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姬與薛寶釵

摘要：《紅樓夢》與《源氏物語》的巨大魅力之一是都圍繞男主人公而塑造了眾多形貌佚麗、個性鮮明的女性形象。并且寫出了她們的不幸遭遇和對幸福生活的向往，真實生動地描寫了各個階層女性的悲慘命運。那些女性形象讀來一個個都是血肉豐滿、栩栩如生：大觀園中有多愁善感的林黛玉，溫柔機敏的薛寶釵，活潑嬌憨的史湘云，潑辣能干的王熙鳳，勇敢直率的晴雯等等；源氏公子的身邊圍繞著專橫恣肆的弘徽殿女御，明智敦厚的明石姬，堅貞古板的末摘花，乖順可人的夕顏，溫良賢淑的紫姬，柔中有剛的空蟬等等，無不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關鍵詞：紫姬 薛寶釵 理想 悲劇 女性人物

在《紅樓夢》與《源氏物語》眾多絢麗多姿的女性人物中，薛寶釵與紫姬無疑是其中最為璀璨的兩朵奇葩。在東方的傳統道德觀念下，紫姬與薛寶釵都堪稱是最可愛、最模范的女性。

一

從形貌氣質看，紫姬與薛寶釵皆可謂國色天姿，艷麗嫵媚而無輕佻之相，端莊典雅又無扭捏造作之態。一個被贊作櫻花，一個被譽為牡丹，都堪稱是花中之王。對于紫姬的容貌，作者通過源氏公子及眾人的眼光來一再渲染。在源氏公子看來，紫姬“相貌閉月羞花，靜態嫻靜之極，……叫人永遠覺得清新而不會有厭膩之感。”在源氏之子夕霧眼中，這位繼母“氣度高雅，容顏清麗，似有幽香逼人。……真是一個蓋世無雙的美人！”而在皇上朱雀帝看來，這位夫人也是“儀態萬方，令人羞愧”。紫姬之美還在于她的氣質，她氣度高雅，神色矜持，“教人聯想起春晨亂開在云霞之間的美麗的山櫻”。而寶釵一出現，便是一個鮮艷嫵媚的少女，在寶玉眼中是“臉若銀盆，眼似水杏，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比黛玉另具一種嫵媚風流”，看著看著“不覺就呆了”。在“壽怡紅群芳開夜宴”的時候，寶釵抽到的酒簽是一枝牡丹花，題著“艷冠群芳”四字，正是對薛寶釵容貌的隱喻。

從才藝上看，紫姬與薛寶釵都具備了上品女性的深厚文化素養。她的琴聲之美妙“不亞于以此為正業的專家的大規模表演。”她的詩才在貴族女性中當屬一流。她的治家之才，僅從源氏流放須磨將府中諸事都交由十幾歲的紫姬處理這點便足以看出。寶釵的才藝與紫姬比起來，也毫不遜色。她才華橫溢，唐詩宋詞、元人雜曲、明清傳奇皆博聞強記，樣樣通曉。甚至對傳統醫藥也頗有認識，連以“雜事旁收”著稱的賈寶玉也遠非所及。她品詩論畫，則句句在理，條條是道。惜春作畫，她可以講出一整套繪畫理論；在處理事務的才能上，薛寶釵也是出類拔萃的。她對大觀園里復雜的矛盾和利益沖突有著清醒和深刻的認識，到賈府不數年間便獲得賈府上上下下、老老小小的普遍認同和贊賞。

從性格方面看，紫姬與薛寶釵都是“德、言、容、工”四德俱全的好女子。她們都貞淑嫻靜、穩重平和，處處按封建禮法規范行事。

其一，兩人性格的顯著特征都是言談舉止貞靜穩重。紫姬的秉性是謹言慎行，舉止端莊的。她不輕視別人，而又永遠保持著自身的尊嚴。寶釵素來穩重平和，極守女孩的本分，罕言寡語，安分隨時。她深諳“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道理，盡管她于詩書字畫造詣頗深，卻認為“就連作詩寫字等事，原不是你我分內之事”，“你我只該做些針黹紡織的事才是”。她總是不失時機地對周圍的姐妹們進行一番苦口婆心的封建說教，勸導她們循規蹈矩、安守本分，生怕她們被“雜書”移了性情，而離經叛道。

其二，兩人都置身于大家族之中，面對復雜微妙的人際關系，紫姬和寶釵都做到了溫順賢惠和寬容忍讓。紫姬對源氏的感情是忠貞不渝的，從全身心地信賴到愛戀，相當深厚。因此她也希望有個忠于愛情的丈夫，希望有個美滿而穩定的婚姻生活，然而源氏往往是朝秦暮楚。源氏的種種風流韻事接連不斷地傳入紫姬的耳里，她雖然憂思滿腹，卻盡量隱忍，不肯流露出來。三公主下嫁源氏，對紫姬來說是莫大的威脅，但紫姬決不懷恨在心，行之于色。相反為了迎接新人入門，還把大小事情料理得十分周到。寶釵的“識大體”在賈府上下亦是有口皆碑。無論何人寶釵都能與之和平融洽的往來共處，她盡量避免口角是非，從不卷入矛盾糾葛。兄弟姐妹中，她謙讓豁達，黛玉拿話刻薄她，她總是裝沒聽見，不與計較；寶玉對她的仕途之道的說教表示反感，拔腿就走，她也不介意，過后還是照舊一樣。

二

作為傳統封建道德的信奉者和追隨者，紫姬和薛寶釵雖然極力想爭取美滿的婚姻生活，但最終還是難脫羅網，成了封建禮教的殉葬者。說到底，紫姬與寶釵的不幸，就如同她們的完美品質一樣都是這個封建男權社會的產物，她們因這個社會而生成，也因這個社會而毀滅。

縱觀紫姬的一生，她的精神和肉體無時不受封建男權社會的影響和支配。十歲前，她父親為了將這個容貌嬌好的女兒送入宮中侍奉，遍請名師傳授她各種禮儀，可以說這時候的紫姬已經被她父親當做是封建社會中權利交易的一顆棋子了。后來外婆去世，無依無靠的紫姬被源氏公子帶回，并按照源氏公子心中理想的女性來培養。終其一生，紫姬也只是源氏之妻，一生幾乎全部屬于他。她沒有母親的悉心教養，沒有父親操心她的婚事，沒有仰慕者送來風雅的書信，沒有期待意中人光臨的芳心萌動，也沒有親生的兒女承歡膝下。一輩子，她只是在源氏的安排下，領受他的愛情。她的生命中，除了源氏和與她并不親近的父親之外，沒有任何別的男性出現，即使僅僅是普通的追求者。她是被迫的，她的命運是悲慘的，她的內心是矛盾痛苦的。她從來沒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哪怕只是做微小改動的機會。她沒能按自己的意愿去選擇過愛情，連同時代女子那點非常有限的自由度都沒有。源氏的大袖固然為她遮擋了朔風，卻也隔絕了她與世界的關聯，使她完全只為他活著。雖然她還是愛上了源氏，表面上的二人十分恩愛，但對他的愛情，紫姬從來沒有拒絕或裝腔作勢拿架子的機會與權利，而是不得不接受。

同樣，薛寶釵自小也是被按照封建社會對女性的最高標準加以精心培育的，從小就是奔著“一朝能侍君王側”這一封建女子的最高出路去的。在《列女傳》等封建讀物的教導下，薛寶釵的少女天性被逼到心靈的最深處封閉起來了。薛寶釵“幼時也愛偷看西廂、琵琶、元人百種等書”，后來“被大人打的打，罵的罵，燒的燒，才丟開了”。在封建社會思想熏陶下，寶釵終于明白了“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道理。她被三從四德的男權思想調教成了沒有主體意識的封建婦德的模范物。

紫姬和薛寶釵身上，都寄托著作者復雜的感情，既贊美她們的聰明才智，同情她們的不幸遭遇；又痛惜她們對封建男權精神的信奉，批判她們“安分隨時”的處世哲學。《源氏物語》與《紅樓夢》兩部小說都以細膩的筆觸挖掘、展示了紫姬和寶釵性格中美好的以及陳腐的成分，使它們在人物身上既矛盾又統一，更好地展示出紫姬與寶釵這兩個品格端莊、才華出眾的完美女性被封建社會毒害以致毀滅的過程。而紫姬與薛寶釵這兩個既理想又悲劇的人物形象也深深地烙印在了讀者心中，留下了不盡的惋惜與哀嘆。

作者簡介：

曹冠男，海軍士官學校基層管理系軍事文化與禮儀教研室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