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為高管變身生態鄉紳

文/蔡占奎

杜春平（右五）和妻子（右一）與朋友聚會

“山水田園悠閑度日，美學詩意精致生活。”一對65歲華為元老級高管，退休后旅居美國。有顆火熱中國心的老人最終選擇放棄，輾轉來到黃山腳下西溪南小鄉村時被吸引，遂停下安了家。此后他們下地躬耕創辦民宿，融進現代版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陶淵明生活，把無數人向往的詩和遠方，過成每一個日常。難能可貴的是，為使千年古村可持續發展，老人華麗轉身蛻變為新鄉賢，為提升徽州古村落生態環境不遺余力，讓生態文明蕩漾在古村每個角落流淌進每個村民骨髓里。經他參與治理的黃山腳下人間仙境畫里鄉村，正吸引大批中國精英階層不再移民澳洲、美洲，趨之若鶩來此定居養老。

告別美國定居山村

65歲的杜春平是安徽淮南人，1992年進入成立不到5年的華為，是華為元老級成員之一。他從基層一線技術人員做起，直至升任深圳華為公司最核心的技術部副總。杜春平60歲從華為退休，與中科大博士畢業的妻子一起選擇去美國旅居。在美國，他發現美國人與人之間之所以非常友善文明，源于個人高度自律與良好修養，這個發現對他產生強烈震撼和反思。由于移民美國天各一方無法常與親友團聚，加之國外法治環境與文化背景與國內大相徑庭，權衡再三，杜春平夫婦毅然決定回歸國內，尋找自己夢中天人合一的精神家園。

工作關系，杜春平和妻子一直在大城市打拼奔波。幾十年來從北京到深圳，燈紅酒綠高壓快節奏的都市生活讓夫妻倆疲憊窒息，而藍天白云下自由隨性的田園生活讓兩人非常向往。從美國回來的2011年，老夫妻和朋友玩轉皖南。當他們來到黃山腳下風景迤邐的古徽州千年古村落西溪南村時，粉墻黛瓦古典徽派民居鑲嵌在茂林翠竹間，縹緲云霧映襯下宛如人間仙境。小山村群山拱秀流泉飛瀑百鳥爭鳴，空氣至純生態絕佳。更令人叫絕的是西溪南村竟隱藏在蒼郁成片綠樹成蔭的楓楊林內，宛若原始自然的綠色海洋。雖同屬黃山市，西溪南村遠沒西遞、宏村熱鬧喧囂，也沒呈坎的人聲鼎沸，它靜靜佇立原地，不言不語卻楚楚動人。“山繞清溪水繞城，白云碧嶂畫難成。處處樓臺藏野色，家家燈火讀書聲。”此詩成了古村真實寫照。徜徉純樸民風和流淌濃厚歷史文化底蘊、保存完好大量徽派明清古建筑，感受曾住過這里的明代江南才子祝枝山、唐伯虎留下千古傳頌的佳句時，杜春平心里樂開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于是，當越來越多國內精英階層紛紛忙著移民國外之時，杜春平和老伴選擇“逆流”。決定定居皖南小山村。

杜春平（右）和友人茶敘

2012年夏，杜春平再次來到西溪南村，看見許多古民居面臨拆毀，于心不忍的他便買下一處不得不拆的三進三出古民居，改造成新家，杜太太取名為詩意盎然的“悠然居”。杜太太酷愛花草，便見縫插針撒種播綠，很快小院花草長勢蓬勃，薔薇、木槿花等在院墻迎風怒放。而庭院外小橋流水，小貓和阿黃在石板上懶散曬太陽。悠然居門前有條清澈小溪緩緩流過，溪水拍打巖石上，恰似一曲潺潺田園贊歌。跨過石橋，前方不遠處是河床開闊碧水見底的豐樂河，走在木橋上像走入油畫，世俗喧囂嘈雜瞬間隨流水消逝腦后。每天清晨，伴著鳥鳴和溪水聲醒來；夜幕四合，在蟲蛩聲和星光中入眠。他們還在小農場里養了兩頭牛、一群雞和幾只鵝。杜春平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偶遇干完農活歸家村民，老杜不忘上前和鄉親寒暄幾句再謙恭地討點種養經。睡覺前，杜春平在朋友圈記錄務農點滴：“告別活力四射的深圳，回到安靜祥和鄉下”；“鋤完玉米地的草，開始搭葡萄架，勞動不僅創造健康食品，還能出汗排毒，省掉健身房開支”；“抽空在河邊拾點垃圾，保護母親河人人有責，順帶健了身”……每天微信朋友圈曬回歸田園生活圖片與感悟，讓朋友隔著屏幕能感受到退休企業金領融入田園牧歌的愜意。不到半年，杜春平夫婦儼然成為千年古村新村民，展現出一種簡單無憂、輕松慵懶的生活方式，一種淡泊名利，聽取稻香蛙噪，閑看庭前花開花落的閑適意境。

綠色民宿功能多樣

令杜先生沒想到的是，因為改造出典雅別致悠然居，夫妻倆成了村里“名人”。村領導慕名找杜先生咨詢件大事：原來因為拆遷問題，西溪南有許多爛尾樓，如何處置很棘手。杜先生是徽州迷，不愿看到定居的桃花源，出現一道道殘垣斷壁和觸目驚心“疤痕”，冒險買下8套爛尾房重新打造。經歷700多日夜，杜春平夫婦投資3000萬的改造之旅結束，給改造完的鄉村民宿取名“清溪涵月”，這四字源自西溪南八景之一。清溪涵月由傳統粉墻黛瓦8套聯排建筑圍合而成，中間有庭院，庭院正中是夫婦二人打造的超大泳池，老房加上現代設施煥發活力。清溪涵月更是處處體現節約資源理念拒絕浮躁自助式協同住宅，苛求自然天成與山景田野融為一體。16個房間四面全是寬大落地窗，每轉一次身窗外都是不同景觀，桌子、椅子是最簡潔設計，就是為了讓窗外菜田、山林和溪流變成最值得關心的景色，好讓入住旅客一放下行囊，抬頭看到的便是馬頭墻、游泳池、書吧、茶室與菜園、稻田、禽舍、水埠和諧共存，客人可以共用廚房、廁所、餐廳及交誼沙龍大廳。居住其中的人們不再是陌路冷漠鄰居，成了天天必須見面交流互助、利益捆綁的友好共同體。客房天花板是全玻璃，天氣晴朗的晚上，可以躺在床上數星星看流星雨。這樣古樸典雅兼具新潮摩登的住宅電視機只有一個新聞頻道，習慣看愛情速配和韓劇的游客非常不適應提出抗議，遭到杜春平嚴詞拒絕：“清溪涵月不是星級酒店更不是游樂園，不提供機械裝置讓你瘋個周末；清溪涵月不是速食餐廳，不急著上菜然后趕走客人；清溪涵月更不是急功近利草草而成山野大排檔，不會用重口味迎合客人……清溪涵月有藍天白云綠地、清風星空溪流、鳥鳴蛙鼓流螢，供你沉靜、深思和舒緩身心的園地。想看電視劇回家去看，空調最好不用。”今年4月，民宿員工救助一只剛出生小松鼠，此后新添兩只，員工給3只松鼠取名萌萌松鼠家族，竭力呵護提供食物。兩只小松鼠長大，將其全部放歸野外。因為它們到來，民宿增添許多快樂，杜太太給餐廳取名“松鼠餐廳”。而清溪涵月民宿平臺投運，迅速成為酷愛徽文化文人墨客把酒臨風吟風弄月之所。明清收藏家吳廷和吳楨之后吳軍航是清溪涵月高頻率座上客，他常和杜春平一盞清茶研習詩文，或把酒言歡暢敘幽情，或看群鳥飛舞聆聽天籟之音，或運筆涂繪徽州風情，盡享快意人生！

本想尋處桃花源安享晚年，一不小心投資民宿。為了讓自己和客人吃上放心純天然良心菜，杜春平流轉90多畝土地引導村民種植有機蔬菜，讓十多名古村留守婦女家門口拿上工資實現安居樂業。杜春平對農場員工只有一個要求：我們靠天收，靠天吃飯，堅決不噴灑藥不施化肥除草劑，其他由員工放手料理。雖然第一年蔬菜大多喂了蟲產量極少，杜春平堅持讓員工鋪墊農家肥，作物間混合種植白三葉等植物，這種草根部有根瘤菌能固氮增加土壤肥力，好修復經年耕作貧瘠透支土壤生態。次年，農場生機綻放，蔬菜莖肥桿壯枝葉繁茂之時很多鳥飛來，菜地蚯蚓、青蛙多起來，每天會有白頭翁、灰喜鵲來吃害蟲，小環境生態平衡了。菜地拒絕大棚反季節蔬菜，一切都是露天種植應季蔬菜瓜果，讓作物經受自然風霜雪雨陽光雨露，讓食客吃到果蔬本真風味。一到夏天，紅艷艷的櫻桃草莓番茄、碧綠的黃瓜西瓜豆角相繼成熟，如果你住店可免費采摘，或親手做成清甜爽口各色蔬菜果汁享用。吃不完做成草莓醬或甜點，免費帶回家慢慢享用。

時至今日，杜春平賦予清溪涵月民宿更深厚內涵，它不僅是傳達文化概念及倡導綠色健康生活方式載體，更是傳播正能量平臺。杜春平發起成立愛心基金會，每年注冊數萬資金并邀請圈里愛心人士擴容，關愛幫扶當地弱勢群體。他還利用民宿土產展銷平臺、酒店旗下電商和自己廣泛人脈，無償給古村誠實守信農民種養的綠色安全農作物找到銷路。杜春平意在讓老實人多掙點錢，好人有好報，在樸素社會公德支撐下古村村風就會步入良性循環。

鄉紳治村風景更炫

杜春平記得剛到西溪南村時，自家門前小石橋下豐樂河里，河床底部密集生滿一層逆流嬉戲活力無限的皖南石斑魚，或攢堆集群啄食，或動輒調皮翻下白肚皮排成長隊激流沖浪。溪魚疊人影，野趣兀自生，成為皖南一抹奇特風景。石斑魚為光唇魚一種，魚軀干兩側各有六至八條黑紋，垂直黑條紋中央有較黑色素塊，生活在皖南和浙西山區流動幽冷活水溪澗、淺灘加深潭中。古村石斑魚個頭很大每條足有100多克，小的重量也達30克上下，菜市一斤賣近百元。利潤驅使下，一年四季瘋狂電魚成為村民斂財方法。尤是夏天晚上，灘涂上不少村民穿膠靴亮燈，大肆電擊野生河魚，甚至拇指粗小魚也不放過。看到成片白花花大小魚兒被電死，沒被撈走的翻著白肚被激流沖到岸邊，繼而腐臭蚊蠅肆虐荼毒清流。毀滅生態竭澤而漁的做法，讓杜春平心在泣血。寢食難安的杜春平多次找當地農委和公安部門反映，一次次正告電魚對生態環境極端破壞，一次次溝通改進遏制方法。其間為杜絕隱患，經過摸排，杜春平說服村里幾戶經常電魚農戶，以每組電池高于原價200元代價，花數千元回收電池銷毀，并在自家酒店農場優先安排這些漁民就業。經四年多努力，當地農委終將捕魚納入高壓執法打擊范疇，一旦發現非法電魚、炸魚等破壞生態不法行為，視情節嚴重程度罰款1000-5000元，罰沒款和罰沒物品折價處理按“漁業資源破壞補償費”征收，上繳鄉鎮財政統籌安排，用于護漁工作經費、魚苗購買和群眾舉報獎勵等支出。在杜春平奔走呼號下，2014年7月，上級終于撥款10多萬在西溪南村境內大小溪流安裝20多個高清電子攝像頭，并在各村兩委手機安裝主機客戶端。有了攝像頭，村干們在家聯網就能隨時看到全村各個角度情況，省時省力。一旦發現有人在小溪偷魚電魚，隨即召集村民和護漁隊圍追堵截甕中捉鱉!嚴苛之下，古村再沒發現非法電魚者。禁漁4年來全域覆蓋不落一個旮旯，使西溪南村境內大小河流野生魚類資源得以休養生息，“小橋流水人家，魚蝦驚躍竹排”絕佳生態美景再度回歸。至此，杜春平逢人便欣慰地說：“如今無論都市鄉村，人們無不由生存求生態，由溫飽求環保。生態環境是公共產品，大家都要努力多付出一些，一定會喚醒鄉愁讓古村煥發新顏，讓所有人受益。”

有了禁漁成就與獲得感，早已融入西溪南村的杜春平主動參與鄉規民約制定，左鄰右舍家長里短、糾紛和發展都要找他參謀籌劃，他被尊稱為“新鄉賢”。有擔當樂此不疲的老杜索性給自己取別名曰“杜鄉紳”，鄭重印上名片，村民樂意這樣稱呼他，家家戶戶紅白喜事都邀請他主持。現在，杜春平將酒店交給妻子打理，每天在大街小巷溜達，當起生態文明勸導員。“老鄉，院子里的花真好看，如果院外適當種些，來來往往的人看著就舒心。”“大嫂，溪水清澈洗菜方便，如果把菜根菜葉扔到垃圾箱，水會越來越干凈。”“小伙子，這條河全面禁漁，我們提倡環保不能隨便捕撈。電魚是違法行為，要有法律意識。”婉轉易懂的話，都是杜鄉紳在西溪南古村落從早到晚不厭其煩、經常重復的。不僅如此，杜鄉紳尤其愛管閑事，他常提醒村民少用塑料袋不扔垃圾，竭力愛護村莊環境護好祖屋。時至今日，村民不但理解他的行為，每當節假日游客增多，紛紛加入杜鄉紳生態維護聯盟。

而今，像杜春平一樣有知識、有創意、有情懷慕名前來西溪南村定居養老的“鄉紳”越來越多。新西溪，新村民，新鄉賢，以杜春平為代表的高知帶著中國主流精英階層特有的修身濟世救民精神，在給自己尋找寧靜心靈“世外桃源”的同時，改變社會、改變周圍人生活，融聚進古村別樣風景，令每名游客讀你千遍不厭倦。

杜春平（左二）和妻子（右一）及朋友鑒賞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