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軍
她帶兒子去澳洲陪丈夫,不久,丈夫與導師情愫暗生有了身孕,不得已離了婚,獨自帶著兒子在異國他鄉為生計打拼。隨著年齡的增長,異國的“高度自由”漸漸地讓兒子迷失了自我,并染上了一些惡習。痛定思痛,她毅然放棄國外的生活,攜兒子登上了回國的航班!
2014年9月,32歲的我帶著13歲的兒子到澳洲探親。整整一年時間,我每天穿著從國內帶來的廉價衣服,提著自備的午餐,坐城際列車到離居住地有10公里路的坎布斯鎮的一家旅館做清潔工,工作乏味勞累。
我在國內是西南化工研究院的一名工程師,盡管工資不高,但工作輕松,生活穩定,若不是先生催我到澳洲來陪讀,恐怕這會兒己經是高級工程師了。不過,只要我先生在新南威爾士大學攻讀完博士學位,便可謀到一份年薪10萬澳元的工作,并有望獲得“永居綠卡”。然而,就在這時候,我們的感情卻“觸礁”了。
2015年初夏的那段時間,先生突然一反常態,常常晚歸甚至不歸,理由是:“寫畢業論文。”我也沒太在意,直到有一天他向我攤牌:“我愛上了我的臺灣導師蘇珊娜……她已經懷孕了,咱們離婚吧!”
盡管傷心之極,但我沒有大吵大鬧,而是默然接受了這一事實。離婚時,我向先生提出一個條件:“我想與蘇珊娜見一面。”
見面安排在悉尼唐人街的大富豪酒樓。比我大一歲的蘇珊娜算不得青春靚麗,但即將為博士導師的自信卻明顯寫在臉上。我悄悄看了—眼墻柱上的鏡子:哇,鏡子里的我滿臉皺紋,憔悴蒼老得連我自己都不敢認了!
那一刻,我心痛如絞。“從今以后,我一定要為自己而活!”我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并坦然接受了蘇珊娜付給我的10萬澳元“賠償金”——兒子上學還得要錢。
離婚后,我報考了麥爾頓理工大學的工程管理碩士,并另尋了一份保險推銷員的工作。變成單身母親之后,我感到生活的目標明確多了:用一年半的時間攻讀完學位,然后覓一份工作,讓兒子得到最好的教育……當然,爭取獲得“永居”也是我的目標之一,這是我在澳洲安營扎寨的必要條件。
我一下忙得不可開交,頭一學期就選修了四門功課,并利用一切時間到華裔聚居地推銷保險。漸漸地,我走出離婚的陰影,心想著“等攢夠了錢,就把兒子送進精英學校”。
然而,還沒等我實現愿望,我卻感到兒子偏離了我為他設計的人生軌道——頭發染成金黃色不說,鼻梁上還架著一副大墨鏡,有時甚至故意將褲帶、襪帶等露出來。15歲生日時,還磨著我給他買了一臺筆記本電腦,一天到晚就聽流行樂,玩游戲,而成績則一落千丈。說急了,他便翻翻白眼說:“這是澳洲,不是中國,你不能干涉我的人生自由!”一聽他小小的人兒竟說出這種話,我的心頓時一驚:“到澳洲后,一天到晚為生存而忙碌,竟忽視了對兒子的教育……”
我開始注意兒子的行為。跟蹤了幾次,我發現兒子身邊的朋友全是華人孩子,他們獨來獨往,從不跟其他族裔孩子打交道,一個個都打扮得古里古怪。放學或周末,他們常常到學校附近的中央火車站和貝爾蒙公園一帶玩耍,不到天黑不回家。到學校去問老師,他們說:“學生的校外活動只要沒違反學校規定,我們就不能過問!”
沒辦法,我只好當機立斷,想用更多的時間來管教兒子。可是,無論我怎樣勸說,兒子就是那幾句話:“你們什么時候問過我的感受?……”
2016年3月10日下午,我下班后去超市購買了生活用品,然后乘車回家,剛剛進了車廂,便見兒子和一個華人女孩并排坐在前面,火車開動時,他們竟旁若無人地擁吻。看看周圍的乘客,都是一副見慣不驚的樣子,我強忍著沒去打擾這對“小鴛鴦”。
下車后我又順道去干洗店取回干洗的衣服,剛回家就看見兒子正在廚房準備煮晚飯。我心中的怒火熄滅了一點,盡量用和緩的口氣問道:“你今天和誰一起坐火車回家?”兒子抬頭望了我一眼,邊削土豆邊說:“你又跟蹤我啦?”“我問你,你今天究竟和誰一起坐火車回家?”
兒子不回答,我再追問時,兒子便猛地甩下手中的土豆:“我跟我的女朋友一起回的家,怎么樣!”我心中的怒火又躥了上來:“不許跟大人頂嘴!我平時是怎樣教育你的?”“你干涉我的自由……”“咱們是華人,華人有華人的道德標準!”
兒子一聽這話,站了起來說:“那你為什么要帶男友回家呢?”我十分驚詫,猛然記起有一天我和一—位亞裔男同事一道去推銷保險,路過家門時,便請他進屋喝了一杯咖啡,現在竟被兒子當作擋箭牌。
我再也壓不住心中的怒火,沖上去甩了兒子一個耳光。見兒子臉上冒出一個紅腫的手印,我后悔得要命,一邊向他道歉,一邊端來一盆涼水給他敷面。然而幾分鐘后,有人敲門,門口站著幾個全副武裝的警察,警察身后站著我的一位鄰居。
兒子臉上的紅手印是我“虐待未成年人”的罪狀,警察不由分說,便將我帶到警署。盡管我寫了保證書,交了罰款,并找我的一位華人朋友作了擔保,但兒子還是被送到少年避難所去了。警署放我回家時警告:“直到你兒子愿意回家,你才能去接他……如果再出現虐待現象,我們將取消你的監護權!”
然而,一天天過去,我始終沒得到接兒子回家的通知,到第10天時,我決定到少年避難所去看個究竟。
少年避難所也并非想象的那樣戒備森嚴,里邊綠樹成蔭,不僅有各種大型玩具,還有很多體育設施,除了食宿免費之外,與普通的寄宿學校也沒有多大區別——如此優雅宜人的環境,還沒有大人管教,孩子們自然就樂不思蜀了!
正在踢球的兒子看見我,他立即跑到管理老師那兒去說明“自己想回家”,然后背上背包同我一道驅車回家。
路上,我問兒子:“為什么這么久都不回家?”“這兒太好玩了!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兒子興奮得手舞足蹈。“少年避難所好玩?!”我心里不禁連打幾個冷顫:咱們中國新移民在海外唯一的優勢就是讀書,現在孩子“自由”得連書都不想念了,這可怎么辦?
我花了“巨款”,將兒子送進一所精英學校。為此,我特地將家搬到離學校稍微近一點的地方,以方便兒子上學,但房租卻貴了一倍。我手里沒有多少積蓄,只好動用蘇珊娜給的那筆“賠償費”。
進了精英學校,兒子對一切都感到好奇和新鮮,再加上“貴族學校”那份優越感的激勵,頭一學期他很認真,與他的那些伙伴們基本上斷了聯系。到期末時,他已從班級的倒數第四名跳到前十名。
2017年3月中旬,剛開學不久,兒子提出要求:“我馬上就滿16歲了,你給我買一輛二手車吧!”我爽快地答應了,帶著他到二手車行去買了一輛七成新的“荷頓”。兒子當即開著車直接駛上高速公路——直到這時我才知道,兒子早就學會了開車。我心里不禁掠過一絲陰影:“難道他與他那些哥們還有往來?”
取得L牌駕照后,兒子便常常開著車出去兜風,放假時還要“遠征”黃金海岸。盡管我心里十分擔心他為此耽誤學業,但自從那一次被抓去警署后,我再也不敢“教育”他了。
一天,兒子到卡市玩耍,深夜了才回家。—聽說卡市,我頓時緊張起來——那里可是個毒品窩呀!我裝著沒事似的問兒子:“卡市好玩嗎?”“好玩,在那兒有很多香港的明星!”“你哪來那么多錢買門票呢?”“同路的哥們替我買的……”兒子見說漏了嘴,便立馬閉上嘴,任我怎樣追問都不開腔,問急了,他便上床蒙頭睡覺。
當晚,我失眠了,悄悄來到樓下的車庫,用備用鑰匙打開了兒子的那輛二手“荷頓”,我將車廂翻了個底朝天,從駕駛座下面發現了一個塑料袋,我順手一拉,10來顆圓溜溜的藥丸滾了出來:“搖頭丸!”我的頭“嗡”的一聲大了,怒火和悲哀在胸中交織,我忘了這是半夜三更,更忘了我留在警署的“保證”,拎著那個塑料袋徑直上樓。
我叫醒兒子:“這是什么?”我的眼淚決堤而出。“幾粒搖頭丸就把你嚇成這樣!”兒子穿上衣服就往外走。
“你給我回來!”正在我們拉拉扯扯之際,遠處響起了警笛聲。我馬上松開了手,兒子也停住了腳步。
這一次,無論我怎樣申辯都沒有用,警署以“虐待成立”,暫時取消了我對兒子的監護權,而兒子這次不是被送到避難所,而是被送到警署選定的一戶“好人家”。
過了一段時間,我偷偷跑到那戶人家外徘徊,希望能見著兒子。一天,剛剛在街邊停好車,便見兒子駕著他那輛二手“荷頓”從車庫里出來,我顧不得多想就跑了上去。
“這戶人家對你好嗎?”“好,但我不喜歡住在這兒,媽媽,接我回家吧!”兒子流下了眼淚。“媽媽也想接你回家,但警署不同意呀!”“我去找他們聲明,媽媽,搖頭丸是一位哥們怕家人發現藏在我車里的!”
然而第二天,我卻接到警署的通知:“你私闖民宅,教唆未成年人抵制警署決定,所以,取消你的監護權的時間延長三個月。”我氣得差點吐血,卻無可奈何。突然,我腦海里劃過一道閃電,我何必一定要等什么‘永居呢?國內不能生活嗎?”剎那間,我想起了家鄉和諧的鄰里關系以及相同的價值觀念,連原來我不太認同的嚴格的學校教育,也使我倍感親切。
這個時候,我還有兩個月畢業,于是我便一門心思撲到“最后的沖刺”上——有一個洋文憑,回國好找工作。怕節外生枝,我不敢再去見兒子,只托他的同學給他帶去一個紙條:“等媽媽攻完學位,我們一道回四川去!”原來還怕兒子不愿回國,但沒想到,他居然沒要我做思想工作,就爽快地答應了:“分別都三年多了,也不知我們班上的幾個好同學考進重點中學沒有?我在澳洲也呆煩了,換一個環境也許好些!”
2017年11月26日,我處理好自己的事務,和兒子一道辦好必要的手續,便登上回國的班機。我知道回國后還有很多路要走、很多橋要過,但我不后悔,我畢竟做了一個母親應該做出的選擇!
編輯 賀長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