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析曹保平電影中的姓名意象
——以《光榮的憤怒》與《烈日灼心》為例

□ 金晨晨

曹保平的電影始終關注著底層人物的生存狀況。《光榮的憤怒》是一部詼諧幽默的影片，《烈日灼心》屬于犯罪懸疑類，學術界對這兩部影片的闡釋以敘事風格、人物形象等視角居多，罕見姓名意象方面的分析。姓名是家族血緣的表象連接，是古代宗法制度下的等級差異，是傳統封建社會的身份象征。摻雜著創作者主觀意識的姓名在電影中升華為一種高級的藝術形態，即姓名意象。通過姓名意象表達創作者觀點的電影很多，如《西虹市首富》中，王多漁的“多漁”與“多余”“多欲”二詞諧音，既暗喻主人公人生的失敗，又反映出人物的欲望。《九品芝麻官》中的莫再提、莫再講兄妹，《雀圣3》的萬金游等一些喜劇電影中姓名意象的運用既增添了人物的詼諧性，又制造了影片的喜劇效果。對《光榮的憤怒》與《烈日灼心》兩部影片姓名意象的文化意蘊、敘事功能的分析，有助于探究兩部影片的敘事內涵與藝術風格，并為姓名意象的研究提供樣本。

一、“尾巴”意象下的父愛與救贖

《烈日灼心》中的“尾巴”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孩，她是辛小豐、楊自道、陳比覺三人的養女。“尾巴”從詞語的理解看是指動物的身體器官的一部分，后來被衍生為事物主要部分的跟隨部位。“尾巴”寓意著一種代號，一種隱藏，一種身份缺失。電影中的“尾巴”是一個“隱形人”，她的親生母親被養父間接害死，“尾巴”消失在案發現場，這個層面的消失在大眾心理認知中被稱為死亡。雖然“尾巴”這一姓名多次出現在電影中，但電影中并未塑造一個鮮活的“尾巴”形象，而演化為一種符號化的印象，“尾巴”在鏡頭中出現的時間很短，創作者已經摒棄了對“尾巴”生命性的描繪，而是將“尾巴”作為一種姓名意象。“‘尾巴’這一符號，在此文本語境中所承載著的贖罪、人性與倫理道德等所指蘊含，實際上在創作者這里，已然被形塑為一個‘不可質疑’，且負載著社會道德與價值評判的‘中心’。并且，就敘事本身而言，‘尾巴’的身份作為一種懸念元素，在伊警官不斷質疑與反復印證的過程中，實際上已構成對整體敘事進程的一種推動性。”①

“尾巴”包含著父愛與救贖兩重意蘊。從“尾巴”被楊自道等三人留在身邊開始，“尾巴”就成為了他們的贖罪意象，他們放棄生命，放棄辯解，接受死亡，目的是為了給予“尾巴”一個美好且沒有負擔的未來，死亡成為一種解脫、一種贖罪、一種父愛。在影片中，“尾巴”與養父陳比覺一起看金魚，陳比覺裝瘋賣傻多年，目的便是保住性命，逃避法律制裁。在茍活于世的日子里，他陪伴“尾巴”一天天長大，女兒成為他漫長歲月中的情感寄托。而在影片末尾，他為了“尾巴”的未來，甘愿跳海赴死。他的死亡摻雜著愧疚與深沉的父愛。“尾巴”后來因為白血病住院，辛小豐在“尾巴”的床前失魂落魄，此時他還面臨著伊谷春的步步緊逼，為了“尾巴”，他決定與伊谷春正面對決，哪怕最后被判死刑，也哀求伊谷春照顧好尾巴。伊谷春最后收養了“尾巴”，帶她來到海邊，與影片之前的冷色調所營造出的晦暗不明的氣氛所不同的是，海邊整體色調明亮、溫暖，正如辛小豐三人所希望的那樣，他們的死亡給予“尾巴”一個明亮的未來。

“尾巴”這一姓名意象包含辛小豐、楊自道、陳比覺三人自殺式的犧牲，這種愧疚被植根于人內心深處的善良牽引，而三人犯罪者的身份與這種人道主義的善良形成反差，從而對應了創作者深刻的人性思考：人性是復雜而多變的，無法從單一層面論述一個人的對與錯，沒有絕對的好人與惡人之分，有的只是處在灰色地帶的人性深淵。“從人性層面來說，人性在個體的生物性存在方面，一般來說都是自私的，但在一些特定的情境，個體或者集團甘愿犧牲自己的利益以成全他者，這在西方電影和中國電影中都是一種普通的價值觀。”②

二、熊意象的兇殘與貪婪

在電影《光榮的憤怒》中，欺霸鄉鄰的四兄弟被冠以熊姓，這個姓氏令受眾聯想起熊。熊是食肉目熊科動物的通稱，當它受到挑釁或遇到危險時，容易暴怒，打斗起來非常兇猛。熊的這一特征與熊家兄弟日常在村里橫行霸道的行徑形成互文，“熊家是一種帶有象征義的命名，熊在貌似笨拙木訥遲緩的表象背后潛藏著的兇殘和貪婪，不露聲色地營構了一種心理壓力”③。

以熊為姓體現了人的兇殘性。熊姓兄弟在村里戴著偽善的面具，欺男霸女，利用職權整治看不順眼的村民。熊老三撤掉了狗卵治保主任的職位，狗卵上門理論，被熊氏兄弟以“嗆水”和“放屁”等行為進行侮辱。熊老四誘奸了村民大旺的媳婦兒，大旺一氣之下要打殘熊老四，卻反被熊老四威壓，大旺屈服于熊老四的淫威之下，卻將怒火轉到自己的媳婦身上。熊老三作為村長，遭到村民水根的舉報，利用職權將水根的房子推掉，水根一氣之下暈倒在地。這種是非顛倒的價值觀在“熊”家的治理下，像是一塊巨石壓在村民心間。狗卵、土瓜、大旺、水根等村民的遭遇折射出熊家兄弟的狠毒與辛辣。熊的貪婪性同樣體現在熊姓兄弟中，他們將權力緊緊攥在自己手中：熊老二是村里的會計，擁有村里的財政大權；熊老三是村里的村長，相當于村里的“土皇帝”；熊老四是村辦產廠長，控制了村里的對外經濟。熊家兄弟聯合在一起，就是村中無可抵擋的一股力量。熊老二在村里土瓜的小飯館欠下幾萬元賬目，無賴地以質量下乘的鹽巴做抵押品，土瓜心中有苦說不出，作為弱勢群體一員的他只能笑嘻嘻地接受這種無理的“饋贈”。熊氏兄弟在村里作威作福，用手中的權勢謀取利益。

作為村支書的葉光榮想要改變熊家在村里橫行霸道的現狀，與受欺負的狗卵、土瓜、大旺、水根四人組建成一個“抓熊小分隊”。“抓熊計劃”的背后寓意著以村支書葉光榮為首的村民成為了革命階級，而已被列為抓捕對象的熊氏兄弟成為制造苦難的反革命階級。這場“抓熊計劃”在隱性敘事中演化為一場“革命無罪，造反有理”的寓言計劃。在“抓熊計劃”中，每個人“抓熊”的目的都大不相同，狗卵、土瓜、大旺、水根四人長期飽受熊氏兄弟欺凌，心中早已不滿。而村支書葉光榮與熊氏兄弟無仇無怨，他在熊家兄弟面前卑微而渺小，但他也是有野心的，“抓熊計劃”可以使他晉升到話語權的中心位置，因此他用“上面有指示”這一謊言激發出大旺等人積壓已久的憤怒，共同反抗熊家勢力。“抓熊計劃”本身包含著多層面的敘事意義，一方面體現了“革命者”與“反革命者”之間的斗爭，另一方面，這一事件本身用以暴制暴的方式解決“熊”的隱患，充滿了戲謔與諷刺，形成了黑色幽默的電影特色。

三、結語

姓名意象在電影中暗含創作主旨，《烈日灼心》中的“尾巴”這一意象寄予著父愛與贖罪等多重寓意，表現隱藏在姓名表象下的內在意蘊。姓名意象通過類比聯想的方式，突顯人物性格。《光榮的憤怒》用“熊”姓意象由淺入深地反映出“熊”木訥外表下的兇殘，直觀地刻畫出野蠻且霸道的熊家兄弟形象。姓名意象在電影的敘事過程中既承載著多重文化寓意，又作為情節點，推動敘事情節發展。

注釋：

①孫承健.《烈日灼心》：一次“中心消解”式的銀幕探索[J].電影藝術,2015(06):44-46.

②陳翔.論犯罪與倫理想象力[J].西安外語外貿學院學報,2014(10):60-67.

③喻旻.井里有日月，乾坤自昭然——評電影《光榮的憤怒》[J].電影新作,2006(05):2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