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樂白山黑水間

[摘 要]《中國民間歌曲集成》是中國音樂學研究史上的一座里程碑，集成工作自1979年開始，歷經11個年頭，音樂工作者前輩們走遍了包括臺灣省在內的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為國人展示出了一部雄偉的民族文化長卷。這部集成最重要意義便是其調查范圍涵蓋56個民族，是我國歷史上第一次將少數民族歌曲收錄其中的集成。本文將圍繞其中的《黑龍江卷》《吉林卷》《遼寧卷》中的少數民族部分進行分析探究，提出拙見。

[關鍵詞]《中國民間歌曲集成》；少數民族；述評

[中圖分類號]J6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2233（2018）11-0123-03

中國是一個多民族國家，偏遠的東北地區自古以來便是少數民族聚居地，這片土地上曾出現過肅慎、東胡、鮮卑、契丹、女真、蒙古等民族，孕育出北魏、遼、金、元、清這些少數民族政權。東北地區疆域遼闊、人煙稀少，由于緯度較高，與中國的其他地區相比，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處在寒冷之中。而東北的少數民族也在這樣的自然環境中養成了幽默樂觀、熱情直爽、彪悍勇敢的性格，數千年來載歌載舞于廣袤的白山黑水之間，創造出數量頗多的民歌瑰寶。馬克思曾說過：“民歌是唯一的歷史傳說和編年史。”這部集成中黑、吉、遼三卷的少數民族民歌加起來的總數共有1962首，記錄了數千年來東北地區少數民族同胞們的生產生活與喜怒哀樂。

一、《黑龍江卷》《吉林卷》《遼寧卷》少數民族部分概況

《黑龍江卷》于1997年由中國ISBN中心出版發行，其中共收錄少數民族民歌720首，包括滿族、蒙古族、回族、朝鮮族、錫伯族、達斡爾族、鄂倫春族、赫哲族、柯爾克孜族、鄂溫克族、俄羅斯族共11個少數民族。在卷首由楊士清執筆《黑龍江民歌概述》，內容包括黑龍江省自然概況、黑龍江省歷史民族簡況、黑龍江省民歌這幾個章節。每一個民族都有編輯撰寫該民族的民歌述略，從題材內容、音樂分類、音樂形態、歌詞等方面進行陳述，使讀者對不熟悉的少數民族民歌有初步的了解。該卷的少數民族民歌按照各民族民歌的體裁形式或各民族的傳統分類方法及稱謂進行分類。例如，卷中將達斡爾民歌分為扎恩達勒、 “哈庫麥勒”呼蘇姑（哈庫麥勒歌曲）、“烏欽”愛勒格（烏欽調）、“雅德根”依若（“薩滿”歌曲）這四類。《吉林卷》也是于1997年由中國ISBN中心出版發行，共收錄滿族、朝鮮族、蒙古族、回族民歌556首，在卷首有張淑霞撰寫的《吉林民歌概述》，向讀者展示了吉林省概況、吉林省民歌的歷史脈絡、吉林省各族民歌的傳統和現狀。能夠讓讀者更清晰地看到從上古時代開始該地區的民歌發展演變過程，如蒙古族的著名宴歌《天上的風》便是從元明時期流傳至今的。《遼寧卷》于1995年由中國ISBN中心出版發行，收錄少數民族民歌共686首，其中收錄了五個少數民族，較吉林省多一個錫伯族。在卷首，由馮嫻撰寫《遼寧民歌概述》，介紹遼寧省民歌的基本情況。三卷中每個少數民族收錄的民歌數量筆者匯總在表1中。

二、《黑龍江卷》《吉林卷》《遼寧卷》少數民族部分比較分析

（一）對于體裁分類的比較

在《黑龍江卷》中，作者將游牧漁獵民族傳統民歌的分類和稱謂分為三個類別進行介紹，分別是：1.山歌小調類歌曲；2.民間“歌舞”歌曲；3.民間說唱歌曲。將各民族中不同的民歌體裁進行歸納總結，將少數民族的民歌體裁按照漢族民歌的方法進行分類并不科學。“在分類方面，體裁分類法對漢族地區比較適用， 而對我國廣大少數民族地區流傳的民歌就未必如此了。它們既有獨特的發展過程， 又有各自沿用既久的俗稱……《集成》編委會也一再申明過： 要尊重民族習慣，不強求一律。”[1]而且這一分類方法并沒有統一的分類標準，“山歌小調類歌曲”是按照體裁來分，第二類“民間歌舞歌曲”卻是按照藝術形式進行分類。第三類“民間說唱歌曲”在文中的表述是：“當然，‘說唱’形式在這些民族的傳統藝術中是不完全一樣的。有的民族的傳統藝術中還沒有‘說唱’形式，只有長篇敘事歌而無‘說唱’歌曲。”所以筆者認為，如此分類的依據并不充分。《吉林卷》就體裁分類這一問題這樣寫道：“由于歷史、生活環境、生產方式和文化傳統的差別，使省內各族民歌不盡相同。”所以對滿族、朝鮮族、蒙古族、回族按照各民族不同的方式進行體裁分類，并分開描寫。筆者認為《吉林卷》這種分類方式更加尊重不同民族的文化習慣，更加科學。

（二）對于音樂特征總結的比較

在《黑龍江卷》的《黑龍江各族民歌》中，編輯們將滿族、錫伯族、赫哲族、鄂溫克族、鄂倫春族、蒙古族、達斡爾族歸為“源于黑龍江流域的諸游牧漁獵民族”，并總結這些民族民歌共同的音樂特征。加工過的資料可以使讀者更加多方面地了解黑龍江民歌的概況，在這篇文章中作者寫道：“滿族、蒙古族都曾分別建立封建王朝，長期統治中國。王朝覆滅后，滿、蒙這兩個民族傳統歌舞藝術的走向是不一樣的。”但是在文中并沒有對不同走向做出具體闡釋，筆者認為此處若能舉出滿族、蒙古族民歌在發展過程中的具體變化會更好，拿出之前的樂譜與現今的樂譜做分析比較，這樣會更能支撐這一觀點。在之后描寫錫伯族的段落中，原文寫道：“錫伯族雖然經受了從中國大東北遷至中國大西北的嚴峻考驗……由于生活方式的變化和居住地域分散等原因，傳統民族歌舞藝術形式的變異較大，受其他民族歌舞藝術形式的影響也較多。”筆者認為此處的觀點應結合與西北地區錫伯族民歌進行比較，具體說出受其他民族影響之后產生了何種變化，并結合具體實例進行分析。這樣可以使讀者更直觀地理解文中的觀點，也使這一觀點更加豐滿。

文中還分析了旋律進行和曲體結構方面的共性，簡要介紹了各民族傳統民歌旋律的典型風格和基本特征。筆者認為在介紹具體民族民歌的旋律線時，除了有筆者的主觀形容，如果附上該曲目的旋律線圖例和音樂分析會更客觀，且某一首歌曲的旋律線條并不能完全代表整個民族的音樂特點，可以在介紹時再附上同一民族的其他歌曲進行比較分析。例如，在該卷的《達斡爾民歌述略》中，在介紹達斡爾民歌的形態特征時，作者拿出了三首民歌進行分析比較來佐證自己的觀點，顯得更加立體生動。

《吉林卷》側重于從音樂分析的角度介紹其音樂特征，如調式、節奏節拍、曲式結構、旋律線條等方面且配有相應的譜例，整體的闡述清晰易懂。值得學習的是，在介紹滿族的音樂特征時，作者將其分成三個發展階段進行分析，分別是：保留滿族傳統特色的滿語民歌；滿漢交融過渡期的民歌；基本漢化了的民歌。文中通過對《贊鷹》《念桿子》《答對》《跳南海》這幾首民歌進行分析，一步步地總結出滿族歌曲在不同發展階段的旋律特點。這一視角是非常新穎的，它不僅從音樂學的角度總結了滿族民歌音樂特征，在史學方面也頗有意義 。

《遼寧卷》在《遼寧民歌概論》中就各民族文化相互交融后音樂特征的變化這一問題做了這樣的闡述：“我們比照內蒙古大草原上的蒙古民歌，吉林、黑龍江省的滿族民歌以及新疆察布查爾錫伯族的傳統民歌，發現遼寧蒙古族的 ‘烏日圖音道’（長調）與‘包古尼道’（短調）靠攏之后的形態變化，即遼寧流傳的長調不長了。”僅僅通過以上描述，讀者無法判斷作者所說的“不長了”指的是什么，具體是節奏、潤腔還是何種特殊的蒙古族音樂特征？筆者認為此處應做更加詳細、有根據的說明。

（三）對于題材內容的比較

《吉林卷》在題材內容上，介紹了以封建禮教、愛情、勞動生產、風俗活動等為素材，不同的民族都創作了哪些富有特色的民歌。筆者比較贊同這一寫作角度，就民俗歌來說，雖各民族有不同的民俗但民俗中常有的歌唱行為是共同的，且可以使讀者在閱讀時感受到不同民族特殊的風俗習慣，更具趣味性。《遼寧卷》的《遼寧民歌概論》將遼寧省幾個民族的民歌題材放在一起做統一的闡述，將其題材內容分為如下幾個方面：勞動歌曲、愛情歌曲、風俗歌曲、贊頌歌曲、兒童歌曲、生活音調。而文中又在“勞動歌曲”這一分支下以音樂體裁的方式分出“勞動號子”和“勞動小調”兩類，分類標準并不清晰統一。該卷的《滿族民歌分述》在介紹滿族勞動歌曲的題材時總結了反映打獵生活的歌曲《打獵歌》《盼丈夫》；反映人工灌溉的歌曲《打水歌》；反映放牧生活的歌曲《日頭出來照西坡》；還有伐木工人抬木時唱的《抬木號》，筆者認為后者更能清楚地介紹出民歌的題材問題。

（四）對于音樂品種介紹的比較

黑龍江、吉林、遼寧三省都有朝鮮族民歌，遼寧省側重對朝鮮民歌的體裁進行了詳細的介紹，黑龍江省、吉林省不約而同地對朝鮮族特有的一種節奏體系“長短”進行了闡述。《黑龍江卷》將“長短”分別為四類：第一類以速度概念命名，包括“緊毛里長短”“中毛里長短”“扎津毛里長短”“輝毛里長短”“安當長短”等。第二類，以情緒命名的有“抒情長短”等。以歌謠命名的有“陽山道長短”“噢嘿呀長短”“豐年歌長短”等。以音響命名的有“等得供長短”等。并在同樣拍子（128 =92）的前提下對比了“古格里長短”和“打令長短”的節奏型，可以清晰地看到這兩種 “長短”的不同之處（見圖1）：

《吉林卷》中對于“長短”的介紹更加詳盡，首先闡述了“長短”的表演手法，以“古格里長短”為例，展示了其擊鼓圖示（見圖2）。

僅僅從圖示方面來說，較之《黑龍江卷》的“古格里短調圖示”，《吉林卷》的信息量更大、更加立體。作者又在后文中闡述了 “長短”中三拍子的基本節奏型與變化型。將朝鮮民間音樂的基本“長短”按速度慢快依次舉例，包括“中莫里長短”“中中莫里長短”“扎津莫里長短”等十種類型，并做以簡單的文字說明，最后介紹了 “長短”的強弱規律。《吉林卷》把這個朝鮮民歌的代表性特征介紹得非常飽滿、易懂，有助于讀者對后面朝鮮族民歌譜例的理解。

這三卷共同存在的問題是沒有音響資料，讓讀者不能直觀地感受到音樂。如《遼寧卷》中對于遼寧各族民歌的總結是這樣寫的：“大楞角的波音、滑音的潤腔處理，使遼寧民歌在演唱上更具熱情和爽朗的風格。”如果沒有音響資料的支撐，沒有聽過遼寧民歌的外地讀者很難想象文中所描述的“大楞角”是何種聽覺效果。其次，眾多音樂工作者總結出的這本民歌“百科全書”流傳度并不高，對于《中國民間歌曲集成》本身來說是一種資源浪費。筆者認為可以借用現在的互聯網媒體或者電視媒體將其通過更多渠道流傳出去，且可以改進出更適合非音樂專業讀者閱讀的版本，在保證其學術價值的同時拉近與大眾的距離，讓它不僅是書架上的工具書，更是每一個中國人可以看到、聽到的立體資料庫。

結 語

在越來越注重文化自信的今天，《中國民間歌曲集成》的意義是偉大的、眼光是超前的。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文學藝術界聯合會第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中國作家協會第九屆全國代表大會上說：“文藝最根本的方法是扎根人民。”《中國民間歌曲集成》的編輯們跋山涉水、費盡心血經過幾十年深入人民當中掌握了第一手資料，為我們留下了這部經典之作，我們應該珍惜并不斷完善這份文化寶藏。

[參 考 文 獻]

[1]喬建中.對《中國民歌集成》分類體系的建議[J].人民音樂，1983（07）.

[2]吳言韙.呂驥同志談《中國民間歌曲集成》[J].人民音樂，1983（04）.

[3]喬建中.應當強調《中國民歌集成》的文獻價值[J].人民音樂，1986（03）.

（責任編輯：崔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