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標記“我跟你說”的功能分析

徐　坤

（黑龍江大學文學院　黑龍江哈爾濱　150080）

一、話語標記“我跟你說”的界定

（一）概念界定。我們在生活中和文學作品中經常會聽到和看到字串“我跟你說，例如：

（1）“剛才我跟你說的那些話，你可得為我保密，千萬別傳話傳到我父母耳朵里，要不我沒法做人了。我到十八還好幾年，這幾年里我還得在他們跟前裝小孩呢。”（王朔《我是你爸爸》）（本文所有語料均來自北京大學中國語言研究中心CCL語料庫）

（2）一個青年人不求上進，混吃社會主義的大鍋飯，這是可恥的！我跟你說清楚，從今天起，你還去捉你的蟋蟀，我呢，今后，我再也不會到這兒來了！”（尤鳳偉《月亮知道我的心》）

（3）慧芳沿著菜場貨臺往前走，一路用手翻揀著青椒、卷心菜和成捆的菠菜。”“我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王朔《劉慧芳》）

（4）話筒里傳來賈玲的聲音：“她怕你，不敢跟你說話，讓我跟你說，她有要事一定要見你。”（王朔《過把癮就死》）

以上四個例子中的“我跟你說”是實實在在地向他人敘述、解說，使他人了解、明白。這類字串有的做定語，如例（1）；有一些“說”的后面帶有補語，對“說”這個動作補充說明，如例（2）；另外一些則帶有賓語，如例（3）；還有一種情況是前面有主語，并處于兼語句中，如例（4）。在這類例子中，如果刪掉“我跟你說”就會影響句義的表達，因此不在本文的考察范圍之內。本文以語音上形成獨立的語調單位[1]、不做句法成分且刪掉后不影響基本語義表達的字串“我跟你說”作為考察對象。例如：

（5）“陸濤，你正經點，我跟你說，你坐下！”林婉芬急了。（石康《奮斗》）

（6）張容聽我把這一大套說完，給了我一個“閃電麥昆”式的皺眉，說：“我覺得蠻冷的，沒那么好笑。你應該多聽相聲，相聲好笑多了我跟你說。”（張大春《認得幾個字》）

這兩例中的“我跟你說”不做句法成分，即使刪掉也不會影響整句話的語義表達。這類字串“我跟你說”是本文所要探討的話語標記，其目的是為強調重要信息，并引起聽話者的重視。

（二）變體形式。董秀芳（2007）指出：“話語標記經常存在變體形式”。[2]話語標記“我跟你說”在某種情況下可以更換成“我跟你講”“我告訴你”等語言成分；在口語中“我跟你說”或其變體也會帶有語氣詞，例如：

（7）阿春：我跟你講，起明。在美國只承認一件事，成功或者失敗。（《北京人在紐約》）

（8）“耿林我告訴你，我絕不離婚。你有辦法就想去。”（皮皮《比如女人》）

（9）“你大聲點兒，哎，你再大聲點兒，不行，還得大。啊，對對對，哎，我跟你說呀，剛才你說的我是一句也沒聽見。勞駕你再說啊？”（《編輯部的故事》）

還有另一種變體形式，“我跟你說”做“聽”的賓語，此時語氣較委婉。[3]如：

（10）劉利全：你別火兒啊。聽我跟你說，我們是用誰的名義搞的晚會？（《編輯部的故事》）

以上是與話語標記“我跟你說”功能相似的變體形式，在句子中不做句法成分，無實際意義，刪掉后句義仍然完整。但是為了敘述集中，研究明確，本文只探討話語標記“我跟你說”。

二、“我跟你說”的語篇位置及人際功能研究

干敏（2012）[4]對話語標記“我跟你說”在話輪中出現的位置做過相關統計，但和本文所選取的語料庫稍有不同，所以本章節重新統計并對話語標記“我跟你說”在話輪中出現的位置與人際功能之間的關系進行分析。數據統計顯示：共有話語標記173例，其中有62例處于輪首，110例處于輪內，還有2在輪尾（見表1）。

表1　話語標記“我跟你說”在話輪中出現的位置、次數及百分比

根據表1的數據顯示，在三種使用模式中，“我跟你說”主要位于輪內，其次處于輪首，只有1例位于輪尾。

（一）置于話輪開端的“我跟你說”。

1.強調信息，引出重要內容。說話人經常使用“我跟你說”提示聽話者注意自己要說的并且預測聽話人不了解或沒有引起注意的信息。例如：

（11）楊瀾：我跟你說，一個人他可能對友情也看得很透，對電影也看得很透，甚至對愛情也看得很透，但是有一件事情，他是一定會看不透的，就是當他自己做了爸爸或者媽媽的時候，那種感情，其實可能真的是極其單純和永久的。（《楊瀾訪談記錄Ⅱ》）

上面例子中的“我跟你說”雖然刪掉以后并不影響句義的表達，但缺少強調的功能。話語標記“我跟你說”的后面可以接敘某種特定事實的說明性話語，也可以解釋事實的原因，或是說明自己的情況。“強調信息，引出重要內容”是話語標記“我跟你說”的核心功能。

2.表明立場，強調自己的觀點。另一類話語標記“我跟你說”的后面緊接說話人的立場、態度和判斷等等，強調說話人自己對事實的觀點，例如：

（12）魯豫：我跟你說，我特別不喜歡搞突然襲擊，但是不是我們要他來，他自己堅持要來他就來了。我們有請趙惠根。（《魯豫有約》）

這是談話節目《魯豫有約》中主持人魯豫向嘉賓表明自己的觀點時所說的一句話，我們從中可以清晰的了解到她使用“我跟你說”是為了向聽話者強調自己的立場。

3.突顯告誡，提出建議要求。

（13）“我跟你說，翠兒，這事兒千萬別對你大姊說，不能再叫她傷心了，以后我會對她好的。”（戴厚英《流淚的淮河》）

上面例子中的話語標記“我跟你說”后面引出對聽話人翠兒的要求，“不要告訴大姊”。這也是位于輪首的話語標記“我跟你說”的一項重要功能。

4.發出指令，強調命令性。

（14）“我跟你說，不許你拿他的話當禮物，到黨支部說了，好給你免罪。”（劉紹棠《運河的槳聲》）

當話語標記“我跟你說”后面接續的是祈使句時，一般表示說話人向受話人發出指令，強調一種命令性。

（二）置于話輪中間及結尾的“我跟你說”。

1.話輪中間的“我跟你說”。通過表3我們清晰地看到，話語標記“我跟你說”位于話輪中間的比例最大，這類話語標記既能承接前一話題，又能引出后面的重要信息。除具有上一節談及的四大功能外，還具有補充信息和重申前面話題的功能。如：

（15）“喔，福爾摩斯先生，你一定救救他，一定救救他！我跟你說，你一定救救他！”（阿瑟·柯南道爾《福爾摩斯探案全集》）

話輪中間的“我跟你說”有時意味著說話人在談話中發覺談話雙方本有信息的一致性也許會朝相反的方向變化，如：

（16）“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家里還有個未婚妻！我跟你說，你對青青，是兄妹之情化為男女之情，我對青青，是男女之情化為兄妹之情！今后我就當青青是我妹你要有一丁點兒對不起她，我和你沒完沒了！”（瓊瑤《青青河邊草》）

2.置于話輪結尾的“我跟你說”。

（17）“你應該多聽相聲，相聲好笑多了我跟你說。”（張大春《認得幾個字》）

這時位于輪尾的話語標記“我跟你說”是提醒受話人關注自己的話語信息，了解聽話人真正的目的。

在交際的過程中，話語標記“我跟你說”經常出現在話輪輪首和話輪內部，幾乎不用在話輪結尾，通過對不同位置上的話語標記的功能分析，我們發現其主要作用都是強調和引起受話人的注意。

三、話語標記“我跟你說”的接續功能研究

對話語標記“我跟你說”在話輪中的接續功能的研究將是本文的創新點。這部分我們主要研究話語標記“我跟你說”對話題的順接、逆接和轉移功能。

（一）輪內話語標記研究。經過對位置在輪內的標語標記“我跟你說”的分析和總結發現以主題順接功能為主，話題轉移比話題逆接稍多（見表2）。

表2　輪內話題接續方式數據表

通過對上面數據表格的分析，我們會發現當“我跟你說”的位置在話輪內部時，其主要功能是話題順接（本文提到的話題指的是說話者在本話輪內確定的話題）。例如：

（18）“高寒如果真變心了，我是不要活的！我跟你說，我寧可死掉，也不能失去高寒！我講真話！”（瓊瑤《聚散兩依依》）

例（18）中，說話者順著上一話題“高寒如果變心了，我是不要活的！”進行展開敘述。在這個例句中，話語標記“我跟你說”起到順接功能。當聽話者聽到“我跟你說”時一定會期待說話者繼續展開對前一話題的敘述。

話題逆接與話題順接恰巧相反，這類情況是對在話輪內的小話題或者前面話輪建立的大話題的否定和逆轉。話輪內話語標記的逆接功能不占主要地位，在北京大學中國語言研究中心語料庫中發現使用實例21例，占總體的29%，大概是因為人們不大喜歡使用話語標記“我跟你說”表示否定或逆轉。

（19）芙道：“是甚么大英雄？啊，是那位比你姊夫還要了得的少年英雄？我跟你說，第一，世上就沒這么一號子人物，壓根兒是你小腦袋在胡思亂想。（金庸《神雕俠侶》）

另外一種比較復雜的情況是：從話輪內部來看，“我跟你說”起到順接作用，但是跨話輪角度看則是對話題的逆接，我們也將其歸入話輪內的逆接功能。如：

（20）——張無忌更是奇怪，問道：“我義父在少林寺么？怎么會在少林寺？”

——趙敏道：“這中間的原委曲折，我也不知。但謝大俠身在少林寺內，卻是千真萬確。我跟你說，我手下有一死士，在少林寺出家，是他舍了一條性命，帶來的訊息。”（金庸《倚天屠龍記》）

這個例子中的話語標記“我跟你說”是對話輪內部小話題“謝大俠確實身在少林寺內”這個小話題的順接；同時它也是對前面幾輪的話題“張無忌不相信謝大俠在少林寺”的否定。

話題的轉移功能是指原本談論的某一個話題伴隨著“我跟你說”的使用轉換成另一個話題。這類功能占總用法的24%，共有26例。下面是關于話題轉移功能的例子：

（21）白展堂：黑道里也有好人，真的，我跟你說……什么聲兒？（《武林外傳》）

這例中前面的話題是“黑道里也有好人”，但是在“我跟你說”的后面并不是對前面話題的順接或是逆轉，而是轉移到他所聽到的聲音上面了。

（二）輪首話語標記研究。處在輪首位置的話語標記“我跟你說”是接續前面一個或幾個話輪所建立的話題。下表是對輪首話語標記的三種接續方式的統計（見表3）。

表3　輪首話題接續方式數據表

通過表3顯示，在輪首位置的話語標記“我跟你說”的順接功能依然占主導地位，但是逆接功能的實例數量與其相當，轉移功能所占比例最小。表2和表3相比較我們會發現輪首話語標記“我跟你說”的用法稍微靈活于輪內用法。

（22）——段譽一怔，心道：“我是堂堂大理國的皇太弟世子，豈能向你一個小丫頭磕頭？”——阿朱說道：“你聽我話，那才是乖孩子啊。好，先對老婆婆磕上三個響頭，我決計不會虧待了你。”

段譽心想：“她言下之意要我不可揭穿她底細，她在對付鳩摩智這賊禿，那是朋友而非敵人。”

——便道：“老夫人盡可放心，在下既到尊府，一切但憑老夫人吩咐便是。”

——阿朱見他神色尷尬，嘿嘿冷笑，說道：“乖孩子，我跟你說，還是向奶奶磕幾個頭來得便宜。”（金庸《天龍八部》）

在例（22）中的輪首話語標記“我跟你說”是順接阿朱上一話輪提到的話題“向婆婆磕頭”。下面例（23）是逆接功能的舉例，例（24）是轉移功能的舉例：

（23）——起明∶你看我這兒，有家有業的，有孩子有老婆咱不能瞎折吧。

——大李：我跟你說，我可不是挑撥你們離婚。這話咱可說前頭

在例（23）中當大李發現起明誤會自己時，便使用話語標記“我跟你說”對上文起明提到的“離婚”話題進行了否定，起到了逆接功能。

（24）——郁青青搖搖頭：“我不愿意在這個地方和你談話。能換個地方嗎？”

——蔣寒淡淡答道：“知道了。進來說吧。”

——郁青青滿臉疲憊地看著蔣寒走過來，操著哭腔說：“總算找到你了，我有點事。”

——蔣寒很為難，小聲說：“青青，我跟你說，你現在很危險。”

例（24）的話語標記“我跟你說”是對話題的逆轉，前面的話輪中沒有提到任何關于“危險”的話題，但在例句中的最后一個話輪中提到“青青很危險”。

（三）輪尾話語標記研究。輪尾話題標記僅有一例，表示話語結束，與同話輪中距離它最近的話題有關系，這一例中的“我跟你說”是話題轉移功能。如例（22）：

（24）“你應該多聽相聲，相聲好笑多了我跟你說。”（張大春《認得幾個字》）

這個例子中結尾使用話語標記“我跟你說”提示說話人已從上一話題轉移到“相聲”上。這種話語標記的用法與易位相似，將重要的信息轉移到句首。

本文研究的重點是對話語標記“我跟你說”的接續功能研究，通過對語料庫中的實例進行分析和判斷發現，其主要的接續功能是對話題的順接，話題的逆接功能次之，話題的轉移功能幾乎不存在。話語標記“我跟你說”在現代漢語口語中非常重要，其功能研究對于口語交際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

參考文獻：

[1]殷樹林.話語標記性質特征和定義[J].外語學刊，2012（3）.

[2]董秀芳.詞匯化與語法化標記的行成[J].世界漢語教育，2007（1）.

[3]張晶.漢語中的話語標記“我跟你說”[J].語言研究，2014（9）.

[4]干敏.為話語標記:我跟你說”[J].文學教育，2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