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敬春
(綏化學院外國語學院 黑龍江綏化 152061)
從1776年《獨立宣言》至今200多年的歷史中,美國自身沒有演化出具有歷史性特征的民族神話體系,而美國動漫中的超級英雄則替代了神明和英雄,形成了獨特的動漫英雄原始崇拜,因此美國民眾對動漫中的超級英雄十分熱愛。“據統計,美國的漫畫英雄人物從上世紀30年代的泰山與迪克崔西起始迄今,總共出現了7000多名。”[1]
從動畫電影《救難小英雄》(1977年)開始,超級英雄逐漸由動漫轉向了動畫電影,1989年《蝙蝠俠》獲得成功,對超級英雄形象的廣泛贊譽以及豐厚的票房進一步刺激了超級英雄電影的發展,由此開始,好萊塢的超級英雄動畫電影不斷上映。同動漫相比,這些動畫電影中的超級英雄更加直觀、生動,因此也更加具有可供觀賞的吸引力和票房的號召力。這些超級英雄有著相似的文化氣質,隨著美國動畫電影的成功與輸出對其他國家的電影也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一是起源式超級英雄。美國動畫電影中的超級英雄不是高高在上的神,而是源自普通人,兼具超凡的能力,是普通人通過自我奮斗和歷練,或通過意外獲得超能力,達到超級狀態并實現個人價值。因此除了超凡能力之處,超級英雄們同樣具有作為普通人生存的一面,能夠與觀眾引起身份共鳴,獲得認同感和歸屬感。美國隊長是地球人,原是二戰期間身材瘦小,但渴望成為一名士兵的男青年;而《無敵浩克》中的布魯斯·班納,身份是一個書呆子核物理學家,正式亮相時他將自己隱藏在全世界最大的貧民窟里;蝙蝠俠兒時父母死于一場搶劫,在這個陰影中長大,一個生活中的各方面都不如意的善良普通人,在學校受人欺負,有喜歡的女孩也不敢靠近,因為機緣巧合獲得了超能力,從而成為了一個超級英雄。這些超級英雄相比上帝、神明,都是從普通人走出來,更“接地氣”,從而容易拉近距離,為觀眾所接受。
二是正義的立場和非凡的能力。無論是拯救愛人、拯救哥譚市還是拯救世界,超級英雄都是正義的。以《救難小英雄》為例,“救人于危難”是救援協會的宗旨,在這個正義的口號下,救援協會集合了世界各地的、不同種族、不同膚色的成員;無疑這些來自世界各地的成員具備了類似聯合國廣泛的代表性。同樣,蝙蝠俠、超人、超膽俠、鋼鐵俠等超級英雄都有著類似正義的立場。此外,超級英雄具有普通民眾所不具備的能力,這些能力五花八門,但一般而言這些能力大體源于三個類型:一個類型是自身本來就具有超級能力。比如超人,氪星人的優秀基因賦予了超人的超級能力,自由飛翔,力大無窮等。一個類型外來力量賦予的超級能力。比如綠燈俠的能力來源于綠燈軍團的戒指;蝙蝠俠、鋼鐵俠依靠的是高科技發明以及各種工具,一旦沒有了戒指或是高科技工具,他們變得和普通人一模一樣。一個類型是外界因素激發自身潛力而獲得的超級能力。比如神奇四俠是在太空經受了宇宙輻射而導致身體變異;超膽俠是接觸到了放射性廢料而獲得超級能力——聽覺、觸覺、嗅覺、味覺卻變得非常敏銳;蜘蛛俠是被蜘蛛叮咬后,基因突變,而具有了蜘蛛的一些特性。
三是為生命和愛而與邪惡勢力戰斗。超級英雄都將愛與生命作為最高準則,無論敵人多么強大或者是否與己相關,超級英雄都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戰斗,愛與生命準則是這些超級英雄所具有的崇高本性。受這個本性所支配,超級英雄一直在戰斗——無論是為解救困在樹上的小貓而與夜貓斗爭,還是與毀滅一座城市、一個國家甚至地球的強大敵人戰斗。比如在《救難小英雄》中,超級英雄的敵人獵人PercivalMcLeach無疑是邪惡、恐怖的,而小男孩Cody與伯納德和碧安卡小姐毫無關系,雖然如此,兩位準超級英雄依然義無反顧地去解救危難。
超級英雄的這些形象特征根源于美國式的文化氣質。有的學者認為“最早來自英國的盎格魯·撒克遜所代表的白人文化和他們所宣揚的清教思想一定程度上成為美國文化的主體部分。”[2]清教思想的核心包括自我拯救、天職思想、山巔之城等理念,這些思想從根本上影響著美國的主流社會文化價值觀,決定了超級英雄所要具備的文化氣質;此外,這些超級英雄在一定程度上也體現出“美國夢”的文化氣質。
一是個人英雄主義。“個人英雄在西方文化中一直被廣為尊崇,而美國200多年的歷史本身就是一部用無數個人奮斗堆積而成的個人英雄史。”[3]“個人主義使這個民族所特有的姿態、行為方式和抱負具有了合理性……尤其是,個人主義體現了民族意識最典型特征的普及論和理想主義。”[4]個人主義一直是美國文化中十分重要的一部分,不僅在人們的生活實踐中發揮著積極作用,并且還廣泛地滲透到政治、經濟、文化等社會生活領域。在個人主義國家氣質的基礎上,美國動畫電影的超級英雄都具有獨特的個人英雄主義的性格形象特征和有固定的敘事模式:超級英雄都追求自由,堅守本我,具有百折不撓的信念,無論面對多么強大的敵人,都不怯懦、不退縮,勇往直前,憑借超人的能力、不息的戰斗精神,打敗敵人,最終拯救世界。
二是使命與拯救的母題。基督教文化是美國主流文化中必須高度重視的部分。在基督教文化的作用下,美國人相信“(指美國人)是被上帝選中的民族,我們要把自由傳遞到世界各地”[5]。因此,美國人以上帝的選民而自居,在天職思想的支配下,認為所言所行是上帝指引下進行的,是正義的。依據于此,“林肯在《獨立宣言》中提出了普世主義,后來漸漸演變成救世主義——美國有拯救世界的偉大使命。”[6]在這一文化價值觀支配下,“使命與拯救”成了美國超級英雄動畫電影最常用的母題。電影中,超級英雄無論什么遭遇、何種身份,都將拯救作為自己必須承擔的使命,進行自我拯救,拯救罪惡之地苦苦掙扎的人們,或是從邪惡之地拯救全世界;超級英雄無論經歷怎樣的挫折和失敗,都堅信“使命”是正確的,都將“拯救”進行到底。
三是美國夢的實現。概而言之,美國夢指的是個人通過自我奮斗來實現個人價值而獲得成功的夢想。無論是迪士尼還是夢工廠的動畫片中,美國夢一直是永恒的主題,無論是題材內容、角色形象還是文化背景,都是美國價值觀及社會現實的映射。無論是《美國隊長》中的超級英雄,還是《木蘭》中的女英雄、《功夫熊貓》中的動物英雄,都是按照美國夢的實現塑造角色形象,推進故事情節發展。他們通過各自的努力,克服了自身的不足,以優秀的品質體現出對個人價值的追求和肯定,并獲得了認可和成功。以《美國隊長》為例,在系列動畫電影中,史蒂夫或保護平等權利,或捍衛祖國,具有正義與自由的精神,抵御邪惡勢力的侵襲,維護著世界和平,被塑造成為最經典、影響最廣的超級英雄,成為實現“美國夢”的代表。
先進的制作技術支持下的“視覺盛宴”以及成熟的敘事美學帶來的電影構成,互為促進,成為美國動畫的華麗“外殼”。電腦技術制作動畫的表現力讓人嘆為觀止,更加吸引眼球,提高了電影的敘事能力;戲劇化、電影化的動畫敘事方式,平行蒙太奇和交叉蒙太奇的廣泛應用等等,打造了獨特的美國式動畫風格。在此藝術表現形式的支持下,美國動畫電影能夠有效吸引不同價值的人群所接受,能夠在不同的國家、區域進行傳播;使烙印著“美國文化”標志的動畫電影順利被消費的同時,有效實現文化價值觀和國家形象的輸出和文化擴張。這些動畫中的超級英雄,在進行文化輸出的同時,從形象塑造、敘事手法、畫面形象到審美情趣、價值觀和意識形態等,對其他國家的動畫英雄在諸多方面產生了著深刻的影響。
就我國而言,動畫電影中超級英雄并不多見,近年來,得到廣泛認可并影響力斐然的莫屬《大圣歸來》(2015年)中的齊天大圣。據統計《大圣歸來》已銷售至全球60多個國家,海外預售突破400萬美元,創下了國產3D動畫電影的海外銷售記錄,并登上動畫業權威雜志《動畫雜志》(Anima-tion Magazine)封面,其備受美國電影市場關注。《大圣歸來》中的大圣可以作為中國動畫作品中超級英雄的代表。《大圣歸來》在故事取材、人物形象設置、美術造型設計等方面,傳承了中國文化氣質;同時在自我救贖主題、使命意識,個人英雄主義等幾個方面無不體現出美國動畫電影中超級英雄的烙印。
一是起源式英雄的美國夢。孫悟空是中國傳統神話中頂天立地的蓋世英雄,“身上集獸性、人性、神性三重性質于一體,亦正亦邪。強大可翻天覆地,上闖天庭、下搗龍宮,甚至可到陰曹地府撕毀生死簿;……人性賦予了孫悟空道德上的約束,對師父的忠心不二是他無法逾越的精神枷鎖;神性賦予了孫悟空劫富濟貧、保護弱小、行俠仗義的神圣職責與追求。”[6]而在《大圣歸來》帶給觀眾的則是不再僅僅是神通廣大、能力超群的蓋世神仙,更多呈現出一種越來越接近人、越來越擁有人的情感的趨勢。被五指山壓了500年的孫悟空,內心沉迷于過去的輝煌戰績,外部看似強者,其實斗志全無,因為好面子怕輸而不敢挑戰大妖王混沌,又因為無力解救江流兒而遭遇挫敗感,失去自信,甚至自暴自棄。一句“齊天大圣不過如此”,將他的最后的自尊和勇氣擊得粉碎。在英雄遲暮的失落中,江流兒的死喚醒了昔日的齊天大圣,大圣悟空重新歸來,戰勝妖王混沌。《大圣歸來》中,起源式孫悟空是一個創新的形象,無疑來源于美國動畫中超級英雄的影響,由普通人到超級英雄崛起,無疑更加具有代入感和親和感,從而得到更多的情感共鳴和消費認可。
二是使命與救贖。《大圣歸來》則講述了一個美國式使命與救贖的故事。電影的大部分,大圣一直處于英雄“虎落平陽”的狀態,僅僅是一只沒有法力的猴子,一心想回到花果山。與此同時,與這一狀態如影相隨的是山妖威脅下村民的困厄命運,以江流兒為代表,始終小心翼翼,擔心落到山妖的手里。因此,江流兒就把大圣當作救命稻草,將消滅山妖、保護傻丫頭的重要使命加諸大圣身上,同時將自己對英雄的全部理想都寄托在大圣身上。在必然使命(解救村民)與無力拯救(能力不足)間的矛盾沖突中,大圣始終沒有逃避自己的使命,江流兒在亂石叢中伸出來的那只手,最終喚醒了昔日的齊天大圣,孫悟空從失去法力的普通猴子,浴火重生,實現了自我救贖,回歸“身如玄鐵,火眼金睛,長生不老還有七十二變”,手持金箍棒的超級戰神,與混沌展開決戰,以一個人的力量打敗了邪惡妖怪,拯救了世界,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昔日的英雄在遭受磨難之后喪失信心,在某個關鍵人物的幫助下拯救世界,這是經典的好萊塢敘事模式。
三是個人主義英雄。在《西游記》原著中,孫悟空的個性和自由無法徹底得到表現,是一個被限制的英雄,而《大圣歸來》中的大圣則是典型的個人主義英雄。雖然孫悟空從五指山下逃脫,但法力喪失,沒有了齊天大圣“火眼金睛”“七十二變”等諸多高超的本領,變成了一只普通的猴子,但個性和自由卻得到了伸展和釋放,不再為緊箍咒而小心謹慎,也不再為取經而循規蹈矩,可以任性的回花果山以及任性的與山妖和混沌戰斗。此外,大圣一直沒有放棄尋找自我,成為那個手持金箍棒,身披戰甲的超級英雄,回歸戰斗的自由。影片中,無論是否是有能力,大圣始終不曾放棄,堅持“在困境中不輕易放棄”的超級英雄精神內涵,弘揚了“憑愛和勇敢找回夢想和初心”的價值觀念。當江流兒喚醒孫悟空,大圣高調歸來,戰斗的姿態與超人、蝙蝠俠等美國超級英雄的個人英雄主義遙相呼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