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山西鄉村居民生活條件研究
——以20世紀二三十年代為中心

趙慧斌

（山西大學 中國社會史研究中心，山西 太原 033006）

一、引言

近代以來，隨著華北地區人地矛盾日益突出，包括山西在內的華北地區的傳統小農經濟陷入了長期內卷式的發展。但由于傳統小農經濟的頑固性和山西地理位置的特殊性，造成山西地區農民的經濟生活水平呈現出相對“穩定性貧困”的結構。

20世紀早期是中國由傳統社會向近現代化社會轉型的重要時期，傳統社會的經濟、思想、文化等方面都發生了明顯得變化，這些變遷必定在農民日常生活的衣、食、住、行、等消費活動中有所體現，但目前關于這段時期山西農民消費和生活水平的研究則相對匱乏。①

物質生活是社會生活的前提和基礎，從社會史角度研究山西地區農民經濟生活水平，對于反映近代整個華北地區的農民經濟生活水平也具有一定的參考意義。

二、近代山西農民的生活條件

（一）衣

近代山西地區的農民衣著樸素，不同的地區、時節、年齡、性別的人穿著亦體現出部分的差異性。在晉北地區：山西北部冬夏氣候差別極大，夏天人們通常只穿著一件褂子，“衣服——普通都是穿一套粗布制的白色或藍色的短衣。夏天常常只穿一條褂子；而且補之又補，極為陳舊，褂子是不常著的，一到田里便連鞋也脫去了。”②其顏色也極為簡單，多是一些粗布制的簡單純色。而“冬天因為氣候嚴寒，差不多中上等的農民，都穿一身老羊皮做的皮襖褂；不過一身皮衣，竟有穿到六七年之久的，可說是儉而又吝了。”③動物的皮毛在山西北部通常被用來做成衣服，來抵御冬天的寒冷。不過在也只有在“差不多中上等”的農民中才能夠享受到。

大多數農民的穿著或服裝用棉布做成，他們一般買布自己縫制，隨季節的不同在一年中有兩三種類型的衣服，與山東臺頭村農民的穿衣種類極具相似性：“冬天棉衣棉褲；春秋天穿有襯里的上裝，拿掉里襯的棉花的褲子。”④其貧苦程度可想而知。不同地區的農民制作衣服的原材料也不相同，高平縣、陵川縣等鄉村居民“棉布衣料之來源，均仰給于河南省”，而神池縣：“劉家山等八村棉布之來源，均仰給于河北省，此則由于與鄰省距離之不同，因交通上之關系，因而通商之省分亦異亦。”⑤可見上述地區農民棉布缺乏，居民的衣服材料尚需仰給于鄰近的省份。

（二）食

近代以來的山西鄉村社會，在糧食消費普遍較少的情況下，農民的飲食組合較為單一，但并非沒有差異性，這種差異主要體現在區域、季節、階層等方面。20世紀前期山西農民飲食消費占全部生活消費的大宗，飲食結構極其不平衡且數量有限，生活極其貧困。

首先，飲食的結構表現為不是主食細糧化，而是主食粗糧化，且副食幾乎沒有。

由于自然條件惡劣，農作物種植的選擇性很小，農業生產向廣度和深度發展的局限性很大，山西北部地瘠民貧是普遍存在的，由于糧食短缺，在飲食的數量和質量上都與生理需要存在著差距，不少人家或以不吃或少吃來維持；三餐只吃兩餐一餐，每頓吃個半飽，“據說，有隔幾天才吃一頓飯的，有每天僅喝稀飯一頓的。”⑥在晉北大同、天鎮、陽高三縣的農民：“春夏秋三季，因白晝悠長，農事繁忙，大小人家，都是一天三餐；一到冬季，白晝縮短，農事得閑，取消晚飯，午飯移后，改成兩餐。早晚兩餐，以谷米為主；午餐以高粱及莜面為主。”⑦這些食物種含有大量的纖維素，雖然對于清理腸道有很大作用。但由于缺乏人體每日必須的能量，農民吃了他們很難保證勞作效率。“他們的食料的粗劣，正是不近人情，如豆腐渣、谷糠、麥麩、馬鈴薯片及草子等，大多都由豬飼料中被舉出，而活躍于農民的腸胃中”⑧。

近代山西鄉村社會，依靠野菜充饑是很多百姓的無奈之舉。在晉南高平縣：“農民之主要食量，為榖米，小麥，高粱，玉蜀黍，及黍。雙泉鄉等四村農民之主要食糧，為榖米，玉蜀黍，高粱，豆類，及黍。”⑨而在晉北神池縣：“農民之主要食糧，為莜麥，榖米，豆類，黍及馬鈴薯。”⑩此可證明山西東南部農民食糧與西北部農民食糧有大相懸殊之處。而高平縣屬之四村，以小麥為次要食品，陵川縣屬之四村，以玉蜀黍為次要食品，這種飲食上的地域差異性、普遍性，從某種程度上也代表了近代山西鄉村農民生活較為貧乏。

從物質生活方面的比較，可以看出山西鄉村各階層生活差異兩級分化的趨勢不明顯；

從消費種類上看，農民日常所食多為玉米、高粱、小米及其他雜糧，農民整體的飲食質量差別不大，這種差別并未形成兩級分化的巨大反差，而是鄉村普遍貧困的趨勢。

（三）住

傳統的山西民居主要是典型的黃土高原居住方式，近代山西鄉村社會的住房條件受不同因素影響，同樣表現出地區、階級的差異性。

斯諾在《西行漫記》中這樣描述：農民們也是在在那些黃土山里藏身的”，“是在那堅硬的淡褐色的山壁上掘洞而居的”11。這種住屋被稱作“窯洞”，“大半是憑山或憑崗掘洞為物，在前面加個門窗”12。這種根據當地地理環境建造的房屋，冬暖夏涼，更適宜北方人居住。其結構簡單，易于建造，并且建筑成本低廉，所以“就連最富有的地主，也往往在山上挖洞為家”13。農民貧窮與富裕在住房上的差別體現在房屋內部的裝飾程度與數量的多寡。貧苦的農人大都住在土窯中，窯洞設備簡陋，年久失修，光線極暗，遇到雨天則提心吊膽。有些農人甚至連這樣的住處也沒有。富有者往往擁有不止一間屋子的住宅，他們中的很多人家既有窯洞也有房屋，“這里農民底住屋，依住的地帶而表現不同底形式：平地農民：大都住底是茅屋；粗陋不堪，聊避風雨，雖然在各個農村中也有幾所瓦屋，然而那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地主與富農們底住宅；勞動農民們是無福消受的”。14

至于居住房屋內的生存條件，喬啟明在20年代初對晉、冀、豫、皖、蘇、閩6省農民生活程度調查研究中這樣描述：“一進農民房屋，所看到的，不過是些日用必須的少數東西。什么睡床、臥坑、碗、筷、鍋、籠，還有幾條爛板凳舊桌子，此外就是一些必要的農具了。”15這就是一般的農民家庭內部陳列，且一般都不太注重衛生情況。“然而住居衛生之毫不注意，實有亟予教化之必要，採光底不充足，及氣流底窒塞，雖已附述于上；同時，如：畜圈與住室底鄰接，狗窩與雞巢底緊靠窗前，豬食槽底正對門口，室內掃除底不勤，以及睡炕底太熱”16。居民在庭院內飼養家禽，又與自己的住房挨得很近，很容易使家庭內部空氣遭到污染，進而影響飲食健康。

而在民國時期，由于受到諸多社會因素的影響，山西晉中地區“房屋折塌，不見修筑。記者遍歷十數縣見樣圖皆折房售賣之家，蕭條凄涼，目不忍睹！”17民國時期動蕩的局勢導致整個建筑行業都瀕臨破產，無人應承。“而有力與造，建筑新屋之家，則百不獲一。因之恃建筑營造為業者，無不大呼倒霉云！”18

（四）行

山西地區以多山著稱，農村更是溝壑縱橫，道路迂回曲折，交通極為不便。各地根據自身情況選擇適宜自己的交通方式：“就交通方面比較，各村地勢，皆山地多而平原少，故轉運多由驢騾駝運或人力背負。”19在缺乏現代化運輸工具的條件下，貨物運輸主要靠驢騾牲畜搬運或農人肩挑背扛。

挑夫和養驢“趕腳”從事運輸變成了一種職業，成為脫離土地和沒有土地的少數農民生活來源的一個重要補充，不過這份工作也并不好做。“然而由于道路底大多數，還是迂回不平，所以驢馱及挑夫，在運輸上顯示著重大底作用，因之，農民們運輸生活產品于市場，因難萬狀；不出高度底運費，即須犧牲大量底勞動時間。”20乘坐畜力車出行亦有之，“出門走親戚，男子均步行，婆姨們有騎驢或牛的。”21而在交通工具制作上，也各具特色，“有特制通行于山道之短袖窄轅車，而劉家山各村則無此類特制之車。”22

三、結語

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山西農村中，大多數農戶其實都面臨著生活逐漸惡化的困境，只是其惡化程度略有不同。

在飲食方面，多以粗糧為主食，一日三餐或兩餐，依據不同時節而定，有食用野菜的習慣；

服飾方面，衣服大多由農家自織粗布制成，有些地區農民的衣服材料亦由鄰省提供；住房方面，以土房、窯洞為主，不同階級、地域體現出一定差異性，但整體衛生條件極差；出行方面除去步行以外，主要是依靠牲畜的拉車，較為落后。

民國時期，很多農民的生活水平維持在最低限度，且有貧困化加深之勢。農民的貧困化不僅在山西，在華北的廣大鄉村都是如此，近代華北鄉村從絕對意義上說仍是過著貧困糊口的生活，這種狀況距離現代化的要求相去甚遠。

注釋：

①③關于近代山西農村社會農民生活水平的研究,主要有喬志強主編：《近代華北農村社會變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行龍.近代山西社會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韓茂莉.十里八村——近代山西鄉村社會地理研究[M].北京:三聯出版社,2017.

②郭德潤.大同縣的農民狀況[J].西北,1929(03):5.

④⑨⑩???楊懋春.一個中國村莊：山東臺頭[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1:14.

⑤⑧??劉容亭.山西高平陵川神池三縣十六個鄉村概況調查之比較[J].新農村,1934(09):56-74.

⑥蔭萱.山西中路農村經濟底現階段[J].中國農村,1936(11):75.

⑦范郁文.晉北邊境三縣農民生活概況[J].新農村,1935(24):20-21.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M].北京:東方出版社,2005:29.

?劉容亭.山西高平陵川神池三縣十六個鄉村概況調查之比較[J].新農村,1934(09):56-74.

?喬啟明.中國農民生活程度之研究[J].社會學刊,1930(03)29.

?喬啟明.中國農民生活程度之研究[J].社會學刊,1930(03):33.

?魯仲.山西社會考察記[J].大學,1934(02):296.

??張聞天選集傳記組等.張聞天晉陜調查文集[M].北京:中央黨史出版社,1994: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