的救命之恩，張耀強銘記于心。此后數年，只要有空，張耀強就會帶著妻子和兒女，前往谷家看望表哥。有一次，張耀強和劉彩麗再次看望谷亮亮時，谷亮亮的父母問張耀強，他們公司還有合適的單身女孩沒？谷亮亮都奔四的人了，還沒對象，二老著急呀！

張耀強向二老拍胸脯，稱給表哥找對象的事，包在他的身上。他說，表哥這么好的人，不可能沒有姑娘喜歡，就怕他要求高，看不上人家呢。

谷亮亮笑著說：“還是耀強了解我。真要找的話，怎么著也得找個像彩麗這樣漂亮又賢惠的媳婦兒。”

劉彩麗的臉紅了，而張耀強只顧與叔叔嬸嬸聊得火熱，并未在意。

張耀強說到做到，真的四處幫表哥物色對象。可讓他沮喪的是，不管在他看來條件多好的女孩，谷亮亮都看不上眼。2007年中秋節，張耀強的公司發了一些大閘蟹。他極力邀約谷亮亮來自家品嘗美食。谷亮亮拗不過他，只好同意。

當晚，張耀強與谷亮亮竟從傍晚一直喝到了深夜。兩個孩子早就睡著了，只有劉彩麗還陪著他倆。酒量小的張耀強先醉了，竟趴在酒桌上打起了呼嚕。見狀，劉彩麗讓谷亮亮幫忙，將張耀強扶進了主臥。她正準備回廚房收拾碗筷，谷亮亮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聲音顫抖著說：“彩麗，我……我喜歡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嚇得劉彩麗慌亂掙脫了他的手，說：“表哥，你喝醉了，趕快回家吧。”見劉彩麗不像開玩笑的樣子，谷亮亮只好灰溜溜地離開了張家。

盡管第一次表白碰了一鼻子灰，但谷亮亮并未死心。此后的時間里，他不斷地給劉彩麗發短信、打電話，將自己多年來對她的愛戀悉數傾吐出來。谷亮亮告訴劉彩麗，從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他就深深地愛上了她。可造化弄人，偏偏耀強也喜歡她。耀強和彩麗結婚后，他也嘗試著忘了她。可他忘不掉啊！她的生日他都知道，卻沒法為她送上生日禮物……

看著谷亮亮發來的表白，劉彩麗覺得應該給谷亮亮一個明確的態度，讓他徹底打消非分之想。所以，當谷亮亮再一次當面向她表白時，她正言厲色地警告他：“你對我和耀強的幫助，我們心存感激。但我是有家庭的人，不能做對不起丈夫的事，何況，耀強還是你的表弟。希望你自重，不要再打擾我們的生活！”劉彩麗說完決絕離去。

此后相當長一段時間里，谷亮亮沒再給劉彩麗打電話。但蒙在鼓里的張耀強，卻總是往谷家跑，或者想約谷亮亮來自己家。每逢此時，劉彩麗便會找借口躲開。從丈夫這里，她獲悉，谷亮亮辭職后自辦了一家服裝公司，經營得十分紅火，但仍單身一人。劉彩麗得知后，內心隱隱有些不安。

隨著兩個孩子的長大，家中開銷逐漸增多，而張耀強所在的公司，效益又一天不如一天。雙重夾擊下，張耀強的情緒十分低落，經常借酒澆愁。劉彩麗勸他少喝點酒，他卻嫌她多事，夫妻倆免不了一番爭吵。

2010年10月13日，是劉彩麗的生日。那天傍晚，已很久沒按時下班回家的張耀強，一下班就回到了家中。正當劉彩麗為丈夫還記得她的生日而高興時，他卻在家中的存錢罐里翻出100多元錢，而后揚長而去。看著丈夫遠去的背影，劉彩麗的眼淚簌簌下落。就在劉彩麗黯然神傷時，手機響了起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中：“彩麗，生日快樂！”竟是久未聯系的谷亮亮打來的。聽劉彩麗在電話里小聲啜泣，谷亮亮急了：“發生啥事了？我馬上趕來！”約15分鐘后，谷亮亮果然驅車來到了劉彩麗的家中。在他的邀請下，她答應和他共進晚餐。她交代了孩子們幾句，便上了他的車，而后向附近的餐館駛去。當晚，此前滴酒不沾的劉彩麗，在谷亮亮的勸說下，喝了幾杯紅酒。她將這兩三年來受到的委屈，一五一十地向谷亮亮傾訴。末了，就在谷亮亮的車上，兩人突破了底線。

挾捐“逼宮”：大義變味悲情收場

一夜放縱之后，劉彩麗十分后悔。好在張耀強對妻子紅杏出墻的事暫未察覺。事情發生后的第三天，谷亮亮再次約劉彩麗出來，被她一口拒絕。谷亮亮急了，說：“耀強他一點都不心疼你，不如和他離婚算了。你放心，我養得起你！”說實話，一邊是體貼入微的谷亮亮，一邊是消沉墮落的丈夫，劉彩麗的心確實出現了一絲動搖，但理性仍然告訴她：一旦丑事曝光，她將再無立錐之地。基于此，劉彩麗果斷地掛掉電話，并將谷亮亮的手機號設為拒接號碼。

此后劉彩麗不再和谷亮亮聯系。對妻子出軌并不知情的張耀強，偶爾還想拉著她去谷家串門；或者谷亮亮來張家走親戚，劉彩麗均以各種理由躲開了。

那段時間，張耀強所在公司的經營情況開始逐步好轉，工資也有所上漲。不久，他貸款買了車，自信又漸漸地回到了他的臉上。這讓劉彩麗十分欣慰。半年后，劉彩麗獲悉谷亮亮結婚了，她的內心更多了份踏實，覺得他既然成家了，肯定不會再糾纏自己，她可以繼續自己平靜的生活。

可這份平靜，卻在2017年初再次被打破。

2017年3月，張耀強病情復發。醫生告訴張耀強，只要接受過某人的捐髓，此后身體就只能接受這個人的捐贈。無奈之下，張耀強只好再次求助于谷亮亮。但這一次，谷亮亮沒有馬上同意捐髓。碰了一鼻子灰的張耀強回到家里，長吁短嘆。劉彩麗內心十分惶恐。

眼瞅著病情加重，張耀強只好腆著臉，第三次登上表哥的家門，求他給自己捐髓。那天，谷亮亮的妻兒均不在家。見表弟再次前來，谷亮亮攤牌了，他說：“我可以救你，不過，你必須和彩麗離婚。然后，我離婚娶她。”接著，谷亮亮將如何一開始就喜歡上了劉彩麗、20多年來執念難斷，并和她有過一次性關系的事實和盤托出。張耀強越聽越氣，指著表哥的鼻子破口大罵：“姓谷的，你給我等著！”

回家后，張耀強逼問劉彩麗與谷亮亮的關系。劉彩麗只好如實坦白，并懇求丈夫原諒。張耀強的牙齒把嘴唇都咬出了血，他一字一頓地說：“不可能！”

因受了大刺激，張耀強的病情加重，不得不再次住進醫院。劉彩麗帶著懺悔的心，晝夜服侍在病榻之側。但張耀強對她的付出并不感恩，時不時讓她滾。張耀強的奇怪表現，引起了其他親友的注意。劉彩麗與谷亮亮之間的丑事，終歸還是讓他們獲悉。他們一方面痛恨劉彩麗與谷亮亮，一方面也勸說張耀強與谷亮亮，讓他們暫時放下恩怨，捐髓救人后，再作打算。

但是，親友們的勸說，谷亮亮與張耀強均未接受。眼看一點積蓄耗費殆盡，又遲遲找不著捐髓人，在張耀強的強烈要求下，他辦了出院手續，而后在家接受保守治療。10月初的一天，劉彩麗下班后回到家中，張耀強用充滿恨意的語氣對她說：“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如大家一塊兒死！”劉彩麗嚇得一哆嗦，她想通知兩個孩子，讓他們躲得遠遠的。可張耀強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警告她別想躲開；否則，他會一把火將她娘家燒個干凈！劉彩麗知道，生無可戀的他完全有可能走極端。所以，她不敢輕舉妄動。

糾結中，到了10月25日。那天上午，待孩子們相繼上班之后，原本也準備去上班的劉彩麗，被張耀強留了下來。張耀強讓劉彩麗給谷亮亮發短信，約他出來。隨后，他拿出幾瓶事先買的藥，開始兌藥水。“這瓶是百草枯，這瓶是毒鼠強，今天晚上要有個了結。”張耀強的語氣平靜得讓人害怕。

兌好藥水后，張耀強和劉彩麗開著自家的車來到了約定的地點。十幾分鐘后，谷亮亮的身影如約出現在了約好的地點。還沒等劉彩麗反應過來，張耀強猛踩油門，將谷亮亮撞倒在地。見谷亮亮受了重傷，張耀強面目猙獰地對劉彩麗說：“處理完老谷，咱倆就喝藥。”在張耀強的威逼下，劉彩麗只得和他一起將尚有氣息的谷亮亮搬上車，開到口東村一條河溝邊。趁著張耀強將谷亮亮拽下水溝的空隙，劉彩麗趁機逃跑，一邊跑一邊打電話報警。

天津市寶坻區公安分局口東派出所接到報警后，副所長王睿強帶隊迅速出警。很快，民警找到了劉彩麗。隨后，在其家中發現已服毒藥自盡的張耀強，并在附近的河溝旁找到了已死亡的谷亮亮。

2017年10月26日，劉彩麗被刑拘。12月1日，她被批捕。目前此案還在進一步審理中。

（因涉及隱私，文中除辦案民警外，其余人物均為化名。）

[編后]愛上一個人也許是不受控制的，但接下來怎么做則完全應該受現實和責任約束，有些感情，是必須內斂和克制的。文中受害人，如果能將深深的愛意，藏在心中最秘密的地方，將愛化為最善的對待，悲劇就不會發生。而女主人公明知受害人對她的心思，卻沒有把持好自己，以至于受害人心存幻想、執念難斷，最終，一樁捐髓救人的大義之舉，演變為兩人慘死、一人入獄的悲劇，令人唏噓。

編輯/戴志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