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利
【摘 要】“二人轉”是廣大東北勞動人民創造并歸屬于普通民眾的具有濃郁地方色彩的綜合藝術。二人轉表現底層民眾的生活,傳達普通人的心聲,替勞動人民代言。作為民間文化的代表,民間性是其基本屬性。詼諧的語言藝術、滑稽的丑角模擬、夸張的降格與貶低,是其作為民間詼諧文化的主要表現形式。只有充分肯定二人轉的民間文化屬性,站在廣大底層民眾的民間立場,才能理解二人轉的獨特性。
【關鍵詞】二人轉;民間文化;詼諧;滑稽
中圖分類號:J82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1007-0125(2018)36-0010-02
“民間文化,亦稱下層文化,指一個國家或民族中由廣大民眾所創造、享用和傳承的生活文化。它立足于民眾生產、生活的具體背景,以一種通俗活潑的形式自發創造出來,在民族生活中發揮過巨大作用。”民間文化的范圍包括存在于民間的物質文化、社會文化、精神文化和口頭語言等各種社會習慣、風俗事物。巴赫金在他的狂歡詩學中界定了民間文化與官方正統文化的不同特征,并將其界定為民間詼諧文化。民間詼諧文化是民間集體智慧的結晶,它通常有三種基本表現形式。首先,是各種儀式、演出形式、節日活動和與之相關的詼諧表演。其次,是各種詼諧的語言作品(包括戲仿體作品)。最后,是各種形式和體裁的廣場言語,包括罵人話、指天賭咒、發誓、民間的褒貶詩等。
“東北二人轉是以說、唱、舞為表演形式,雜糅了戲曲、相聲等藝術門類的若干成分,風格潑辣火爆,具有濃郁地方色彩的民間藝術。它的唱本語言通俗易懂、幽然風趣。充滿了生活氣息,是一種原始、粗野、狂放、熱烈的民間草根藝術。”二人轉是東北民間詼諧文化的典型代表,它是東北勞動人民創造的一種具有濃郁地方色彩的綜合藝術,它產生并盛行于東北三省,作為東北地區獨特的曲藝曲種,已經在東北大地上展演了三百多年,為廣大東北民眾所喜聞樂見。近三十年間在其他民間藝術形式日漸沉寂衰落之時,東北二人轉更是借東北喜劇小品的東風,一枝獨秀紅遍祖國大江南北,深受全國人民的喜愛。時至今日,二人轉仍以其強大的生命力展演在東北乃至全國各大城市的劇場、舞臺上,展演在東北各個城市、鄉村,給廣大民眾帶來無窮無盡的歡樂。東北二人轉的獨特魅力來源于民間詼諧文化屬性的詼諧與狂歡、怪誕現實主義的表演內容和表演風格,這也成為了二人轉長盛不衰的原因。
一、詼諧的語言藝術
二人轉表演方式包括“說唱扮舞絕”五種基本形式,其中搞笑的說口尤為“五功”之首,在各種表演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和比重。說口中又以丑角的說口為主要內容,“唱丑唱丑,必得說口,不說口不算唱丑。”“說是骨頭唱是肉”。傳統二人轉的說口包括“套口”“零口”“定口”等。“套口”與演出內容無關,每段獨立成篇,講故事、抖包袱、制笑料,多是取材于民間故事、笑話、相聲等的搞笑段子。“零口”與“套口”相對,是演員見景生情,隨機應變的即興說口。“定口”也叫“專口”,是鑲嵌在二人轉唱詞里與劇情緊密相連的念白,演員跳出人物形象,回到丑旦角色,戲謔性地交代情節,展示或評價人物內心,形成了二人轉“跳進跳出”的獨特表演風格。
在二人轉的表演中,說口越來越占有重要地位,特別是當代新型二人轉表演中,說口更有取代唱功的趨勢。“不拘形跡的廣場言語仿佛成立一個貯藏所,它集中了遭到禁止和從官方言語交往中被排斥出來的各種言語現象。”無論何種說口,內容上“實惠磕兒”“喜興詞”“骨頭話”“扎心段”是共同的追求,幽默、滑稽、喜興、搞笑是主要藝術特色。“狂歡節語言的一切形式和象征都洋溢著交替和更新的激情,充溢著對占統治地位的真理和權力的可笑的相對性的意識。獨特的‘逆向‘相反‘顛倒的邏輯,上下不斷易位(如‘車輪)、面部和臀部不斷易位的邏輯,各種形式的戲仿和滑稽改編、降格、褻瀆、打諢式的加冕和脫冕,對狂歡節語言來說,是很有代表性的。在一定程度上來說,民間文化的第二種生活、第二世界是作為對日常生活,即非狂歡節生活的戲仿,是作為‘顛倒的世界而建立的。”
作為廣大人民群眾民間藝術樣式,二人轉是生于民間、長于土野,反映老百姓的心聲,替無數底層民眾代言。二人轉自由、靈活、風趣、熱烈、奔放的說口,以底層民眾所獨有的民間詼諧文化狂歡化的話語方式,站在官方的、主流的、規范的、束縛的話語系統外部,抨擊假惡丑,弘揚真善美,表達心靈深處的欲求與渴望。“說口的兩大重要功能——顛覆一切循規蹈矩的規范,宣泄色情和性欲的情感——創造出強烈的、爆發性的、不可遏止的、持續性的笑。這種笑是一種解脫了的笑——從那沉重的規范負荷中解脫出來的精神解放了的笑,是一種獲得了愉快的笑——被壓抑的愿望獲得了想象性的代償性的滿足。”二人轉說口極富表現力和感染力,起到了交流情感、調劑氛圍、創造喜劇情境的作用,展示了二人轉獨特的詼諧、滑稽效果。
二、滑稽的丑角模擬
二人轉丑角的表演是一種戲謔化的模擬。在二人轉中,演人物而不是扮人物,跳進跳出的表演是其非常獨特的演出方式。二人轉演員要“表演一個敘述兼代言的詩體故事”,但演員不是直接化身為人物形象,而是首先要從演員跳進“丑”和“旦”的角色,再由丑旦的角色出發來表演,在演出過程中演員還會不時地跳回到丑旦角色對故事情境、人物形象進行戲弄性評價。二人轉的丑角表演更是一種滑稽詼諧的戲擬化表演,演員是在丑角立場下塑造人物形象,通過夸張、貶低、降格等方式實現對人物的玩笑性、戲耍化的模擬。丑角表演的人物形象從來不是故事中人物形象自身,而是通過丑角滑稽、詼諧、戲謔化模擬出來,帶著丑角立場理解和評價滑稽、變形的人物形象。
“在民間怪誕風格中,瘋癲是對官方智慧、對官方‘真理片面嚴肅性的歡快戲仿。”在表演中,丑角把自身的丑、傻、粗鄙、缺陷轉換到人物形象身上,淋漓盡致地表現潛意識愿望,替人物和觀眾代言。“與其他戲劇相比,現代二人轉之所以顯得最為搞笑,那是因為現代二人轉創造了一個極其獨特的滑稽角色并形成了一種極其獨特的滑稽模仿方式。滑稽角色(即我們前面所說的丑角)之所以是極為獨特的,是因為滑稽角色本身就是極為搞笑的。這個極為滑稽角色一出現在舞臺上,就逗引得觀眾哄堂大笑。因為滑稽角色是一個怪誕、變態、丑陋、畸形、粗鄙、異類的形象。”
三、夸張的降格與貶低
“詼諧就是貶低化和物質化。”二人轉作為活躍在東北大地,廣泛展演在田間地頭以及各種生產勞作場所的東北農民和廣大普通民眾的藝術形式,具有與生俱來的民間文化屬性,站在官方話語之外乃至對面,以民間的立場消解各種規范、準則的束縛與壓抑,成為其追求自由與自我的必由之路。在語言藝術上,二人轉通過不拘形跡的民間廣場語言,暢所欲言地演說理想與欲望。在表演內容上,二人轉還通過對各種人物形象的降格化、貶低化、物質—肉體化實現其對上層權利乃至正統人物的解構。在二人轉所塑造和表演的人物形象中,從來沒有對各類英雄的禮贊、對王侯將相的謳歌、對正統人物的宣揚,二人轉中人物形象都帶著人的欲望,表現著人的欲求,是底層民眾視野里的有著他們一樣想法和基本需求的人。
二人轉也借形形色色、各行各業的人物來宣泄普通人的基本情感和愿望。二人轉通過降格和貶低等手段來實現其對人物形象的獨特塑造。“降格,即把一切高級的、精神性的、理想的和抽象的東西轉移到整個不可分割的物質——肉體層面,大地和身體的層面。”“貶低化,在這里就意味著世俗化,就是靠攏作為吸納因素而同時又是生育因素的大地:貶低化同時既是埋葬,又是播種,置于死地,就是為了更好更多第重新生育。”在民間詼諧文化傳統中,消解高尚與精英,將他們發落到普通人中間,呈現其本真、原始的一面,是民間話語系統的獨特言說特點,也是底層民眾表達站在高高在上的統治、管理、束縛、規范的階層之外建立全新世界和全新生活的獨特方式。所以,在傳統二人轉正戲里,《包公斷太后》《回杯記》《馬前潑水》《西廂觀畫》《梁祝下山》《水漫藍橋》《孫悟空三借芭蕉扇》《醉青天》《豬八戒拱地》《罵鴨》《二大媽探病》《馬寡婦開店》等劇目中的包公、張生、孫悟空、梁山伯等都是經過降格和貶低化的人物,他們好色、貪婪,有著普通人的欲望。在現代變形的新型二人轉中,二人轉演員更是直接對各色人物進行戲仿、諷刺,挖苦、貶低。在民間詼諧文化中,“生活的物質—肉體因素,如身體本身、飲食等形象占了絕對壓倒的地位。而且,這些形象還以極度夸大的、夸張化的方式出現。”二人轉通過降格與貶低表現方式,發出了底層民間文化的反抗與不滿。
二人轉是東北黑土地上土生土長的民間文藝類型,它生于民間長于民間,它成長于田間地頭,展演在東北大地,是本色東北底層民眾生活的體現。東北民間獨特的地域文化、民風民俗、鄉土情結孕育造就了它,形成了獨特的鄉音鄉味,芬芳的鄉土氣息。它是東北大地培育的土野之花,它是東北農民的草根藝術。民眾性是其永恒不變的基本特征,俚俗詼諧是民間賦予它的基本屬性。充分肯定二人轉的民間文化屬性,站在廣大底層民眾的民間的立場,是我們了解和認識二人轉的基本出發點,也是進一步正確引導二人轉發展的歸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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