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座位

三溪

雅楠在一家公司上班，這天早上，她要順路去醫院拿父親的化驗單，就早早地乘上了公交車。車上，雅楠遇上了閨密小艾，小艾說，她剛換了工作，以后也乘這路車了。兩人一左一右坐著，聊了起來。

半途上，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和一個老太太上了車，雅楠仔細一看，不由得皺起眉頭來，她小聲對小艾說：“你注意看，這小男孩會往后面走，并且用眼神盯著有座位的人看個沒完。”

小艾順著雅楠的視線看過去，只見車上沒了座位，過道上都站滿了人。正如雅楠所說，小男孩松開老太太的手，從人群中往后面鉆，一邊鉆，一邊挨著次序把全車廂的座位瞅了一遍，那種眼神讓人很不舒服。

雅楠對著小艾耳語著：“小男孩回來后會坐到地上。”

話音剛落，就看見小男孩走到小艾跟前，一屁股坐在了座椅旁的臺階上。

雅楠用余光注意著小男孩的舉動，壓低聲音對小艾說：“他會招呼老太太也坐到臺階上。”

果然，只見小男孩沖老太太招手，說：“沒座位了，奶奶，你也坐這吧。”

小艾吃驚地看著雅楠，耳語道：“咦？你咋啥都知道？”

雅楠笑了笑，剛要說話，見小男孩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們，雅楠厭惡地躲開小男孩的視線，不搭理他，轉頭看著窗外。

小艾不明所以，見小男孩坐在自己的腳下，顫巍巍的老太太也走了過來，她有些不安了，剛要站起身讓座，雅楠卻用力把小艾拉著，讓她坐下，然后用手擋住嘴巴，很小聲地說：“會有人讓座的。”

果然，旁邊座位上一個小伙子站起了身：“小朋友，過來和你奶奶坐吧。”

小男孩說了聲“謝謝”，歡快地拉過奶奶坐下，他則站在奶奶身旁，很是開心。

雅楠這才回過身來，她悄悄告訴小艾，這是祖孫倆，她經常看到他們乘這輛公交。開始覺得應該要幫助這一老一少，她還給他們讓過兩次座，可時間久了，她發現不是那么回事，祖孫倆只要一上車，見沒人給他們讓座，就會坐在地上，這時候一定會有人起身讓座的……

雅楠看著旁邊的一老一少，說：“年輕人上班不累呀？讓座是愛心，不讓座也沒啥不可以，干嗎用那種伎倆逼著別人給讓座啊？看著可憐，實則很不要臉，騙別人的憐憫和同情，看著就惡心，別給他們讓座！”

小艾終于明白，原來是這么回事，難怪雅楠是這種反應，不過她很好奇，站在眼前的小男孩看到奶奶有了座位，似乎十分開心的樣子，他守在旁邊還不時地給奶奶理頭發，這個動作讓人感覺好溫暖、好孝順，不應該是不懂事的壞孩子吧？

小艾沖小男孩笑了笑：“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男孩轉過頭，齜牙一樂：“我叫小號，到明天就七歲了。”

小號？這名字挺好玩兒，小艾還想和小號聊幾句，又被雅楠暗地拉了下衣角，雅楠湊近她的耳邊：“你閑得慌啊？你跟他們混熟了，再碰到，你讓座？”

小艾被嗆了，尷尬地沖小號笑了笑，拿起雜志裝著看起來。

很快，公交車在醫院門口停下了，沒想到那老太太和小男孩也下車，雅楠對小艾說了聲“拜拜”，跟在一老一少后面下了車。

這里的醫院地勢挺高的，有三十多級臺階，每七八級有個小平臺。老太太才上了第一個小平臺，就喊道：“小號啊，咱們歇歇吧。”

只見小號飛快地跑上平臺，一屁股坐在上面，背對著老太太，說：“好了，坐吧，奶奶。”

雅楠皺起眉頭，這孩子咋這么不懂事？不扶著老太太坐也就罷了，怎么背對著老太太？

可是接下來的情景讓雅楠瞠目結舌——老太太轉過身，慢慢地坐下，后背靠在小號的背上，然后她歪過頭，慈愛地對背后的小號說：“都說女孩是媽媽的小棉襖，我家小號啊，就是奶奶可心的小椅子喲……”

小號背對著老太太，大聲說：“現在我是奶奶的小椅子，等我長大了，就是奶奶的大沙發，讓奶奶舒舒服服地靠在我身上！”

老太太不住地點頭，笑得合不攏嘴。

遠處，雅楠突然安靜了下來，她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這樣的畫面后，她不急了，也不躁了，只感覺身子很暖，很舒服……

緊接著，一老一少又開始走了，每往上走七八級臺階，老太太都要停下來休息，每次小號都會麻利地坐下，背對著老太太，讓她靠在他的小脊梁上……

三十多級臺階，祖孫兩人走了十八分鐘，雅楠掐著時間，她看到男孩腦門上出現了汗珠，臉上卻陽光燦爛，開心不已。雅楠之前的厭惡感全都消失了，她感到老人可親，男孩可愛，她走上前去，說：“老奶奶，我扶您上去吧。”

老太太有些惶恐，又有些不好意思：“不、不用了，謝謝姑娘，我有孫子陪著走就行了。”

小號抬起紅撲撲的臉蛋，臉頰上掛著汗珠，說：“謝謝阿姨，我見過你，上個月在車上你還給奶奶讓過座呢！”

雅楠愣住了，這小屁孩居然記得她！

雅楠一路攙扶著老太太，兩人不時說著話。她知道了，這幾個月里，老太太的腰有了毛病，醫生說不僅不能久站，還要經常活動，每隔些日子就要來醫院復查，所以就會經常碰到雅楠。在車上，小號總是想有個座位讓奶奶坐；他坐在地上，也不是為了討座位，而是為了讓奶奶靠著他……

第二天，雅楠又在公交車上遇上了小艾，她要小艾坐里面，她坐外面，小艾奇怪地看著她：“你一直怕擠，今天怎么坐外面啦？”

雅楠笑了笑，沒說話，眼睛不停地在人群中搜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