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老百姓存款的故事

黃沂海

早年間，家家戶戶過的都是緊日子。那時人們的收入大抵用來吃和穿，很少有閑錢可存，導(dǎo)致了居民儲蓄率始終在低位徘徊。所以，讓老百姓從牙縫里省出一元錢，響應(yīng)“積極參加儲蓄，支援國家建設(shè)”的偉大號召，是那個年代銀行鼓與呼的永恒旋律。

上世紀60年代，一元錢能夠干什么

在上世紀60年代末70年代初，中國有大約7億人，如果每個人都儲蓄一元錢，這筆錢能辦成哪些事？

我手頭有好幾幅“每人儲蓄一元錢”宣傳海報，就分門別類地設(shè)計了不同用途——女工人的版本稱：聚沙成塔的7億元，可建鐵路1204公里，建年產(chǎn)10萬紗錠紡織廠32座，建5萬噸化肥廠12座，建年產(chǎn)100萬噸鋼鐵廠2座；女農(nóng)民的版本另有詮釋：可購化肥500萬噸，購?fù)侠瓩C5萬臺，購解放牌汽車48200臺；而中國人民銀行南京市支行編繪的版本，更添壯志豪情，這7億元，可以印刷《毛澤東選集》41000萬套！

宣傳畫作為一種傳播媒介，被賦予了強烈的時代性和地域性，以最直接的數(shù)據(jù)向人們闡述儲蓄的益處，直白又親切，簡單又醒目。無獨有偶，我還見過一張更早的宣傳畫，題目“五萬億元的價值”，手法如出一轍。說是全國每人節(jié)省一萬元存入銀行，建國初期五萬萬同胞聚積的財富，可修多少水利大壩，造多少飛機大炮，筑多少廠房鐵道，建多少醫(yī)院學(xué)校。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伊始，幣值動蕩，百廢待興，一萬元即相當于后來的一元錢。直至1955年，中國人民銀行決定按照10000比1的比例發(fā)行第二套人民幣。

一元錢也是錢，可以聚少成多，集腋成裘，匯集成流淌不息的資金源泉。一元錢造不出一臺拖拉機，但或許能用來生產(chǎn)拖拉機上的某個零件，“我為祖國做貢獻”的自豪感，也就在這“一元錢”的微薄舉動中油然而生了。

上世紀80年代，定存能帶來什么

——同志：您若想積聚一筆資金準備暢游祖國美好的河山，最好您每月存儲人民幣20元，三年到期可得本利787.93元，它能滿足您的意愿。

——同志：您若每月存儲6元錢，三年到期將得本利236.38元，可買一臺洗衣機；五年到期將得本利425.88元，可買電視機一臺。

——青年同志們：您若想籌備一筆必要的結(jié)婚費用或購置一套實用家具，最實際的辦法是每月存儲20元，五年到期積資1419.6元，它能“成人之美”。

——家長們：您非常關(guān)心子女的前途，并需為子女準備一筆教育資金，請您每月存儲10元或15元的五年期積零成整儲蓄，它可以幫助您解決這個問題。

中國人民銀行云南省分行儲蓄處1984年2月編印的《儲蓄畫刊》，一聲一個“同志”，列舉不同的存儲方式，為儲戶描繪出一幕幕“聚少成多、積零成整、支援四化、改善生活”的誘人愿景。

告別動蕩歲月，老百姓的衣食住行開始發(fā)生變化了，誰家不想坐擁“三轉(zhuǎn)一響”、電視冰箱啊！同是這一期《儲蓄畫刊》，還圖文并茂替“食息族”算了一本賬：一千元存定期，一年獲利息57.6元，可買手表一塊；三年獲利息205.2元，可買縫紉機一臺；五年獲利息396元，可買黑白電視機一臺；八年獲利息720元，可買洗衣機、自行車、大衣柜一組……美好生活，有“利”可圖哦。

1980年1月1日，中國人民銀行為了廣泛吸收社會閑散資金，適應(yīng)各階層群眾計劃安排生活的需要，決定增加儲蓄種類和檔次：

“鑒于歷史經(jīng)驗，新增加的種類既要適應(yīng)群眾經(jīng)濟收支規(guī)律，有利于廣泛引導(dǎo)群眾參加儲蓄的積極性，從而更多地吸收存款，又要使內(nèi)部手續(xù)盡量簡化，避免繁瑣、錯亂。為此，在現(xiàn)有零存整取定期儲蓄內(nèi)增設(shè)三、五年期檔次；增加積零成整定期儲蓄一種；恢復(fù)存本取息和整存零取兩種定期儲蓄。”

按照當年的物價水平，手頭能積攢個一兩千塊錢，小伙子可以把漂亮老婆娶到手，當父母的應(yīng)付子女學(xué)費不用愁。銀行同志為了千家萬戶的美滿幸福，細細盤算、層層規(guī)劃，真的沒少費心思。然而，在“36元萬歲”的年代里，普通職工吃辛吃苦，每月要從緊巴巴的工資單里擠出10元、20元存銀行，也并非是一樁容易的事兒。

“海派清口”老前輩陳衛(wèi)伯的脫口秀《湯司令的煩惱》，即是一則經(jīng)典的段子。脫口秀說的是青工小湯家底單薄，但為了操辦婚宴，湊齊家具“36條腿”，天天中午在單位食堂里舍不得買小菜，只好喝免費清湯，人稱“湯司令”。日復(fù)一日，“湯司令”喝湯喝得眼冒金星，腿腳打飄，終于跌倒在了當天的婚宴上……

客戶尋“死”覓“活”，儲蓄員心領(lǐng)神會

介紹了一系列宣傳畫，不妨說幾個銀行幽默段子解解乏。

先讀兩位朋友的對話：“我趕著去提貨，麻煩你給我愛人打個電話，讓她今天一定去銀行取錢。”“取什么錢？”“我的‘死期到日子了。”

另一段是來自儲蓄員和客戶之問的對話：“您好，請問您辦什么業(yè)務(wù)？”“哦，我存一個死期。”“請問您準備死多久？”“嗯，死一年吧。”

還有更絕的。一位老太太到儲蓄柜臺辦存款，問她：“請問您存定期還是活期？”老太太鎮(zhèn)靜應(yīng)答：“我存一個死的，一個活的，一個不死不活的。”柜臺內(nèi)外的人愣了幾秒，全笑翻了。

以往的銀行老客戶，對于方才這一連串的尋“死”覓“活”，肯定心領(lǐng)神會。

銀行儲蓄存款有活期、定期之分，活期當然是“活”的，定期的稱謂則與之遙相對應(yīng)，被老百姓輕車熟路說成是“死期”了。而老太太口中的“不死不活”，顧名思義，則是兼具定期之利、活期之便的定活兩便儲蓄了。這個品種，因為洋溢著隨心所欲的自由因子，事先不約定存期，可以隨時支取，利率隨存期的長短而變化，“交關(guān)便當”，所以很受有著特定需求的儲戶的青睞。

想當年我在儲蓄所做實習(xí)生的時候，最頭痛的是接待定活兩便存單的支取業(yè)務(wù)。根據(jù)儲蓄計息辦法的規(guī)定，定活兩便存期在三個月以內(nèi)的按活期計算，三個月以上的，按同檔次整存整取定期存款利率的六折計算；存期在一年以上（含一年），無論存期多長，一律按支取日定期整存整取一年期存款利率打六折計息；由于定活兩便儲蓄不固定存期，隨立性很強，支取時通常還會出現(xiàn)零頭天數(shù)。遇到這種情況，只好再以活期日利率來計算利息。我這人對數(shù)字天生不敏感，況且當年多為手工計息，每遇提取定活兩便的儲戶，我不由得暗暗叫苦，面孔也開始變得不活絡(luò)了，心想：這么難搞，難怪大家要說它“不死不活”了。

好在，有一幅為“定活兩便定額儲蓄”廣而告之的宣傳海報，畫得還是蠻生龍活虎的。海報為1982年10月1日在申城推出的新品，概括提煉了四個特點：“市區(qū)通存通兌，存期可長可短，存單面額固定，利息分檔計算。”同時，既日“定額儲蓄”，畫面文案亦交代了相關(guān)信息，明白無誤：存單分50元、100元兩種，不記名，不掛失，不得代現(xiàn)金流通使用。再則，利息計算的方式，比我前面說到的要簡便得多：“存期不滿一個月的不計息，一個月以上不滿一年的按月息二厘四計息，存滿一年以上的按四厘計息。”

把計息方式都原原本本地寫在紙面上，不怕啰嗦，當年的儲蓄廣告，總讓人覺得非常厚道。（資料來源：《檔案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