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裝置下的溫情觸碰
——從《青年醫生》看國產醫療劇的溫情敘事

□ 王劉佳

一、都市醫療與青春偶像的跨界聯姻

自1994年美國都市醫療劇《ER》進入中國電視劇市場后，國內出現了《都是天使惹的禍》《心術》《青年醫生》《愛的婦產科》等一大批都市醫療劇。在這蔚為可觀卻又紛亂如絲的都市醫療劇中，趙寶剛導演的《青年醫生》既體現了急診科的特殊性，又包含《都是天使惹的禍》早已透露出的青春偶像元素，同時延續了趙寶剛對“北京青年人”命題書寫的傳統，在都市醫療與青春偶像之間實現了跨界聯姻。

《青年醫生》以西華醫院急診科為背景，在主任曾友梅的帶領下，繼承父母醫學事業的程俊選擇急診科大夫作為自己的職業，同科室的女大夫歐陽雨露看似“冷面美人”實則一副熱心腸，程俊大學同窗的王博立志將干急診作為自己一輩子的事業。平靜如水的急診科來了三位醫學院尚未畢業的年輕實習生：愛好寫小說的趙沖在父親的強制下學習醫學專業，立志當產科大夫的艾小天和想去眼科的鄒倚夢陰差陽錯也被安排進急診科。三個初來乍到的實習生在急診室見證了老師們的盡職盡責、病患的生離死別，在一次次的案例中懂得了“急救”的意義，與青年醫生們一起踐行著醫護工作者的愛與責任。

曾擔任《醫者仁心》編劇的徐萌再次操刀，將筆尖調轉青年人，導演趙寶剛也有效避開了自己頗有經驗的北京青年話題，將鏡頭對準青年醫生，正是編劇和導演都對自己擅長的領域做出了突破，才成就這部都市醫療與青春偶像跨界聯姻的作品。

二、《青年醫生》的“雙P模式”

醫療劇中“雙P”模式這一提法源自于美國，即所謂的“專業性的”（professional）+“人性的”（personal）。前者意味著這些劇作以醫院為故事發生地，情節圍繞醫務工作者及病患展開，依據一定的醫學專業知識；后者暗含在醫療劇中插入人文質素，宣揚人文理念。

（一）專業性：冰冷裝置

從亨利·列斐伏爾《空間的生產》開始，米歇爾·福柯、弗雷德里克·詹姆遜、戴維·哈維等當代西方馬克思主義者都對空間問題進行了思考，空間在他們那里不是一個空洞容器，它是被解構、被分離出來的。在《青年醫生》中，“空間”構成了近乎冰冷的裝置，這種裝置在其嚴峻的面孔下承擔著凸顯專業性的功能，成功避免了披上醫療題材外衣去演繹青年男女情愛日常的弊病，以極其嚴肅的空間陳列力求體現都市醫療劇的專業性。

“急診大廳”是劇中規模最大的空間，該劇每集都出現急診大廳的場景，救護車上接下的病人被抬上推床后，急診大夫、護士推著床奔跑在急診大廳；甚至有時人滿為患，病人聚集在急診大廳一窩蜂涌向三位青年醫生；家長抱著鼻血流不止的小女孩直接在這里懇求王博大夫救治。“急診大廳”承擔著急診的門面身份，是急診救助工作的最前線，時間的爭分奪秒需要急診大廳幾乎不能出現無關病情的言辭；“手術臺”堪稱全劇中最扣人心弦、最富有醫學專業性的空間，有幾場規模較大的病例都對“手術臺”進行了詳盡的特寫——青年小蘇從小到大前前后后來醫院幾十次；剛生育不久的李丹命懸一線，手術臺上的遞送手術刀、插管、輸血、開刀全過程表現得細致入微；此外，最為冰冷的空間裝置當屬醫院的太平間，這里陰森恐怖，最接近生命邊界。

從器物層面來看，《青年醫生》的器物群包含醫療器械及與器械連帶的系列急救程序，片中反復出現的醫療器械及與器械連帶的系列急救程序大體有以下幾種：1.插管。導演運用了長達數分鐘的長鏡頭來表現插管，觀眾從鋼化器具生硬地插入病人之口這漫長的插管程序中，看到醫療步驟的觸目驚心，更看到醫療行業對待病患的嚴肅、冷靜和沉著。2.除顫。“除顫”是用除顫器對心臟放電。與生命之命門——心臟發生直接沖撞的電擊手段同樣顯得不近人情，作為施顫者的青年醫生和實習生們在“除顫”面前不再是與病患有說有笑、推心置腹的朋友，而是冰冷裝置下具備專業性的醫護人才。

（二）人性：溫情敘事

1.青年的夢想與現實

實習生趙沖從小懷有“文學夢”，立志當一位作家，即便在父親威嚴下進入醫療行業，也能不忘初心一直堅持在網絡上寫小說，他筆下的玄幻與武俠情懷深深打動了醫院院長，連裘院長都成了趙沖的文學粉絲。導演對趙沖“文學夢”的處理方式是：由導師程俊一步步引導趙沖發覺自己原來能做一位“好大夫”，后來唐編輯的來訪，使這位文學青年實現了以社區醫生為主業、寫作為副業的理想生活狀態，可視為該片為“青年文學夢”找到的一條理想化出路。

除“文學夢”外，還有病患汪美鳳的“戲曲夢”及其相關的北漂話題。汪美鳳曾經是一位出色的昆曲演員，因追求自己的戲曲夢而遭丈夫吳雨生的不理解，后來丈夫跟她離婚，汪美鳳只身來到北京繼續自己的戲曲事業，無奈戲曲路狹窄發展不如意，自己生活拮據又染上癌癥。劇中美鳳給程俊講述昆曲經典《牡丹亭》的故事，講述自己如何一個人北漂追求自己的夢想。年輕有為的歐陽雨露同樣搖擺在夢想與現實之間。在赴美與留國、轉呼吸科與留急診科的抉擇中，歐陽曾動搖，但最終選擇留在西華，為國內的醫療事業奮斗。

2.醫患關系

醫患糾紛是醫療題材劇常見的話題之一，醫患關系的處理因其直指當下現實社會的醫患矛盾而吸引了較高的關注度。例如朱云事件。朱云是一位曾經患有乳腺癌的病人，在自己麻醉無意識下被醫生切除了一側乳房，當時醫生的判斷是符合醫學原理的，如不切除，患者便可能因此死亡。朱云提及這件事便淚流滿面，她認為醫生只把病人當作一堆器官，只會給人做手術，從來沒人跟她交流除了手術還有沒有更好的治療手段，朱云寧愿承擔死亡風險也不愿切除乳房。

程俊與夏可欣。夏可欣人之將死遭到未婚夫拋棄，程俊為她策劃了一場婚禮，自己扮演了夏可欣的新郎，使她不留遺憾地離開人世。在處理病患關系上，影片以程俊設身處地地為病人思考與當下醫患醫鬧處理不得當形成鮮明對比，為醫患關系的紓解尋求一條出路。

三、溫情敘事的生成意義

（一）醫療題材的價值導向

《青年醫生》承續了《心術》的現實主義傳統，深入探究了醫患糾紛、醫鬧、醫院暴力事件、醫療事故等話題，在宏觀話語的約束下，實現了最大程度的價值指向。一般來講，如果醫療題材劇處理不好藝術原則與現實原則二者間的關系，便很容易流于中心話語的傳聲筒或官方話語的揚聲器。對此，《青年醫生》選取了一位年輕實習生（趙沖）的視角，劇中趙沖的眼光始終跟隨著醫患問題，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文字如實記錄著醫護工作者對醫療問題的態度與看法。

該劇借助溫情敘事的方式，觸碰了當下醫患關系的癥結所在，以有效的嘗試肯定了醫療題材的價值導向應當以人為本、以現實為指針，并將消解醫患關系及與之伴隨的各類醫療問題作為自己的傳播理念，試圖提供處理現實醫患關系的合理途徑。

（二）行業獵奇的想象性補償

行業劇屬于電視劇的門類之一，并不等同于普及專業知識的工具，如何為外行觀眾構建屬于觀感的“行業”、如何做到既滿足觀眾對醫療行業的幻想又不“失真”成為電視人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秦俊香在《平民化與史詩化：電視劇風格論》一書中指出：“作為當代最具影響力的大眾藝術形式，電視劇一個很重要的職能就是為觀眾提供日常生活的借鑒和心靈的慰藉，倡導人與人之間相互尊重、體諒和溝通。”《青年醫生》在行業與外界的溝通褶皺中，以充滿人文主義色彩的溫情敘事成功地補償了觀眾對行業獵奇的想象，勾畫青年醫生的日常生活模式，倡導醫患之間應當相互體諒，以此構建起行業劇與非行業觀眾對話的可能。

參考文獻：

1.蔡曉惠.空間理論與文學批評的空間轉向[J].石河子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04):96-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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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秦俊香.平民化與史詩化：電視劇風格論[M].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16.

4.葉芳.從《急診室故事》看行業劇的發展趨向及其主導因素[J].當代電視,2015(04):36-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