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婚姻也要匠心修復

李占梅 金鱗

一

是誰說過“幸福婚姻”就像掛在狗鼻子前頭二尺開外的牛肉干兒，看得見卻夠不著……想當初我們都是懷著對愛情無比美好的憧憬走入婚姻殿堂的，可是剛剛過去兩年，我就失望了，感覺老公成了“別人眼中的男人”，我成了“別人眼中的媳婦”，我們的婚姻一度亮起了紅燈。

我屬鼠，性格卻很安靜，不喜歡人多扎堆的地方，不喜歡聚會聊天大肆喝酒。老公屬狗，性格活躍直率，每天一睜開眼就情緒高昂，誰誰有事招呼一聲立馬就到，哪有聚會喊一聲也去參加。談戀愛時我就此缺點反復聲討并聲淚俱下地提出過分手，他再三強調會以我為中心，我不點頭絕不再和“狐朋狗友”們聚會。

可是那天，當我一進家門，屋里的那片狼藉讓我以為走錯了地方，我艱難地邁過門口一個又一個橫七豎八的啤酒瓶，又橫跨卷臥沙發一側的老公的兩個哥們，才在他們的身底下找到被壓得幾乎扭曲了的老公。待他感覺到耳朵疼痛發現站在身邊的我時，酒也清醒了一半。他支支吾吾地說：“老婆，你不是出差一個星期嗎，怎么提前回來了？”我咬牙切齒地說：“本來想給你過個驚喜的生日，沒想到你給了我一個驚喜啊……”他謙卑地捂著耳朵：“老婆，別生氣，下不為例。”

憤怒讓我一下子變得口無遮攔，我沖口而出：“沒有下一次了，你等著拿離婚證吧。”

他愣了一下，呼吸急促起來：“老婆，不帶開這種玩笑的。”說著他抱住我，我掙扎著，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一臉。

老公慌了，急忙騰出手給我擦眼淚，我順手拽起沙發上的一個靠墊狠狠地向他砸去。他用手一擋，只聽“嘩啦”一聲脆響，書柜旁邊的一個瓶子掉到了地上。

這不是一個普通的瓶子，這是一個青花瓷瓶，瓶身的釉料勾勒的是玄青色的牡丹，牡丹的花瓣慵懶地張開著，小小的牡丹葉隨水波輕輕蕩漾著，在靜止的青花瓷瓶上飛揚。我第一次到他家，就被這個青花瓷瓶吸引住了，他媽媽笑著告訴我：“這個東西不知道傳了幾代了，是老輩人用來放鹽的，都說現在值錢了，也沒去做個鑒定，就想著管它值不值錢給兒孫們留個念想就行。”

看著地下掉了瓶頸的瓷瓶，我和老公都愣了，第一個反應是：我該怎么向婆婆交代。

老公安慰我：“不就一花瓶嗎，沒那么嚴重，我和媽說是我碰壞的。”

二

幾天后閑聊中，同事告訴我壞了的瓷器可以用金繕修復，可以還原本已破碎的原作。

打聽到準確地址，抱著這個瓷瓶，心里是忐忑的。我知道即使修復得再美，也多了一道裂痕，不是以前的完美，婆婆怎么會滿意。

老公小心地把瓷瓶獻上，問修繕的師傅：“您看有修復的必要嗎？”師傅五十歲左右，一臉的慈眉善目，認真地看了看瓷瓶，說：“我不能確切地說出它的市場價值，如果對它有情感上的意義，那它的價值是無法估量的。”

我和老公坐等著，以為晚上就可以拿回去。師傅告訴我們：“不用等，得一個月才可以修復好。”“這么久？”我和老公異口同聲地問。師傅溫和地笑了笑：“毀壞一件東西容易，修復起來卻需要時間、耐心和一顆包容心。”“包容心，這和包容心有關系嗎？”我不解地問。師傅耐心地說：“多數人眷戀喜歡的是瓷器的圓滿完美時，如果沒有包容心，你就會嫌棄它的破碎，盡管破碎修復之后它有另一種美麗。”

離婚的事因為花瓶暫時擱置了。生活恢復了表面上的正常和平靜，但在心里我對老公仍然充滿疙疙瘩瘩的感覺，以前所有的美好在我眼里一下子變得那么遙遠：原來他對我的承諾都是裝的，原來他心口不一，我在與不在他是兩樣的……每天老公小心翼翼地陪著我，我不說話，他也不說話，只用眼神緊緊地包圍著我。

那天他給我發了個信息：“老婆，你瘦成豆芽菜了，看見你瘦我很心疼。早點回來，我做了你愛吃的糖醋里脊，煲了你喜歡喝的蓮藕排骨湯。”我正開會，這半個月的銷售幾乎沒有業績，主管正點著名訓我，看了一眼手機，我沒好氣地關了機。結果會議一直開到很晚，走出公司大門，猛然看見老公正靠在公司馬路對面的一棵樹下向這邊張望著。看見我出來，他快速跑過來，腳底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我才發現他是穿著拖鞋出來的。我的眉頭不由得皺了一下：這要是碰見我同事多丟人啊。

老公沒事人一樣，拉住我的手急切地問：“沒事吧，老婆？”我瞅了他一眼：“你怎么穿拖鞋？”他“呵呵”地笑了笑：“發信息你不回，打電話你關機，我急著往外跑，忘了換，到這兒保安說你們加班，我才放了心。”那一刻心里有一根柔軟的線被輕輕地拽了一下，忽然感覺老公并沒有我想象的那么糟。頓了頓老公又說：“介紹你個客戶吧，就是那天在咱家喝酒的胖子，他是我很鐵的發小，二十幾年沒見了，非要來家里看看，一高興喝多了。”

想想這幾年我和老公的生活都是圍繞著彼此和這個家轉，我們沒有了閨蜜，沒有了朋友，日子過得雖然平靜，卻也失去了很多樂趣，我們的視野只局限在公司和家這兩個四角的天空。我對老公局限得也太緊了，想到這兒，我白了他一眼：“為什么不早說。”他撓了撓頭皮：“老婆，你也沒給我解釋的機會啊。”

單位離家并不遠，老公牽著我的手慢慢往回走。那是一條綠樹環繞的小路，夜色漸濃，城市里難得的帆布一樣質樸的天空下，絢麗多姿的燈光和那一顆顆密布在蒼穹里的星斗互相輝映著，照亮了車輪下的寸寸土壤，也照亮了人行路上我和老公越走越近的心。

三

一個月后我們去取花瓶，我仔細看修復好了的瓷瓶，在它的瓶頸處有一條纖細的金線順著沖線流淌著，像極了窗外正午金色的陽光，溫婉輕柔，竟有了另一種別樣的難以言喻的“殘缺美”。我不禁驚叫起來：“太神奇了。”師傅依然溫和地笑著，口氣頗有些驕傲地說：“這金繕啊，每一道工序不是想干就干，想怎樣干就怎樣干，都要把握好時機。比如做漆就是一件神奇的事，有時是陰干的時間不夠，有時是干活時聽的音樂不對，也有可能中途接了個電話，來了條信息……心情差一點點，就容易裂。漆有自己的生命，膠和金都有自己的生命。”

我和老公認真地聽著，后來都沉默了，這金繕修復的過程不是和經營婚姻一樣嗎？人沒有十全十美，生活和婚姻中難免出現磕磕碰碰和累積下來的裂紋。我和老公不是在平常的世界中恪守心中那份最初對美的向往，而是結婚后就不再相互欣賞。我看不見他的優點，更多的是挑刺、挖苦和諷刺，一直都是由著性子和情緒去約束他，稍有不如意便覺得他變了，愛情變了。而他在這些虐心的節奏中也失去了對我的贊美和表揚。

羅曼·羅蘭說過：“愛情可能是恒久的，那是一份堅貞與執著。但也可能是脆弱的，那是當你存有太多的幻想，而又不肯忍受現實缺點的時候。”

我想修復本身就意味著一種堅持和決心，不管是對瓷器、生活還是婚姻，擁有一顆金繕匠人的心，用完美的態度，面對不完美的生活，在不完美中追求完美，接受并包容不完美，才能讓人更深地感受到生活和愛情的美好吧。

一位收藏古玩的同事來看修復好的瓷瓶，感嘆著說：“可惜了，可惜了，補了的瓷器就不值錢了。”我沒吭聲，反復地把瓷瓶擦拭了一遍又一遍，鄭重地把它放在客廳最顯眼最重要的位置，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們準備把它當傳家寶傳下去的，與經濟價值無關，是婚姻與家庭的理念。”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