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網絡文化視野下的素人真人秀現象分析

□ 張暢 王月航

一、網絡文化與素人真人秀

（一）大眾性的網絡文化

1871年，英國文化學家泰勒在《原始文化》一書中，把文化定義為：“文化是一個復雜的總體，包括知識、信仰、藝術、道德、法律、風俗，以及人類在社會里所得一切的能力與習慣。”據此，可將文化概括為物質文化、制度文化和精神文化等三個方面。

網絡文化可分為廣義與狹義。“廣義的網絡文化是以互聯網為載體，以信息傳遞和交流為基本手段所進行的物質層面和精神層面的活動及其成果，是一種具有世界性特質的文化。狹義的網絡文化僅指人們在網絡世界中所開展的精神活動及其成果。”①

對于網絡文化的定義，各學者基于各自的角度給出了不同的定義，學界對網絡文化并沒有統一的說法。本文中所指的網絡文化是指以互聯網技術為依托、以普通大眾為參與對象所進行的信息傳播活動所形成的各種文化現象的總和，是一種技術性文化和真正意義上的大眾性、草根性文化。

（二）素人真人秀現象分析

1.素人真人秀及其特征

素人真人秀是由真人秀節目中發展出來的一種類別。“電視真人秀作為一種電視節目，是對自愿參與者在規定情境中，為了預先給定的目的，按照特定的規則所進行的競爭行為的真實記錄和藝術加工。”②所謂“素人真人秀”，有學者從參與主體的身份對其進行了界定，是“以普通群眾參與為核心，以呈現普通人在節目特定情境中的真實人生為看點，以獲得觀眾情感認同的真人秀節目”③。

最初的真人秀即以素人為主要參與者的節目。在“素人”這個詞傳入中國以前，這些普通人被稱為“草根”。草根通過各類選秀節目一步步成長為大紅大紫的明星，如《超級女聲》用全民投票的方式選出全國冠軍李宇春；再如《星光大道》，將鳳凰傳奇、阿寶等平民歌手送上央視春晚的舞臺。而真正開始出現“素人真人秀”這一叫法是在2015年。素人真人秀最為顯著的特征是大眾性與草根性，這一特性恰好與網絡文化的特征相契合。

2.“限真令”倒逼素人真人秀的發展

2015年7月22日，國家廣電總局發布《關于加強真人秀節目管理的通知》，其中特別提到節目要關注普通群眾，避免過度明星化。此后，以全明星陣容主打的電視真人秀節目開始向“星素”結合式、全素人式真人秀過渡。

3.受眾多樣化需求催生素人真人秀

縱然真人秀最初的定義是普通人參與的節目活動，但因素人缺乏明星的粉絲號召力與知名度，使得明星真人秀后來居上，成為真人秀節目的主要類型。除去廣電總局發布“限真令”間接為素人真人秀開辟成長環境外，素人真人秀的發展也與觀眾對全明星真人秀產生審美疲勞有關。身處于文化價值形態多元化的時代，真人秀節目的功能定位也不再僅僅局限于提供娛樂。在未來，真人秀的分類將更加細分。加之搭載互聯網的綜藝節目具有更廣的傳播面，素人真人秀或許有望成為未來真人秀節目的中堅力量。

（三）網絡媒體是素人真人秀的主要傳播平臺

網絡技術的發展為節目的更廣傳播提供了技術支持，人們用文字、聲音、圖像接收來自世界各地的文化信息和娛樂節目。

在這樣一個“全民織網”的新興技術平臺上，無數普通人“不僅實現了與網站之間的聯系，更成為了信息和知識的主動生產者、發布者和組織者，并且實現人與人之間的廣泛互聯——歷史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使得如此眾多的普通人登上傳播的舞臺”④。例如羅振宇通過自媒體視頻將《羅輯思維》帶到觀眾面前，炒熱了“知識經濟”；papi醬也通過自媒體視頻迅速躥紅。互聯網技術的發展，使媒體領域正在發生一場前所未有的變革，視頻也成為最重要的傳播方式，這也極大地改變了電視真人秀節目的媒介生態格局。

二、素人真人秀是一種典型的網絡文化現象

（一）技術性：彈幕文化體現用戶參與

彈幕源自日本的Niconico動畫，因為評論從屏幕飄過，看上去像是飛行射擊游戲里的彈幕而得名，后來引入中國，受到眾多網絡視頻用戶的喜愛。早期，用戶可以通過手機發送短信的方式參與節目互動或在網頁評論區發表自己的意見看法。這兩種方式雖然加強了反饋機制，但時效性較弱，實時互動性低。

彈幕文化傳入之后，實時互動性得到顯著加強，各種吐槽評論從視頻上方飛過，好看好玩，極大豐富了網絡視頻文化。彈幕文化為用戶制造一種“不是一個人在看真人秀”，而是有全中國乃至全世界用戶一起觀看的錯覺。用戶通過發送彈幕可以對真人秀節目中每位嘉賓的表現發表自己的評價，同一時刻分享自己的觀看體驗，做到實時參與。

（二）大眾性：“網生代”群體成為中流砥柱

“網生代”主要指那些伴隨計算機、網絡技術生活，并在數字化、網絡化娛樂中成長起來的一代人，尤其是90后群體。第40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17年6月，我國網民仍以10—39歲群體為主，占整體的72.1%。⑤

CNNIC發布的《第41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數據顯示：截至2017年12月，網民中使用手機上網人群的占比由2016年的95.1%提升至97.5%。⑥以手機為載體的網絡直播用戶規模達4.22億，較2016年增長22.6%。⑦

例如愛奇藝自制素人真人秀《愛上超模》，四期節目微博閱讀量已達2.2億，討論數達18.5萬；騰訊視頻的素人真人秀《我們的侶行》上線僅2小時45分就收獲播放量破千萬的好成績。這番“收視大觀”景象大多由這批網生代群體制造。入網門檻低，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擁有一臺手機的人，就可以成為網絡文化浪潮中的一員。

（三）草根性：素人真人秀將網絡狂歡引向高潮

《2012年中國網民網絡視頻應用研究報告》顯示：網絡視頻使用率增加，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得益于影視產業高速發展，熱播電影、電視劇以及綜藝節目越來越多，帶動了網絡視頻產業繁榮”⑧。網絡素人真人秀的上線為視頻網站帶來了流量，為網絡視頻發展起到了推動作用，更深層次的是“技術的驅動和人性需求的交疊”。⑨

素人真人秀同時將網絡狂歡推向高潮。網絡媒體的興起，素人真人秀的火爆，使素人成為明星、普通人的聲音被聽到成為可能。網絡媒體時代讓平等對話成為可能。素人可通過真人秀節目包裝、宣傳、營銷自己，使自己成為備受關注的網絡明星，網絡媒介傳播成就了素人的明星狂歡。

三、素人真人秀現象的現實反思

網絡將人與人頭腦間的互動鏈接到一起。網絡與網絡文化出現之后，經由互聯網，人們的意見得以大范圍傳播開來，與之持相同意見的人會聚攏起來，形成更廣泛的意見群體，在與其他意見群體的辯論中，發展成為輿論。網絡文化特有的開放、平等、自主，有利于喚起民眾的民主參與愿望，但即便如此，生長于網絡文化中的素人真人秀也誘發了一些問題，在學界熱議著素人真人秀可能會成為市場下一個寵兒的同時，這些問題也是不能忽略的。

（一）網絡文化下個人表現欲的膨脹

網絡素人真人秀的大熱，讓無數普通人看到了自己曾經期盼的未來，網絡文化成就了素人群體的大狂歡。傳統媒體時代，只有少數具有優勢條件的人，才有可能成為公眾矚目的明星；網絡媒體時代，素人真人秀成功讓普通人登上舞臺，擁有展示自我的機會，一些擁有明星夢的普通人利用網絡傳播媒介，使用各種方式進行自我包裝、宣傳，成功變成“明星”。

但同時，我們也應思考：網絡文化環境下，個人表現欲望是否會急速膨脹？網絡狂歡能夠帶來精神的釋放與心理需求的滿足，但過度的狂歡與心理解放會不利于個人成長及社會穩定，甚至發展成為網絡成癮、暴力犯罪等一系列問題。個人表現欲的膨脹表現出來的是人類自我精神的倒退和對主流價值觀的自我顛覆。

（二）迎合觀眾口味可能導致的節目低俗化問題

“限真令”使得真人秀節目不再追求明星效應，轉而將目光放在素人身上，但并不是所有節目都以充分展現選手的真實情感或才藝來吸引觀眾，而是“靠節目中所邀請的明星導師相互掐架或是以暴露選手性格的陰暗面作為噱頭來博受眾眼球”。⑩

去“窮游”、做任務、玩游戲、受懲罰……成為真人秀節目一貫的節目套路。相比于明星真人秀，素人真人秀還多了一個缺陷：沒有粉絲號召力。素人真人秀大多在博取受眾關注上要下更多功夫，采用展現素人的真實情緒，放大情緒點形成高潮等手段。節目收效好，但節目本身內涵少、意義缺，只是一種過度追求商業利益的工具。

（三）圍觀、起哄、低俗、惡搞等網絡亞文化滋生

網絡文化的開放性、平等性和自由性等突出特征，對激起大眾的民主參與意識與自我意見表達有著重要影響。歐陽友權認為網絡文化使既有文化發展方向從現代性走向后現代。網絡文化一方面“培養了人們開放、參與、關注社會現實、關心他人等積極的價值觀，同時也可能在無形中使一些人形成游戲及娛樂化的心態，過于極端的言行以及懷疑一切的思維模式”?，興起諸如圍觀、起哄、低俗、惡搞等后現代亞文化。受眾沉迷于網絡文化帶來的娛樂浪潮中，自由地表達意見而不去思考真正對個人、社會乃至國家的意義。

四、素人真人秀發展的可行性策略

（一）緊扣時代，掐準社會痛癢點

真人秀節目理應根植社會，始終聚焦社會的矛盾點、痛癢點，與時代發展緊緊契合。當前，我國大部分網絡平臺的素人真人秀都能找準符合時代脈絡的節目主題，要將節目主題與觀眾思考的議題作進一步深度關聯。

以樂視視頻獨家播出的生存式社交實驗真人秀《單身戰爭》為例。節目的競技過程不僅頗為考驗100位素人嘉賓的智慧，還深入挖掘青年男女的戀愛觀、婚姻觀，使幾組甚至十幾組情感矛盾線索并行其中，碰撞出各色火花。在網絡文化普遍影響下的中國社會，必須有能夠反映社會矛盾、尊重多元思想、扶正正確思想的綜藝節目，再通過網絡的強大傳播力呈現給廣大觀眾。

（二）返璞歸真，建構生活化場景

真人秀來自于生活，素人更是來自于生活，因此，素人真人秀應當更好地反映生活。在體驗、展示、競技的各類欄目中，需要著力建構更加貼近生活化的場景，其一是讓素人嘉賓純粹自然地融入節目，其二是弱化觀眾觀看節目時的隔膜感。

以騰訊視頻播出的家庭裝修類真人秀《WOW新家》為例。該檔節目由東方衛視同類產品《夢想改造家》的主創團隊制作，戶型改造更貼近生活實際。在這種較為常規化、生活化的選題中，建筑師的作業難度隨之降低，得以更好地施展才華，也為觀眾提供了家居改造的寶貴經驗。

（三）把握主旨，避免過度娛樂化

在他律層面上，一紙“限真令”已為真人秀敲響了警鐘。不論何種綜藝節目，都基于一定的娛樂屬性，這也正是美國學者賴特指出的大眾傳播的“提供娛樂功能”。但制作要有底線，娛樂理應適度，避免節目成為一鍋良莠不齊的“大雜燴”，是把關真人秀的題中應有之義。

以芒果TV推出的親子戶外真人秀《爸爸去哪兒》（第四季）為例。這一季節目首次設置了三組“實習父子（女）”，即由三位明星奶爸與三位素人萌娃搭檔，體驗生活情景，同樣也引發了一些爭議。如董力和阿拉蕾成為“實習父女”后同處一室等場景，使網友擔憂是否會降低未成年女孩對陌生男子的防范意識，在教育中起到負面影響。因此，素人真人秀應以此為戒，不可只顧吸睛，而忽視對節目主旨的把握。

（四）陽光向上，傳遞積極正能量

綜藝節目亦應發揮自身的社會化功能，即教化功能。教化，并非是顯在的宣傳說教，也可以是隱在的成風化人，將陽光健康、積極向上的社會正能量融入真人秀節目的話語表達中。

以《我們的侶行》為例，節目播出后，無數網友為他們的勇敢、進取點贊，同他們一道丈量世界的博大。截至2018年1月20日，該檔節目已在豆瓣獲得高達9.1的評分，用好口碑證明了什么是鼓舞人、激勵人、受歡迎的好節目。真人秀的“秀”是要向上“秀”：提升品味，弘揚正氣，努力與新時代年輕人積極進取的步調協調一致。

五、結語

互聯網技術的出現對新聞傳播媒介來說是一次技術革命，也為素人真人秀的發展提供了技術支持。彈幕文化豐富了網絡文化的內涵、“網生代”群體成為網絡文化的主要參與者，將網絡文化的自由性、開放性、平等性特征與網絡名人狂歡發揮到極致。在這股網絡狂歡浪潮中，大眾的民主參與意識得到提高，意見表達自由權得到提升……但也正是在這樣的網絡文化之下，個人表現欲膨脹，一味迎合觀眾可能導致的節目低俗化以及圍觀、起哄、低俗、惡搞等網絡亞文化滋生的問題需要高度關注。如何在網絡文化大背景下趨利避害，如何在兼顧民主參與與意見自由表達的同時，減少甚至避免網絡亞文化的負面效應仍需未來跟進研究。

注釋：

①趙惜群,翟中杰.雙刃之利劍：網絡文化價值初探[J].首都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2).

②尹鴻,冉儒學,陸虹.娛樂旋風——認識電視真人秀[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6.

③李翔.素人真人秀：真人秀節目的探索方向——以北京衛視《暖暖的新家》為例[J].新聞與寫作,2015(11).

④唐樂.從“傳者—受者”到“對話者”——Web2.0時代組織外部傳播的傳受關系分析[J].新聞大學,2011(2).

⑤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第40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EB/OL].http://www.cnnic.cn/hlwfzyj/hlwxzbg/hlwtjbg/201708/t20170803_69444.htm.

⑥⑦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第41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EB/OL].http://www.cnnic.cn/hlwfzyj/hlwxzbg/hlwtjbg/201803/t20180305_70249.htm.

⑧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2012年中國網民網絡視頻應用研究報告[EB/OL].http://www.cnnic.cn/hlwfzyj/hlwxzbg/spbg/201306/t20130628_40562.htm.

⑨景義新,沈靜.屏幕媒介的變遷：淵源、衍變與未來——移動智媒時代“從屏幕到界面”的思考[J].當代傳播(漢文版),2017(6).

⑩吳志超.素人真人秀節目熱播的冷思考[J].青年記者,2016(8).

?彭蘭.網絡文化的構成及其與現實社會的互動[J].社會科學戰線,20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