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刊本《晉政輯要》史料價值略論

楊永康 劉婉玉

（山西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山西太原030006）

清代乾隆年間，山西官員曾經(jīng)纂輯過一部重要的地方性政書，名曰《晉政輯要》[1]官箴書集成(第五冊).黃山書社,1997.，它也是中國古代最早的一部地方性政書。此書詳細記載了山西一省之大政，對于了解清代乾隆時期山西的地方政務(wù)以及財政收支狀況極有價值。乾隆本《晉政輯要》成書遠遠早于光緒本《晉政輯要》，卻沒有引起學界足夠的重視，故有必要對其進行簡要介紹。

一、乾隆刊本《晉政輯要》的主要內(nèi)容

乾隆本《晉政輯要》名義上的總輯者是時任山西巡撫的海寧，實際上由山西布政使鄭源璹具體負責，還有二十余位山西各級官員參與纂輯。此書按事目匯編了山西政治、經(jīng)濟、軍事、文化等方面的重要事項，為山西一省地方政務(wù)之要覽。“是書向置藩署，每中丞蒞任輒抄送一通，外此流傳者蓋少，今付諸剞劂，大小臣工各貯一編，皆得朝夕循覽”[2]乾隆刊本.晉政輯要·凡例.。是書刊印之前，以抄本形式流傳。它收藏在布政使衙門，每當新巡撫上任，則抄錄副本給巡撫，便于其了解和掌握山西省情，故流傳范圍狹窄。刊印之后，山西各級官員人手一冊，政務(wù)公開，便于施政，故流布較廣。此書于乾隆四十九年（1784）開始纂輯，至乾隆五十四年（1789）刊刻成書，歷時五年。

該書是中國古代第一部地方性典志體政書，在歷史編纂學上有重要意義。全書共計八卷，分為105個條目，各俱標題。其具體卷目如下：

卷一：額設(shè)官員、官缺繁簡、升調(diào)事宜、大計事宜、各官俸銀。

卷二：文職養(yǎng)廉、心紅飯食、額設(shè)繁費、試員薪水、征員路費、旗員公幫、公捐各款、刊刻謄黃、刻例公捐、內(nèi)閣飯食、各部飯食。

卷三：晉省民數(shù)、收成題奏、晉省田地、丁糧分合、起運存留、地丁銀兩、秋成征糧、額征糧豆、旗圈地畝、開墾牧場、晉省物產(chǎn)、各屬土貢、新疆辦綢；

卷四：土鹽蒙鹽、鹽歸巡撫、河東鹽法、鹽商借帑、勘修鹽池、例更鹽商、城稅歸撫、常平倉谷、社倉谷石、義倉谷石。

卷五：大朔折色、大朔運腳、耗羨章程、戶部余平、協(xié)餉水腳、藩庫交代、備貯庫項、經(jīng)征稅科、臺山經(jīng)費、行宮座落。

卷六：恒霍二山、憲書經(jīng)費、書院經(jīng)費、書院捐數(shù)、文舉中額、文場經(jīng)費、進士旗匾、舉人花紅、會試盤費、歲進學額、晉省學租、圣賢后裔、圣商經(jīng)費、古圣陵廟、喇嘛俸銀、振恤孤貧、普育二堂、留養(yǎng)貧民、滿營俸銀、綠營兵餉、分季領(lǐng)餉、北鎮(zhèn)本色。

卷七：平垣兵糧、修制軍裝、閱兵賞犒、朋扣銀兩、營兵恤賞、武職修署、武舉中額、武場經(jīng)費、火藥鉛彈、晉省硝磺、驛站夫馬、驛站道里、塘馬公捐、鋪司工食、晉省民壯、衙役工食、囚犯口糧、解犯盤費。

卷八：黃河源流、渡夫工食、晉省水利、晉省堤堰、晉省邊墻、鼓籌事宜、辦銅事宜、辦銅幫費、購辦鉛錫、匯造平鐵、晉省城垣、動支經(jīng)費、修城平色、分段修城、城垣匯奏、樂輸議敘。

由目錄標題不難看出，晉省大政盡在是編。《晉政輯要》所記地域范圍包括山西的九府十直隸州，內(nèi)容涵蓋記載了山西地方政務(wù)的方方面面。該書大概依照吏、戶、禮、兵、刑、工的職掌順序，記載了山西一省之職官、戶口、賦稅、鹽法、科舉、書院、祭祀、武備、驛站、水利、城垣等方面的事宜。條目與條目之間存在著有機聯(lián)系，有些條目圍繞同一事項展開。例如，額設(shè)官員、官缺繁簡、升調(diào)事宜、大計事宜、各官俸銀、文職養(yǎng)廉諸條圍繞職官問題展開。又如，額設(shè)繁費、試員薪水、征員路費、旗員公幫、公捐各款、刊刻謄黃、刻例公捐、內(nèi)閣飯食、各部飯食諸條則重點說的是各類辦公雜費的支出問題。又如，土鹽蒙鹽、鹽歸巡撫、河東鹽法、鹽商借帑、勘修鹽池、例更鹽商諸條講鹽法。又如，振恤孤貧、普育二堂、留養(yǎng)貧民諸條講的是地方慈善事業(yè)。又如，滿營俸銀、綠營兵餉、分季領(lǐng)餉、北鎮(zhèn)本色、平垣兵糧、修制軍裝、閱兵賞犒、朋扣銀兩、營兵恤賞、武職修署、武舉中額、武場經(jīng)費、火藥鉛彈、晉省硝磺諸條講的是武備問題。又如，晉省城垣、動支經(jīng)費、修城平色、分段修城、城垣匯奏、樂輸議敘說的是城垣的維修制度。乾隆《晉政輯要》一書比較系統(tǒng)、全面、詳細地記載了清中期山西地方政治制度及其財政狀況，對認識乾隆時期中央對山西的控制與治理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

二、乾隆刊本《晉政輯要》的史料價值

乾隆《晉政輯要》的史料價值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該書全面系統(tǒng)反映了乾隆時期山西地方政務(wù)之發(fā)展與變化。《晉政輯要》記載了清代中期山西大政之概要，尤詳于乾隆時期各項制度之變化。例如“耗羨章程”詳細開列了乾隆厘定“耗羨章程”之后山西省的三十六萬九千二百五十四兩耗羨定例以及四十一項動支規(guī)定，對于了解乾隆時期山西“耗羨歸公”制度的進一步發(fā)展很有價值。又如，據(jù)“土鹽蒙鹽”一條可知，山西除了河東鹽外，還有土鹽、蒙鹽行銷于省內(nèi)；山西河東鹽政一向由鹽院專司，“鹽歸巡撫”記載了乾隆年間河東鹽政改由巡撫兼管的變動原因；“河東鹽法”則記載了河東鹽池的鹽引數(shù)量及銀價；河東辦鹽因路途遙遠交通不便，運腳最重，“鹽商借帑”主要記載了河東鹽政奏借山西藩庫銀三十一萬兩，均系一分起息，分限八年償還本銀事件；因洪水漫入鹽池，淤泥堆積，產(chǎn)鹽不旺，于是乾隆下令山西巡撫覺羅巴赴運城勘修鹽池，“勘修鹽池”記載乾隆二十三年（1759）下令勘修鹽池的事例；而“例更鹽商”則記載山西巡撫和鹽政奏請以五年為限，更換鹽商，以解決鹽商日久疲乏的問題。以上諸條綜合在一起，較為全面地反映了乾隆時期山西鹽政的發(fā)展與變化。又如，“臺山經(jīng)費”詳細記載了乾隆修葺寺院以及巡幸五臺山所花費的銀兩；“行宮座落”則詳細記載了乾隆皇帝為了巡幸五臺山所修建的行宮、座落和尖營；“喇嘛俸銀”記載了歲給五臺山菩薩頂?shù)忍幚锩锥共棼}等俸銀的定額，以及乾隆十三年（1749）每年增加八百四十兩俸銀的事例，對于了解乾隆時期五臺山佛教的發(fā)展有重要的參考作用。又如，“鼓鑄事宜”“辦銅事宜”“辦銅幫費”“購辦鉛錫”詳細記載了雍正、乾隆時期朝廷在山西設(shè)寶晉局安爐鑄錢的事宜，內(nèi)容涉及銅鉛點錫的原料配比、銅錢的發(fā)放、原料的供應、原料的運輸，對了解乾隆時期山西的鑄錢活動很有價值。

其次，該書全面系統(tǒng)地詳述了乾隆時期山西各項公共事務(wù)的財政支出，是研究這一時期山西地方財政制度最完備的史料。通觀《晉政輯要》可以發(fā)現(xiàn)，乾隆時期中央對地方的財政收入與財政支出統(tǒng)一籌劃，規(guī)定細密，嚴格按照收支兩條線進行管理。“晉省田地”“地丁銀兩”“經(jīng)征稅額”等條目記載了乾隆時期山西的財政收入。中央對于地方財政支出項目的管理尤其嚴格，大到養(yǎng)廉銀、兵餉，小到囚犯口糧、渡夫工食，每項財政支出的額度及經(jīng)費來源都有明確的規(guī)定。“文職養(yǎng)廉”“心紅飯食”等項俱在耗羨銀兩內(nèi)開銷。“各官俸銀”詳細記載了山西各級官員俸銀，其總額為二萬二千二百四十八兩九錢七分四厘，費用出自司庫地丁銀兩。“進士匾額”每年花費二百一十八兩八分七厘，“舉人花紅”每年花費二百六十一兩一錢七分九厘，費用均出自地丁銀兩。“火藥鉛彈”支出比較復雜，大同鎮(zhèn)每年需銀四千四百余兩，動支司庫耗羨銀兩，太原鎮(zhèn)每年用銀一千五百余兩，動支各營公費銀兩，太原城守尉每年需銀一百三十二兩三錢六分，動支司庫耗羨銀兩，大同鎮(zhèn)演放火炮每五年需銀七百一十九兩二錢，動支司庫當課銀兩。“囚犯口糧”“渡夫工食”，均在耗羨銀兩下開銷。“書院經(jīng)費”的來源則比較復雜，三千三百二十二兩經(jīng)費從生息銀、耗羨銀、捐銀三方面動支。《晉政輯要》一書充分反映出乾隆時期山西地方財政制度的復雜性。

最后，該書引用資料出自官方檔案，保存了大量的第一手資料，形成完備詳實的數(shù)據(jù)鏈，方便研究者使用。例如，“驛站馬夫”一條詳細記載了五十六驛、十軍站、十二邊站在山西各府縣的分布情況，以及三千五百零八匹馬、一千七百三十二名馬夫、二千八百三十三名廠排夫在各驛站的分布情況。每個驛站的馬匹、馬夫、廠排夫數(shù)量都有準確的記載，這樣的史料在相關(guān)文獻中并不多見。又如，“渡夫工食”記載了山西各地官辦的渡船、水手數(shù)量以及費用動支，對于研究山西官辦渡口制度有一定的史料價值。又如，“常平倉谷”“社倉谷石”“義倉谷數(shù)”，詳細地記載了山西各縣各倉的糧食儲備數(shù)量，對研究乾隆時期山西的倉儲制度有較高的史料價值。又如，“經(jīng)征稅課”詳細記錄了山西府州縣商、畜、鹽、當、木、牙、稅、契的征收情況，對研究乾隆時期山西各地的商業(yè)發(fā)展狀況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除此之外，“地丁銀兩”“秋成征糧”“額征糧豆”均完整提供了山西各地的詳細數(shù)據(jù)，有利于學者們?nèi)嫦到y(tǒng)地研究乾隆時期的山西賦稅制度。

乾隆《晉政輯要》產(chǎn)生于雍正實行“火耗歸公”、乾隆厘定《耗羨章程》這樣的時代背景之下，此時的各省督撫基本上失去了對“耗羨”支配的自主權(quán)，耗羨與正項一樣被納入中央集權(quán)的財政運行機制中，各省的每一筆收入與支出都處于中央戶部監(jiān)管之下[1]楊永康,盧俊霞.《耗羨章程》編纂考.理論界,2017,(2).。透過乾隆《晉政輯要》，以小見大，以局部窺全局，可以了解同一時期其他各省的地方政務(wù)及財政收支狀況，也可以了解乾隆皇帝如何強化中央對地方的控制與管理，這正是《晉政輯要》最重要價值之所在。作為中國古代第一部地方性政書，乾隆《晉政輯要》對后世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光緒年間晉撫剛毅等人纂修的四十卷本《晉政輯要》就是在其基礎(chǔ)上修改增益而來的[2]光緒刊本.晉政輯要.《續(xù)修四庫全書》本.。之后又有宣統(tǒng)末年皖撫馮煦等人纂修的一百卷本《皖政輯要》，記載清末安徽一省之大政，也是一部地方性典志體政書[3]馮煦.皖政輯要.黃山書社,2005.關(guān)于《皖政輯要》的研究.可以參考穆健.《皖政輯要》研究.安徽大學2012年博士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