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的鼻子

羅大里

果戈里寫過一個關于鼻子的短篇小說：列寧格勒一個官員的鼻子離家出走，搭著一輛馬車四處招搖，結果惹出一大堆風波。

我們的馬焦雷湖畔的拉韋諾鎮，也發生過類似的事。一天清晨，住在搭船碼頭對面的A先生起床后，走到浴室的鏡子前，正準備刮胡子，突然大叫起來：

“天啊！我的鼻子！”

原來，長在臉正中央的鼻子不見了！原來凸出一塊的地方，現在只剩光溜溜的一片。A先生不管三七二十一，穿著睡衣就沖到陽臺上，正好看見他的鼻子穿過廣場，大步朝著碼頭的方向走去。碼頭上這時有好幾輛汽車在排隊，正準備搭輪渡前往韋爾巴尼亞，鼻子有驚無險地在這些汽車中間穿梭。

“站??！站??！”A先生喊叫著，“我的鼻子……被偷走了！被偷走了！”

路人抬頭往上瞧，笑了出來。

“有人偷走您的鼻子，然后送您一張南瓜臉？真是的！”

A先生急急忙忙下樓追趕逃跑的鼻子，一面追，一面用手帕捂著臉，好像得了傷風感冒似的。

哪曉得他才一趕到，渡輪正好從碼頭出發。為了追上渡輪，A先生勇敢地跳進水里，船上的乘客和觀光客都大聲喊著：“加油！加油！”可是渡輪早已加速離去，船長根本不想掉頭回去載遲到的乘客。

“等下一班吧，”一位水手對著他喊道，“每半個鐘頭就有一班。”

A先生很沮喪，正準備游回岸邊，突然看見他的鼻子正躺在一件斗蓬上面，緩緩地在水中漂浮，就像傳說中找不到船只只好以斗篷取代的圣徒朱里奧。

“原來你根本沒搭上渡輪！一切都是裝出來的？”A先生大聲叫著。

鼻子只顧著遠方的水面，連回個頭也嫌多余。斗篷在水中輕輕地漂動，看起來好像一只水母。

“你到底想去哪兒？”

鼻子不吭聲，倒霉的主人只好算了。他折回拉韋諾港，穿過好奇的人群，回到家里，命令女傭人不準讓外人進來，就再也不出大門一步。從那天起，他每天就是花一大堆時間在那里照鏡子，看著鏡子里面那張沒有鼻子的臉。

過了幾天，小鎮蘭可的一名漁夫捕魚時，在漁網中發現了這個偷偷溜走的鼻子——原來，載著它的斗篷破了好幾個洞，它就沉到水里了。漁夫想把它拿到拉韋諾的市場上去賣。

說巧不巧，A先生的女傭人正好在這個時候來到市場，想買幾條魚。她一眼就瞥見主人的鼻子混在鯉魚和狗魚堆中，擺在很明顯的位置。

“喲，這是我主人的鼻子，”她吃驚地大叫起來，“趕快把那個鼻子給我，我這就拿去交還給我的主人?！?/p>

“它是誰的，我可不管，”漁夫聲明自己的立場，“我只曉得這是我捕到的，是要用錢買的?！?/p>

“請問多少錢？”

“不用說也知道，按斤兩算，行情呢，就比照黃金。這可是稀罕的鼻子，不是一條普普通通的魚。”

女傭人跑回家通報主人。

“他要多少，都給他。我就是要我的鼻子！”

女傭人算了一下，因為那鼻子很大，得花一筆很龐大的錢，一共是三十億三千三百萬點五里拉。為了湊到足夠的錢，她還得賣掉自己的耳環。不過她對主人忠心耿耿，犧牲自己的耳環，又算得了什么？

她把鼻子買下來，用手帕包好帶回家。鼻子乖乖地跟她回家，連主人用顫抖的雙手把它接過來的時候，也沒有反抗。

“你為什么要偷偷溜走呢？我到底對你怎么了？”

鼻子斜著眼瞪著他，做出厭惡的表情，說：“聽好，別再用你的指頭摳鼻孔了，要摳的話，拜托把指甲剪一剪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