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啟越 劉雯
【摘 要】網絡時代的到來不僅為抗爭話語的博弈提供了透明的政治空間,也為抗爭劇目的具體實踐制定了新的規則。基于網絡視域下符號生產的“視覺化”規制,現實中利益訴求機制的不通暢、網絡媒體承載過多利益訴求因素,社會抗爭的表征形式也發生了“視覺化”轉向,并在抗爭文本的書寫中催化出“戲謔化”“劇本化”的敘事傾向。
【關鍵詞】視覺轉向;社會抗爭;景觀社會
中圖分類號:G21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1007-0125(2018)36-0219-02
隨著互聯網技術的日益成熟,“視覺化”規制成為草根文化表意的新手段并漸變到社會運行的方方面面,海德格爾所言的“世界圖像時代”正逐漸變成現實。近年來抗爭劇目的創新也正向著視覺化方面發展,并表現出傳播手段“影像化”,文本編碼“景觀化”的特征,圖像事件的出現不單是視覺思維的所然,其背后還隱藏著現實層面與虛擬空間的轉向成因。當前,底層抗爭運動的研究重心應由“用什么武器”向“武器為何有效”轉變[1]。“視覺化”機制成為抗爭有效性的題中應有之意,并逐漸在抗爭劇目的創新之中實現“變現”。
一、網絡抗爭的視覺轉向癥候
近年來,本土政治機遇結構下的劇目形式得以創新修正,制度化抗爭形式逐漸讓位于視覺化,作為有效性共識的抗爭表演不斷累計并最終促使抗爭劇目的實質性變化。所謂抗爭劇目來源于以查爾斯·蒂利、西德尼·塔羅為代表的社會學家、政治學家對于抗爭類型分析時所提出來的概念,蒂利引用了戲劇中的兩個關聯術語“表演”與“劇目”來澄清存在于抗爭形式內部的相似邏輯。他指出“當我們近距離觀察集體訴求活動時,往往發現不同的事件分享著相同的劇本。”[2]并在此基礎上提出抗爭劇目(contentious repertoires),具體是指“為某些政治行動者內部當時所知曉的一批可用的抗爭表演”[3]。然而抗爭劇目也非一成不變,受限于現有劇目形式之下,隨時空與訴求主客體的變化而創新。除以“依法抗爭”、“以法抗爭”等為代表的強劇目形式之外,業已形成一批以“表演抗爭”、“身體抗爭”、“視覺抗爭”為代表的新型抗爭劇目,抗爭劇目迭代的同時也伴隨著一批“圖像事件”。例如遼寧百名考生高考過線未錄取,學生家長在省教育廳門前集體下跪;拆遷談判未果,7名訪民中國青年報社前服毒自殺;焦作民工寒冬裸身討薪事件等。從視覺化的角度歸結而言,上述事件遵循著以下同質化的劇目表演形式:
其一,網絡抗爭的影像化表征。技術學派奠基人麥克盧漢提出了著名的觀點“媒介即訊息”,并闡釋了媒體技術的更替對于社會活動的影響。從資源動員視角來看,隨著網絡技術的發展尤其是Web2.0時代的到來,互聯網憑借其傳播的互動性、即時性、開放性、無界性等傳播優勢,打破了傳統媒體語境下少數精英階層的話語強占局面,形成了哈貝馬斯筆下的咖啡廳議事局面。據人民網統計“當遇到社會不良現象時,99.3%的網民選擇網絡曝光”,雖然網絡曝光并非全都發酵成為抗爭事件,但網絡平臺確實為草根民眾的抗爭書寫提供了有效渠道。技術賦權在拓展了草根訴求渠道的同時也催生了影像(視頻、圖片)在抗爭文本中的載體作用,從最早的網絡抗爭短片《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到“宜黃強拆事件”中拆遷現場視頻的曝光對于宜黃政府的輿論施壓甚至筆者認為當今網絡上充斥著的各種抗爭母題下的圖像事件(無論影像材料的呈現是否為事件當事人主動提供)都能折射出一個不爭事實——影像已成為抗爭劇目中的常量。得益于數字技術下社交傳播的多媒體表征習慣、其影像設備的全民化普及、圖像(感性)較之文字(理性)的感官沖擊等優勢,影像文本成為選擇或然率公式下草根抗爭最有效的“弱者的武器”。所謂“無圖無真相”,影像抗爭的背后呈現出廣大草根網民對于“公平性”處理的渴望,于賽博空間中這種“公平性”的解釋權早已從精英議事過渡到了眾聲喧嘩的全民審判之中。英國文化研究學派曾對于資本主義視域下文化產品輸出的意識形態支配性控制進行辨析,這里的文化包含“人類生活的全部方式”,把大眾傳播的過程分為文化產品生產過程與文化產品消費過程,提出在受眾的解碼過程并不是“透明的”而是在文化產品消費解碼中的主觀性解讀,并且這種解讀深受社會背景的影響。如今中國互聯網環境下的抗爭文本解讀傾向于敘事框架的同一化,這種同一化趨勢是長期精英階層與草根階層二元對立的使然,其結果是恃強凌弱已成為絕大多數草根網民對于精英階層的主觀判斷,這種判斷根植于群體的主觀認知結構之中,當有抗爭影像引入眼簾,這一框架便會運作,偏袒于弱勢群的“公平性”的優先解讀便會占據領導地位。
其二,抗爭文本的景觀化表征。如果說影像文本的網絡化是以影像溯源過去時空,以“真實”建構透明政治空間,打破原有階層話語權的失衡結構;那么景觀化文本的表征則在身份展示的同時完成一場民粹化的權力倒戈。景觀(spectacle)一詞的社會化含義最早由德波在《景觀社會》解釋為“無直接暴力的非干預的表象和影像群”,景觀表現為一種“少數人演出多數人默默觀賞的表演”。景觀不是影像集合,而是人與人之間的一種社會關系,這種社會關系是通過影響中介而建構[4]。德波繼承馬克思“異化”思想基礎之上提出更加隱秘的景觀統治手段,是一種基于當下資本主義社會的整體性批判。受到德波的影響,凱爾納提出的對于景觀進行現代性文化研究,“將當代社會中的沖突和解決方法的戲劇化的看做為媒介奇觀”[5](Media Spectacle)。如今社會抗爭的“文本的景觀化”便是當代媒體文化思維下的戲劇化表述,通過“搏出位”的景觀手段,策略敘事的方式,以達到戲謔化的表層抗爭效果,其滲透于符號系統中的引申含義是對于底層抗爭身份的“神話”建構,一旦喚起廣大底層民眾的“階層認同”,形成底層話語強占的局面,便能在輿論場域的博弈中取得優勢意見螺旋上升的深層效果。值得一提的是,近年來抗爭運動越發呈現出“身體景觀化”趨勢,展現身體的景觀化是通過“看”的運作喚起萬千草根民眾弱勢情感的共振,“看”與“被看”的背后隱藏著視覺權力的運作,福柯在對于邊沁式“全景監獄”的研究中第一個把視覺賦予微觀權力的運作,不同于傳統暗室的監管機制,全景監獄展現為中心瞭望塔的透明敞視主義。在網絡之中,這種看不見的“權力目光”投射于抗爭者之上,展現出抗爭主客體間極度不平等的身份地位,當景觀文本建構完成,便會激活階層界限,引發輿論燥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