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晝夜的萬里追擊

陸洋 姚樺崢 劉萬里 宋海

2017年除夕之夜，濟南市公安局歷下區分局轄區派出所接到報案，一名女子意外失聯。

蹊蹺的人員失蹤，離奇的車禍現場，寶馬車內的血跡和身份證明，兩個看似毫無關聯人……重重疑團接踵而至，在市公安局刑警支隊的指導下，歷下區分局多部門合成作戰、精心研判、層層剝繭，歷經十個晝夜；先后輾轉北京、大連、石家莊、德州、威海、佳木斯、雙鴨山等地市，行程8000余公里，一步步靠近真相，終于在大年初九成功將搶劫殺人拋尸犯罪嫌疑人梁廣昌抓獲，成功破獲“1.26”殺人拋尸案。

除夕夜，失蹤的單身女子，下落不明的車禍男

2017年1月27日晚22時許，除夕之夜，夜幕正濃。濟南市公安局歷下區分局轄區姚家莊派出所接到轄區居民王梅報警：其妹妹王麗于26日晚，駕駛一輛寶馬車外出后，至今未歸，下落不明。

除夕前一夜，王麗突然說要外出“拿海鮮”，開著姐姐王梅的寶馬車走后，就再也聯系不上了。大年三十這天，王麗仍沒有任何消息，電話也無人應答。民警通過調取視頻監控發現，王麗駕駛的寶馬車在1月26日晚20點58分通過濟南市歷下區環山路交通卡口后失去蹤影，從此下落不明。派出所民警為王梅做了失蹤人員筆錄，同時將情況上報分局領導并通報分局刑警大隊。

根據民警初步了解，王麗目前單身，性格開朗，平時也并未與人產生矛盾糾紛，沒有任何離家出走的原因和理由。她在本應與家人團聚的除夕前夜獨自駕車失蹤，實在令人費解。

失蹤的王麗手機不通，旅館沒有入住記錄，民警決定從她駕駛的那輛寶馬車入手，以車找人。民警根據每一輛寶馬車都帶有GPS的特點，聯系了寶馬中國總部，請求提供失蹤寶馬車定位信息，很快，寶馬中國總部有了反饋：失蹤的寶馬車停放在濟南市章丘區刁鎮區域。

根據定位，民警立即趕赴車輛停放地點，到達后，發現這是濟青高速公路的一處事故車輛停車場。民警通過對比現場的一輛無牌白色寶馬轎車的車架號，確認該車即是王麗駕駛的那輛失蹤車輛。同時，通過技術民警的現場查驗，在車內發現了鐵絲、王麗所穿外套等物品；車輛后排有大量凝固血跡；轎車副駕駛處有桶裝散裝汽油。

根據高速交警介紹：該車系1月28日8時許，在濟青高速青島往濟南方向312公里處發生的交通事故中的肇事車輛。事發時，該車輛一名男性駕駛員被120急救車拉到章丘區人民醫院救治，車內提包被出警的派出所民警帶回，肇事寶馬車被高速交警開至該停車場停放。

了解到以上情況，辦案民警立即趕赴章丘區人民醫院查找該名男子。到達醫院時得知，該男子已于當日自行從醫院離開。民警在遺留在寶馬車內的提包中，發現了失蹤者王麗和另一名男子的居民身份證。身份信息顯示，該男子名叫梁廣昌，43歲，山東榮成市人。

這個梁廣昌是什么人？與王麗又有什么關系？王麗單獨駕駛寶馬車外出失蹤，失蹤后第三天車輛在高速公路事故停車場被發現，車內發現大量血跡，同時還有鐵絲、散裝汽油、王麗的身份證、外衣等物品，但王麗不知所蹤……以上信息累加在一起，不由讓人產生一種不祥的感覺。

賠錢的海鮮商，借車炫耀的寶馬女

想要弄清失蹤者和肇事者之間的關系，只能從兩人的社會關系入手。通過調查，專案組民警掌握了王麗的基本情況：1979年生人，一直未婚。平日注重衣著打扮，外出一直開著姐姐王梅的寶馬車，社會關系復雜。

肇事者梁廣昌：1974年生人，原籍黑龍江佳木斯市，后隨父母遷移到威海榮成定居，從事海鮮銷售業務。2009年與一名榮成籍女子結婚，后離婚，與一名叫錢立萍的女子來到濟南，繼續從事販賣海鮮的生意。民警通過走訪錢立萍得知，兩人來濟后感情不和，早已分開，并且梁廣昌的海鮮生意也一直處于賠錢狀態。另外，錢立萍透露，梁廣昌與其分手后，便與一名叫李言的女子同居。

民警找到梁廣昌在濟南的同居女友李言，據她供述，梁廣昌1月25日晚離開其暫住處后一直未見。另外，根據調查走訪了解，梁廣昌平時喜歡看電視、玩手機、網絡聊天，不喝酒，脾氣暴躁，有經濟頭腦，喜歡看破案片，具備一定的反偵查經驗。

通過大量的調查，民警仍然沒有發現兩人的交集。如果兩人之間沒有固定的交往關系，為何梁廣昌開著王麗的寶馬車？

與此同時，技術民警通過進一步對寶馬車進行細致勘查，發現行車記錄儀被塑料膠帶封死，車內有水果刀、醫用紗布包等物品，后排座位上有大量凝固血跡和女士黑色外套，駕駛座頭枕拴有鐵絲。經提取車內血跡、鐵絲等物品，與梁廣昌暫住處私人物品痕跡、王麗父母血跡比對，確認車內所留血跡分別來自梁廣昌及王麗。同時法醫從車內王麗的出血量分析判斷，王麗死亡的可能性極大。綜合以上信息，專案組做出初步判斷：失蹤人員王麗很可能已經遇害，而最后駕駛寶馬車的男子梁廣昌具有殺害王麗的重大嫌疑。

確認了偵查方向，專案組兵分多路全面展開偵查工作。專案組民警分頭協作，一路圍繞嫌疑人梁廣昌、被害人王麗親屬和社會關系進行性格刻畫，明確作案動機；一路繼續對涉案寶馬車勘驗檢查，以期發現犯罪線索，固定犯罪證據；另一路根據嫌疑人梁廣昌作案前日常活動，結合視頻偵查，追查其下落。

從梁廣昌消失的章丘區人民醫院查起，專案組民警調取沿途監控，發現梁廣昌于28日使用“張某林”的身份證入住章丘某酒店，2月2日下午未退房離開。找到“張某林”本人，其稱自己是一名黑車司機，28日在章丘人民醫院接上梁廣昌，四處查找寶馬車未果后，梁廣昌用其身份證入住酒店。專案民警根據線索分析判斷，發現1月29日下午，嫌疑人梁廣昌與其同居女友李言曾在天橋區某公寓見面。經詢問李言，她承認與梁廣昌確實見過面，并為其提供了現金、衣物。30日下午與梁廣昌分開后，就沒再見過。

最后的芹菜餡餃子，又一輛轎車被搶

專案組民警通過技術手段偵查，發現王麗1月26日15點53分從歷下窯頭小區家中開車外出，后沿經十東路、二環東路向南到達開元隧道，16點08分至17點50分停留于開元隧道西口南側。

據調查，梁廣昌于26日12點54分在山師東路某旅館退宿后，在開元隧道西口等多處停留后，沿二環東路向南回到旅游路開元隧道西口附近。之后的行動軌跡與王麗的軌跡相吻合，先后途經開元隧道東口、仲宮大橋南口、仲宮鎮、西營鎮西側、燕山立交橋、經十一路千佛山東路路口，并于20時后再次回到開元隧道西口南側停靠，后沿旅游路、二環東路向北行駛，從零點上高速。

經過大量的偵查，民警發現梁廣昌1月27日凌晨先后到榮成、威海停留，27日晚上高速，22時許返回濟南，直至在濟青高速青島往濟南方向312公里處發生交通事故。根據兩人的軌跡分析，兩人應于1月26日下午17時許在開元隧道西口匯合，之后梁廣昌對王麗實施犯罪行為，并將王麗藏匿，然后駕車逃竄。

那么，將王麗殺害后，梁廣昌驅車前往威海、榮成是否見了他的父母？能否從他的家人身上得到線索。專案組民警找到梁廣昌的父母，據梁廣昌母親說，27日梁廣昌回家前電話囑咐母親“包他最喜歡的芹菜餡餃子”。到家之后，梁廣昌對父母說自己“犯了事兒”，別人欠他的賬，他把人給解決了。其父母勸他自首后，梁廣昌離開家中，返回濟南。

眼下，首當其沖要掌握梁廣昌的蹤跡。專案組民警循跡追蹤，卻總是差那么一步，案件偵破一時陷入困局。就在此時，2017年1月31日晚，章丘區發生一起持械搶劫汽車案，被害人董某國于當晚22時許在章丘區繡惠船王村路段被一操東北口音的40歲左右男子持小型啞鈴擊打頭部，其銀灰色捷達轎車被搶走。該案件信息引起了專案組的注意，經章丘警方及專案組民警雙向辨認案發視頻、圖片，確認該案正是犯罪嫌疑人梁廣昌所為。專案組決定，兩案并案偵破。

專案組經調取沿途監控，發現犯罪嫌疑人梁廣昌作案后駕駛該捷達車于1月31日晚23時許上高速，2月1日凌晨在國道104與國道220交叉口出現，后途經河北省石家莊市繼續往北行駛。

根據梁廣昌的行車軌跡，專案組結合其成長經歷分析認為，其駕車向北有兩種可能，一是可能跑回其原籍榮成，二是向其成長地黑龍江省佳木斯市逃竄。據此專案組兵分三路，一路沿途繼續追查監控，了解梁廣昌的行動軌跡，一路出發榮成市調查布控，一路出發佳木斯市調查布控。

2月2日，先期出發至佳木斯的民警通過工作反饋信息，梁廣昌已于當日到達雙鴨山市并與其小學同學李文見面。李將其安排在某快捷酒店住宿。得知此線索后，市局刑警支隊一大隊程增豹大隊長、歷下分局刑警大隊朱玉杰大隊長立即帶領專案民警趕赴雙鴨山。此時正值春節假期期間，黑龍江佳木斯、雙鴨山兩地警方充分配合，很快確定了嫌疑人梁廣昌在雙鴨山藏匿的賓館位置。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寒冷環境下，專案組民警蹲點守候40余小時，終于在2月5日凌晨，將返回酒店的嫌疑人梁廣昌一舉抓獲。

末路狂奔：

自殺、縱火、搶劫、逃亡……

抓獲梁廣昌后，通過深入審查，王麗除夕失蹤之謎終于真相大白。梁廣昌在榮成結識濟南籍女子錢立萍后與前妻離婚，兩人來到濟南生活。來濟之后，梁廣昌先后從事過販賣海鮮以及經營飯店等生意，但均不掙錢，加之錢立萍后期對他感情不好，于是梁廣昌對錢立萍產生怨恨并分手，后與另一名濟南女子李言同居生活。

據當事人供述，梁廣昌平日生活大手大腳，日常開銷都是由兩任女友提供。他還借了兩人兩筆錢，美其名曰生意周轉，但其實生意早就黃了。在債務的壓力下，梁廣昌最終走上了犯罪之路。他通過網絡聊天與王麗認識，在王麗曬出的照片中，他得知王麗平時開著寶馬車，喜愛購物，就認為王麗一定是個有錢人。2017年的春節，梁廣昌手頭拮據，遂產生了搶劫王麗的想法。

1月26日下午，梁廣昌通過提供便宜海鮮的借口誘騙王麗開車到達開元隧道西口路南空地。在車內用壁紙刀將王麗殘忍殺害，后駕車到南部臥虎山水庫北側娘子山一處窯廠拋尸。審訊中，提及自己兇殘的行徑，梁廣昌屢次找理由為自己開脫。在他的供述中，作案后他曾三次嘗試自殺。第一次在行兇當天凌晨趕回榮成的時候，梁廣昌曾開車繞了許多賣海鮮的地方，詢問有沒有河豚，想用河豚毒死自己，卻沒有找到；在章丘發生車禍之前，他曾吞服安眠藥，企圖藥效發作車禍致死，之后被人送到醫院；最后在賓館里，他曾試圖用刀片劃破自己腳踝的動脈，最終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在梁廣昌的一系列努力之下，他沒有走向死亡，而是走上了逃亡之路。甚至在這個過程中，他曾經想要對前女友實施暴行。他專門購買了散裝汽油，駕車到達其先前女友錢立萍家外，準備縱火泄恨，但因其他原因未果。后來，他駕車先后到了威海與其母親見面，在返回濟南途中發生車禍，通過審查，梁廣昌還供述了在章丘區搶劫捷達轎車、在雙鴨山市搶劫婦女的犯罪事實。根據其供述，專案民警找到了被害人王麗的尸體。至此，“1.26”搶劫殺人案告破。

“1.26”搶劫殺人案發生在春節期間，案情復雜，涉案區域范圍廣，偵辦任務非常艱巨復雜。專案組民警放棄與家人團聚，加班加點、晝夜奮戰，冒嚴寒奔赴北京、大連、石家莊、德州、威海、佳木斯、雙鴨山等地開展調查，行程8000余公里，先后調取監控視頻500余處，截取3000余小時，查找案件關系人50余名。輾轉曲折，偵破此案，終止了梁廣昌進一步作惡的可能。但王麗卻再也不可能和家人一起年夜守歲了。假如生命可以重來，王麗恐怕再也不會孜孜于生活優裕的假象了。現代社會線上線下的各種花式炫富者們，若能懂得慢藏誨盜，或許不會有機會進入梁廣昌們的視野。

（涉案人員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