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行走江湖,到各地的書城、書店、大學簽售,在分享會上被問及最多的問題就是:
“你是怎么寫作的?”
“我也很想寫啊!”讀者朋友們普遍的疑惑是:平日里很想寫點東西,腦子轉得飛快,肚子里淤積的話都要涌到嘴巴啦,可一旦拿起筆來,又覺得毫無頭緒,半天憋不出一行字來。
面對這樣的提問,我的回答顯得溫吞而老套:“不如試一試從身邊有真情實感的小事寫起呀。”
詩人黃公度先生有句名言叫“我手寫我心”。沒錯,下筆千言,無非腦中所思,心中所感,從身邊有最真情實感的小事入手,方便直接,立竿見影。就像你無意中撿到了一塊好肥皂,便想著要怎樣把它雕刻成一枚好圖章生命中總有那些瞬間,你會被某些細微的東西擊中,像雨點打在花瓣上的震顫似的,你的心動了一下。或許它攪動了情感的汪洋,或許只是平靜湖面上的一串氣泡,然而那震顫是清晰而又微妙的,從心房到手指尖順流而下。作家李娟說,最好的寫作狀態是:筆一碰觸到紙,紙便濕了。這種感覺真是讓人迷醉。
所以,媽媽包了頓可口的肉餃子,你和小明一起翻墻出去打游戲,以及隔壁班女生在操場上明媚得如飛機云一般的微笑,都可以成為很好的寫作素材。所以,春天的花開、秋天的風以及冬天的落陽,一樣能把光陰的故事講得如詩如畫。這樣真切不虛的感情便是扎實落墨的基礎。有時候,我真替那些眼高手低、空有雄心的寫作者捏一把汗,一上來就想著搞幾十萬字,上下五千年的鴻篇巨制,實在是危險的選擇。寫作這個事,很像爬樹,一下子躥得太高,容易露出屁股來。
接下來,不妨讓我們來看一看,世界上那些偉大的作家們,是如何開啟他們人生的寫作歷程的。
村上春樹:那一年,文藝小青年村上君去野外看棒球比賽,當養樂多燕子隊洋將大衛·希爾頓擊出一記二壘安打時,仰望天空的村上君,忽然感覺心臟像被滑行的棒球擊中了一般,一個奇妙的想法冒了出來:“對啦,寫篇小說試試吧。”那時候他一邊經營酒吧,一邊在熄燈后的深夜堅持寫作。他的小說處女作《且聽風吟》完全從身邊的小事入手,看上去波瀾不驚的情節,卻讓人察覺到作者細膩而支離的情感涓流,這篇小說也讓他一出手就獲得了日本群像新人獎。
簡·奧斯汀:簡·奧斯汀在13歲時就表現出對文學濃厚的興趣,常常模仿一些流行的滑稽小說進行寫作。20歲時,奧斯汀情竇初開,她迷戀上聰敏卻貧窮的律師勒弗羅伊,卻終因家族門第的關系錯失了這場純情的際遇。帶著深沉的失意和不甘,奧斯汀忘情地開啟了她生命中的文學處女作。十幾年后,這部原名為《最初的印象》的小說經過數次修改,最終更名為《傲慢與偏見》出版上市。奧斯汀也因為這部作品享譽世界,成為文藝女青年們的祖師奶奶。
歐·亨利:如果說村上春樹和奧斯汀能夠成為作家,像是被命運之神篩選出的幸運兒。那么歐·亨利寫作之路,無疑是被逼無奈的歪打正著。34歲時,歐·亨利因盜用公款獲刑5年。服刑期間,為了在獄中給女兒掙奶粉錢,他開始認真撰寫并發表短篇小說。歐·亨利出身貧寒,曾當過歌手、戲劇演員、藥劑師、繪圖員、記者和出納員,多變的職業經歷為他的現實主義小說提供了豐富的素材,粗線條的西部生活激發了他的幽默細胞。那些日常不起眼的瑣碎小事,在他的妙筆下變得趣味盎然又出人意料。3年后,歐·亨利因表現良好被提前釋放,由于發表了上百篇精彩的短篇小說,紐約報社的記者們已經排著隊去采訪他了。
理查德·耶茨:被遺忘的最優秀的美國作家。25歲的耶茨在軍隊中染上肺炎后退役,他得到一筆撫恤金,終日坐在租來的房間里,除了寫作他什么也不干。不停地抽煙,不停地咳嗽,不停地書寫,一篇接一篇,但都很失敗。《紐約客》拒絕了他的每一篇投稿,直到一年后終于有一家雜志發表了他的處女作。耶茨的小說,入眼的都是生活中精微細碎的小事,他的代表作《革命之路》《十一種孤獨;都像是暗藏在生活里的一把小刀子,在閱讀中不斷地、無聲地刻畫著我們的靈魂。《泰晤士報》評價他:被遺忘的最優秀的美國作家,二十世紀最具洞察力的作家。
當我們要寫作時,我們該寫些什么呢?偉大如魯迅先生這樣的文學巨擘,最初的寫作卻也始于故鄉,始于阿Q。從身邊有真情實感的小事寫起,會讓我們最初的寫作變得更直接、更真實,也更接地氣。不要好高騖遠地認為“虛構”才是第一流的創作才華,卻忽略了你身邊真實的情感磚瓦。美國暢銷書作家史蒂芬·金說:“好故事并不是憑空虛構的,它就像從你眼前劃過的閃電或在耳邊飛舞的蝴蝶一樣,你要敏捷地抓住它。”
2016年,我主持了知名作家阿乙的一場文學分享會,在會上我問他:
“作為一名成熟的作家,你現在最想寫的是什么呢?”
“我想重新寫一寫曾經讓自己感動過的小事,因為那是最好的素材。”阿乙說。
從身邊的感動寫起,在筆力通透后,回歸人生的初心萌動。寫作是世事洞明的渾然覺度,也是人情練達的返璞歸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