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童
這是一樁“特殊”的離婚案:妻子朱彤以丈夫高浩然有婚外情、長期虐待自己以及不顧家和女兒為由將其告上法庭,要求離婚并分割財產。高浩然在法庭上也亮出“殺手锏”,聲明自己不具有生育功能,本應是試管嬰兒的女兒高雨萱越長越像他的一個朋友。因此,背叛婚姻的該是妻子朱彤,據此不愿承擔撫養義務和分割財產。原本恩愛的夫妻卻因“女兒”的來歷反目成仇,打起了一場曠日持久的離婚大戰。
歷經近半年3次開庭,四川省成都市錦江區人民法院琉璃法庭終于在2017年11月2日將這樁撲朔迷離的“特殊”官司審結。丈夫高浩然有婚外情嗎?妻子朱彤紅杏出墻了嗎?試管嬰兒高雨萱真是私生子嗎?法庭最終如何裁決?
在成都市錦江區一家企業工作的高浩然風度翩翩,能說會道。2005年4月,26歲的他經人介紹認識了朱彤。1986年出生的朱彤還不滿19歲,粉嫩嬌俏。兩人一見鐘情。
2008年6月,高浩然和朱彤步入了婚姻殿堂。為了讓小日子過得舒適些,高浩然決定下海,經營投資少、且冷門的行業——焊槍上。要建這樣一個廠,啟動資金起碼要15萬元,這在當時不是筆小數目。高浩然費盡心思籌措到8萬多元,朱彤也借來7萬元。高浩然知道,岳父家并不富有,這是妻子四處借來的,他對妻子充滿感激之情。
2009年7月,成都某焊槍廠掛牌成立,高浩然任廠長。正如高浩然所規劃的那樣,焊槍廠生意興隆,僅僅兩年,高浩然已成了遠近聞名的富翁了。夜闌人靜,朱彤癡癡地說:“我想要個兒子,他會像你一樣聰明。”一提到孩子,高浩然便沉默了。結婚4年,夫妻倆一直沒采取避孕措施,朱彤的肚子就是沒動靜,會不會是誰有生育障礙?
2011年初,夫妻倆到醫院檢查。問題出在高浩然身上:他患有先天性生育功能障礙。看著丈夫那絕望樣子,朱彤也很難受:“如今醫學這么發達,我們有錢,會治好的。”此后,夫妻倆開始了漫漫的尋醫之路。跑了許多冤枉路,妻子的肚子還是平坦如故。高浩然徹底絕望了。
那晚,他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撲進妻子的懷里,“我完了。我是個沒用的男人!”朱彤把權衡了很久的話說了出來:“其實還可以施行人工授精手術的。”高浩然渾身一顫,“你想把別人的精子注入你的體內?不行!”朱彤說:“我打聽過了,人工授精手術是非常秘密和保險的,生下的孩子是不是你的親生骨肉有什么關系,他又不會叫別人爸爸。老公,求你了。”在朱彤的苦苦懇求下,高浩然勉強同意了。
2012年12月4日,朱彤拿到了計劃生育準生證后,邀同一臉愁云的丈夫到四川省計劃生育科學研究所附屬醫院簽訂了使用供精標本人工授精自愿書,并在幾天后實施了人工授精。醫生當時闡明:人工授精因人而異,有的一次成功,有的需要多次才能成功。
自己有生育障礙,高浩然向盼孫子盼得發瘋的母親傾訴。母親不以為然:“人工授精懷孕跟你眼睜睜地看著妻子被人強奸懷孕有什么分別?與其這樣,還不如不要。”高浩然打了個冷顫。母親的話像咒語一樣反復回蕩,這成了他的心病。
高浩然哀求妻子放棄人工授精。朱彤問他為什么?高浩然又不肯說了。在朱彤的苦求下,高浩然勉強同意了。
半月后,朱彤實施了非配偶間人工授精手術。高浩然非但沒高興,反而就像妻子被人強奸一樣難受。
朱彤人工受精一直沒成功,但仍“樂此不疲”地往醫院跑。妻子每去醫院一次,高浩然的心便要被蹂躪一次。到后來,他害怕回家,害怕看到妻子。朱彤不明白丈夫的心思,想和丈夫溝通,但每次說不上三句話高浩然必定大怒。
2015年初的一天上午,朱彤到焊槍廠辦事,一名女工湊上來,“你和你老公的關系如何?”“還可以。”那女工曖昧地說:“不見得吧。”朱彤連聲追問。女工神秘地說:有人看見高廠長和張瑾搭上了。朱彤驚呆了。
張瑾是焊槍廠的女工,柔柔弱弱的,帶著個6歲的兒子,一年難得跟丈夫團聚一次。朱彤把張瑾的前后對比了下,不知從何時起:張瑾晦暗的臉色變得紅潤了,樸素的衣服也時髦了……傳言恐怕不會有假。朱彤往廠長辦公室走去。
廠長辦公室的門反鎖著,朱彤敲了很久后,高浩然才開。張瑾也在里面,她怯怯地看了朱彤一眼后,跑了出去。朱彤氣得七竅生煙,高浩然冷冷地說:“你來干什么,我們不過在談工作。”“有孤男寡女鎖在房里談工作的嗎?”朱彤大叫起來,高浩然卻冷笑后揚長而去。
朱彤至今想不起自己是怎樣回到家的。丈夫對自己不管不顧,這不是家庭破裂的前兆嗎?晚上9點多,高浩然的一個老友馬強登門造訪。朱彤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哭訴了丈夫怎樣冷淡自己,怎樣“染指”別的女人,又怎樣被自己抓住“現行”。馬強一來驚訝老朋友的“無能”,二來體諒嫂夫人的“可憐”,“我一直就佩服你是個既漂亮又賢淑的嫂子,今后你有事盡管找我。”那以后,高浩然很少回家,卻常常可以看見馬強的身影。
2014年7月,朱彤再次接受人工授精手術。11月底,朱彤證實懷孕了,久婚未孕的她激動得渾身發抖。當天,她和高浩然說,“我有事要向你說,今晚你無論如何要回家,我等你。”為了讓孩子生下來有個名正言順的爸爸,朱彤下班后買了不少丈夫平時愛吃的菜和水果。
足足等到晚上8點半,高浩然才回。朱彤斟上紅酒說:“浩然,你快當爸爸了。”“你說什么?”高浩然臉灰白。朱彤說:“人工授精成功了……”高浩然腦海中立即萌生出妻子被強暴的場景,酒杯不自覺地滑落地上,“當啷”一聲跌得粉碎,他沖出家門。
此后,高浩然不但更少回家,連妻子的生活費也時給時不給了。朱彤懂得孕婦最忌大喜大悲,為了能順利生下健康的寶寶,她把天大的委屈和傷心都獨自扛下了。
2015年9月25日,朱彤順利生下女兒,取名叫高雨萱。在產后朱彤最需要丈夫呵護、關懷的那些日子,高浩然很少露面,馬強倒像男主人一般,忙里又忙外。妻子和馬強“曖昧”的消息很快就“吹”到了高浩然的耳朵里。
他把馬強和高雨萱的照片疊放在一起反復比較:都是瞇瞇眼,高而尖的鼻子……雖說天底下相貌相似者多的是,但女兒和朋友相像,哪有這么巧?再回頭想想:朱彤數次到醫院被施行了人工授精都沒能受孕,卻正好是朋友跟妻子頻繁接觸外面有了“閑話”后懷上了,這又實在太蹊蹺了。
身為試管嬰兒的女兒高雨萱一定是妻子和朋友的私生子!高浩然斷言。連人工授精要個孩子他都難以接受,更不用說朋友硬“塞”給他一個女兒了。
還沒等高浩然找朱彤算賬,朱彤來找他了。因為她反復思考過,她和高浩然的婚姻名存實亡,彼此不如攤開來說。“你如果不想毀掉這個家,就趁早跟姓張的狐貍精一刀兩斷,我們繼續過日子,否則就離婚,互不相擾。”高浩然說:“我跟張瑾清清白白,你和姓馬的關系卻不清不楚,高雨萱是試管嬰兒嗎?鬼才相信!你想以莫須有的罪名要挾我離婚,再跟姓馬的結婚,妄想。”“你血口噴人!”兩人越吵越兇,當晚,朱彤抱著6個月大的女兒離開了家。
2017年2月20日,朱彤將一紙離婚訴狀遞交到法院。訴狀稱:2015年初,原告發現被告與本廠女工張瑾關系曖昧,經其多次好言勸告,被告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對原告暴力相向;原告迫于被告的暴力威脅,從2016年3月起離家居住至今。在原告離家期間,被告大肆轉移夫妻共有財產,污蔑原告清白,妄想將原告置于走投無路之中。被告的行為已導致原、被告夫妻感情破裂。原告要求法院依法判決原、被告離婚;婚生女兒高雨萱隨原告生活;夫妻存續期間財產全部歸原告所有;由于被告的言行是導致原、被告夫妻感情破裂的主要過錯原因,并對原告和女兒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原告要求被告賠償精神損害補償費50萬元。
成都市錦江區人民法院于4月12日公開開庭審理此案。在法庭上,高浩然辯稱:同意朱彤提出的離婚請求。坦承自己有生育功能障礙,身為試管嬰兒的女兒高雨萱實際上是妻子與他人所生;朱彤離家是事實,但那是因為她要出去與第三者生活,不是他將她打出家門的。高浩然還認為,婚生女兒高雨萱既然不是自己與朱彤所生,他就不應承擔撫養義務,原來支付的生育費用和撫養費應該悉數返還;夫妻感情破裂朱彤負有主要過錯責任,因此她不應享有分割夫妻共有財產的權利。
本案的特殊之處在于原、被告婚生女兒高雨萱與被告高浩然父女關系如何確定?從血緣上講,高浩然與高雨萱沒有血緣關系,而高雨萱的出生又是在原、被告與醫院簽訂了醫院對朱彤進行人工授精手術協議后才出生的,但原、被告與醫院簽訂協議后生育的子女又明顯地不同于依據收養協議與子女建立的父女關系,更何況高雨萱究竟是試管嬰兒還是私生子也是個謎,這在現行法律上還是個盲點。
既然執意要離婚,第一次開庭之后,為了在法庭上提交更有利的證據,朱彤決定跟蹤高浩然。4月22日這天凌晨2點多,朱彤看見高浩然走進張瑾的房間,幾分鐘后,燈熄了,朱彤忙打了110。
110巡警隨即趕到,敲了10多分鐘的門后,高浩然開門。隨后,高浩然和張瑾被帶到派出所接受調查。高浩然宣稱:他跟張瑾之間是清白的,借宿在她那是因為自己不想回到那個讓他傷心透頂的家。
與此同時,高浩然也在苦苦搜集高雨萱不是試管嬰兒而是私生子的證據。他多次來到四川省計劃生育科學研究所附屬醫院,要求查詢朱彤做手術的記錄,但被院方拒絕了,理由是:當初的手術記錄涉及受術人的個人隱私,要查詢一定要有受術人的委托書才行。高浩然只好悻悻而回。
2017年11月2日,錦江區人民法院根據原告朱彤的申請,第3次不公開開庭審理此案。高浩然當庭質問朱彤:“你幾次到醫院人工授精沒有受孕,卻偏偏在跟馬強頻繁接觸后就懷孕了,怎么解釋?你說高雨萱是試管嬰兒,她卻長得跟馬強一模一樣,又怎么解釋?”朱彤一時無言以對,半晌后才說:“是他的又怎么樣嘛!反正與你無關!”
最后,法庭認為:被告高浩然與同廠女工張瑾及其兒子在同一房內分床睡覺,還不能證實原告主張的被告與她人有不正當關系的事實成立;被告對原告的一些過激言語并沒向社會公眾傳播,原告要求被告賠償50萬元的訴訟請求,法院不予支持;由于被告自身的生理缺陷,自愿在醫院提供的使用供精標本人工授精自愿書上簽名,且又不能證明女兒是私生子,這就意味著被告接受了醫院提供的人工授精手術后生育的子女具有法律上的父女關系,被告仍有對高雨萱撫養、教育的義務。
因此,法庭判決準許朱彤、高浩然離婚;婚生女兒高雨萱隨母親朱彤生活,高浩然每月付給高雨萱撫養費500元,直至她能獨立生活為止。
對此判決,高浩然很無奈:“結婚期間,她給我戴‘綠帽子,離婚后,我還得出錢幫她養私生子,天理道義何在?”他不是沒想過請求法庭用DNA驗定高雨萱和馬強才是親生父女關系,但他的想法當即被懂法的朋友制止了——這會觸及馬強受法律保護的一個公民的隱私權,法庭百分之百會駁回這一無理要求的。雖然無奈,高浩然只好認了。
判了也離了,高浩然、朱彤卻都是輸家,輸掉的不僅僅是原本美滿的婚姻,還有辛苦共同創建的事業。更可憐的是,他們的女兒從小就得生活在不明不白的尷尬境地中。
編輯 楊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