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勇
我年逾六旬,歷經了很多值得回憶的往事,隨著時間的推移,都像流水一樣在我腦海里一天天的流逝,唯獨實行大包干那段往事,卻留在了我的心底,讓我久久不能忘懷。
家鄉實行大包干是1981年秋,那年我在村里當民辦教師。開始實行大包干時,上邊有要求,外地有經驗,但推廣起來也是很難的。我們村(小河東村)當時叫東方紅大隊,下設四個生產小隊,大隊征求下邊意見時,分歧也很大,干得比較好的小隊(第三生產隊)每年社員的日值都在兩元左右,多數社員不同意分,怕分后不如在生產隊時掙錢多。在生產隊干活調皮搗蛋的社員不同意分,怕分后自己就沒有機會偷懶了。除了第三小隊和幾個個別社員不同意分外,其余的三個小隊大多數社員都同意分。第四生產隊每年日值只有幾角錢,最少的一年日值只有兩角六分,社員們年年靠吃返銷糧度日,有的社員愁眉苦臉地說:“再不分我們就要餓死了。”經過做工作還是統一了思想,都同意實行大包干了。
生產隊里的車、馬、牛、驢、羊、地等集體財產,采取什么方式分到戶,當時大隊隊委會召開了多次會議進行研究,最后決定采取抓鬮的辦法,誰抓到什么算什么,憑自己的手氣和運氣,抓好抓孬誰也說不出啥。我們第一生產隊記得當時有二十多匹馬,二十幾頭牛,兩臺新馬車和四臺舊馬車,五臺破牛車,其中有一臺只有車架子沒有車轱轆的壞牛車,還有幾個犁杖、幾個耲耙和幾個壓地磙子等種地用的工具。全隊有三十多戶,一百多口人,三十多勞力。在分之前,召開兩次社員大會,研究確定分配方案。最后確定的分配辦法是,按戶按勞力分組,財產分成堆,按戶抓鬮。由隊長和會計等人把隊里所有的東西互相搭配分成十堆,隊里的勞動力每三個為一組,自己找伙,分成十個組,每組派一個人抓鬮。家沒有勞力的一戶頂一個勞力,我們家父親和我還有弟弟都是勞力,不用和別人家合伙自家一個組。在抓鬮前我們家也開了家庭會,商量讓誰去抓,最后父親和我說:“你二弟弟有福氣,讓他去抓吧!抓好抓孬就憑命由天了。”我同意父親的意見。抓鬮那天,生產隊的大院男女老少都是人,誰都希望自己能抓到如心順意的車馬。到弟弟抓鬮的時候,我們的心啊,碰碰直跳,恐怕抓到不順心的鬮,還真挺幸運,弟弟抓的鬮是第三號,一臺舊馬車,兩匹馬一大一小,其中那匹灰色騍馬是父親在隊里經常使用的馬,算不上一流馬,也是隊里的上等好馬,我們全家都非常高興。也有的戶抓到的馬不是自己想要的,就去找隊長要求換,隊長告訴他,那是你命不好,馬都分到各家各戶了,你相中的馬已被別人抓走了,要換只能你自己和人家商量了。生產隊的地是采取“按戶承包,按人分地”的原則。十幾塊地,一塊地一分,一塊地一人一壟,全隊有多少塊地就抓多少次鬮,把地都編成順序號,按順序號抓,分完了一戶就用錘子在地頭釘一個木頭撅子,上邊寫上戶主的名字。一塊地分完后有剩余的或不夠分的,就挪到下一塊地一起分,直到把地分完。我們家三口人,每塊地都分得三壟。生產隊的財產不到兩天時間就分到了戶,變成了各家各戶的私有財產。牲畜分到家沒有地方放啊,家家戶戶開始建畜舍。父親在房子西側,挨著房子搭個馬圈。有的戶把自家三間房子騰出一間做馬圈,分到戶的牲畜可算都有地方呆了。但是牲畜也和人一樣,有個習慣性,再好的新圈也不如它們“大幫轟”時在一起群居的大圈好,有些戶的馬牛一不小心,馬龍頭開了或牛頭繩斷了,它們就偷偷地跑回原生產隊大院,一看自己呆過的圈棚都被拆了,有的還干別的用了,那也不回去,還是圍著老圈轉,直到主人來了才把它們趕回去。
生產隊時期,每到冬天,社員們開始貓冬。實行大包干誰都不閑著,有的到河套打魚,有的到野甸子撿糞。大幫轟時糞蛋滿道,走路都絆腳。現在是起來晚了就撿不到糞,天還沒亮就能見到有人挑著筐或趕著車在村里村外撿糞。家家都有自己的糞堆,都相互比著積肥,看誰家的糞堆大。俗話說得好“莊稼是只花,全靠糞當家”,有了糞肥就不愁自己種的地不打糧了。
開春了,社員們開始發糞倒糞,一遍又一遍,把糞倒得很細。往地里送糞時,有的戶因只分到一匹馬和別的牲畜,夠不上兩馬一掛車,就用馬架轅牛拉套,還有的是驢拉套。無論如何把糞都送到承包地里。種地時,拉犁杖翻地自己家的牛馬不夠用,就和別的戶插伙種地。第一年種地我們家與姓李的一家合伙,僅十幾天時間就種完了地。隊里有一個姓邢的,大家都叫他邢老怪,自己有一匹馬,種地不和別人家合伙自己種,有的地塊洼,一匹馬拉不動犁杖,他就在犁杖上拴一根繩子和馬一起拉,也很快把地種完了。那年家家都把地種到腰窩上。沒幾天小苗出土了,苗齊苗壯,一家比一家好。父親說:“我種了二十多年地,今年的苗情是最好的。”大幫轟時干活得敲鐘,鏟地時隊長在后邊檢查質量,地也鏟不干凈。現在是自己鏟自己的地,起早貪晚,兩頭不見太陽,把地伺弄得干干凈凈,在地里想找到一根草都很難。一分付出,一分收獲,一分喜悅。到秋后糧食產量比生產隊時高出一倍還多。糧食豐收了,社員們先交足國家公糧,再留夠集體提留,剩下的全都是自己的了。生產隊那咱都是按人口按勞力分口糧,分的少,年年不夠吃,有的家連倉房都沒有,分點糧食用袋子一裝,放到屋子里就擱下了。現在是糧食多了,放不下,家家戶戶開始修建糧倉。大包干那年,父親家交給國家和集體糧食后,還有余糧一萬多斤,糧倉裝不下,在房子西側又建一個新糧倉。
記得第二生產小隊有一個社員叫李鐵瑞的,他家七口人,四個兒子都是棒勞力,實行“大包干”的頭一年,四個勞力在生產隊干一千七百多個勞動日,到秋后算賬,把口糧領回來了,還欠生產隊一百多元,由于年年拿不回來錢,有三個兒子沒錢說媳婦都打光棍。實行了大包干他家分到承包地六十畝,哥四個開始晃開膀子大干了。在承包地里上足了糞,采用優良品種,實行科學種田,到秋畝產平均達到五百多斤,老李兌現合同以后,光賣糧一項就純收入二千多元,他花五百元給二兒子買了兩間房子,剩下的錢給四兒子娶了媳婦。老李樂得合不攏嘴,見人便講:“大包干讓我富了。”看到老李家的變化,激起我動筆寫一篇報道,題目是《老李愁容變笑顏》,我把這篇稿子投給黑龍江農村報,沒想到的是,1983年元旦那天在黑龍江農村報頭版頭條套紅發表了,上邊還配了圖,文題進行了藝術制作,把“愁”和“笑”兩個字都制作成人頭,讓人一下子就能看到老李過去“愁”和現在“笑”的模樣。過去我在報刊上也發過一些稿子,從來沒見過編輯費這么大的精力,精心制作這個版面,讓人耳目一新。
實行大包干的第二年,有的農戶在種植品種上有了變化,不僅種植小麥、大豆、玉米等糧食作物,又拿出一部分地開始種植甜菜、葵花、蔬菜等值錢作物。由于有了余糧,不少農戶還辦起了養殖廠、面粉加工廠和飼料加工廠等。腰包鼓了,對土地投入也大了,開始購買拖拉機,播種機,噴藥機等機械設備,大大提高了農業生產率。大包干后糧食產量年年有增長,家庭收入一年比一年高,讓農民實實在在的富了起來。有個農民深有感觸地編句順口溜:“過去生產大幫轟,社員得了脹肚病,是黨送來致富藥,治好老病債還清”。
一晃農實行大包干已經三十六個年頭了,家鄉的變化日新月異,以前人們只能想象的如今已成為現實。過去泥濘的土路已經變成了水泥板路,還安上了路燈,路旁進行了綠化。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農戶都住上了磚瓦房,不用說家家戶戶都有彩電和洗衣機了,就連高級轎車也進了農戶。村里有超市、有飯店、有舞廳、有文化室。村民們買生活用品、下飯店、搞娛樂活動不用出村了。過去因村窮戶貧外村的姑娘都不愿意嫁給本村的小伙,現在是大變樣了,連城里的姑娘都往村里跑,有的農戶還把家搬到了大城市里居住。2014年有一個開發商利用村里的濕地和自然水面,建起了龍騰濕地旅游莊園,吸引大量外地游客到村里旅游,又給農村經濟發展注入新的活力,最近又被列入黑龍江省鄉村旅游示范村。大包干讓家鄉真正變成了經濟繁榮、設施完備、環境優美、文明和諧的社會主義新農村。
最近十九大報告中又明確了“保持土地承包關系穩定并長久不變,第二輪土地承包到期后再延長三十年。”又給農民吃個定心丸。土地穩,民心穩,農民深耕農業放心了,進城打工和進城生活安心了,新的經營主體有信心了。土地承包延期像春風吹遍了農村大地,“春來水暖鴨先知”,農民深知土地承包給自己帶來的實惠,又開始擼起袖子、甩開膀子大干一場了。2015年村里就成立了農業合作社,土地開始流轉,向種田能手集中,實行聯片種植規模經營,并采取了統一耕種、統一管理、統一收割的集約化模式,充分發揮了大型機械的作用,糧食產量又有大幅度的上升。土地流轉后,出現了剩余勞力,他們開始到外地打工,土地分紅和租金能收入一筆錢,外出打工又掙一筆錢,按他們自己的話說:“家里家外雙豐收,我們的生活是芝麻開花節節高啊!”。
——選自作者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