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徽·周建道
“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到什么季節做什么活(農活)”。每年農歷五六月的入梅時節,媽媽和大娘大嬸們都會做豆豉。
“好豆做好醬”。家鄉產量不高、口感最好的“七月半”黃豆(黃豆成熟的季節是每年的農歷七月半而得名),自然是制豆豉的首選。這種黃豆,是吹著自然風、喝著淮河水、吮著季節性洪水帶來的肥沃淤泥營養生長出來的小粒品種。身白嘴烏、瓷實彈性的它們,雖然只有綠豆粒般大小,卻充分吸收了土地的滋潤和陽光的精華,粒粒飽滿勻稱,個個滾圓,不僅表相形態豐腴,而且清香四溢、嚼勁和韌勁十足。
泡好的黃豆煮熟后,她們起鍋趁熱加入面粉拌均勻,再裝進大木盆內,放置陰暗潮濕的地方,數天后就會發酵生霉。待到晴好天氣,就把長毛的豆子或麥子倒進竹匾里,置于陽光下暴曬十個左右的艷陽日,再到石磨上碾成粉狀物。把適量的食鹽加入到沸水中,待水冷卻后加進盛放豆粉或麥粉的缸內,以淹沒粉狀物并超出兩寸左右為準,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陽光了。
農家一般將缸置于院內高高的平臺上,任其日夜暴露在戶外,日承陽光之照射,夜受月露之滋養,只需在刮風下雨的日子搬進屋內即可。晾曬一個月左右,就會發現其米黃色的漿粉,已變成暗紅色的豆豉醬了。從大敞口的缸內取出醬,分裝到小口壇子里,最后加入熟菜油和黃酒封口,這樣無論存放多久都不會變質。食用的時候,需要加一些切碎的姜片、紅辣椒、洋蔥、蒜子之類,一起燉熟食之。若是能再加入一些小河蝦、肉丁、小銀魚,那么味道就更鮮美香濃了。聽外婆說,受過月光和夜露的豆豉醬味道才會鮮美無比,如今想來真是有道理。

媽媽用豆豉炒雞蛋,咸淡相宜,醬紅蛋黃,每每裝在盤中似春花一般艷麗;還有豆豉醬燉茄子、豆豉炒扁豆、豆豉蒸排骨、豆豉炒雞丁、豆豉美味蟹、豆豉醬蒸魚等等,都會讓我食欲倍增。而那蒜蓉醬香魚頭就更讓我食之難忘,余香繞舌幾天不散,回味綿長,令人垂涎欲滴。
去年,猛然間念起其味,于是自己動手做了一盤醬香魚頭,可惜,現在市場上買來的醬已經與家制的豆豉醬無法同日而語了,所以做出來的醬香魚頭味道有點失真。回到老家后,向媽媽問起家中現在還制不制豆豉醬?媽媽說現在生活水平改善了,四季新鮮蔬菜不斷市,誰家還做那個東西呀!太麻煩了,想吃可以到店里去買瓶裝豆豉醬,品種多著呢!
不知再過十幾年,這種失去了精髓的土制豆豉醬,還能不能品到,還叫不叫“豆豉”呢?一時,竟然有些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