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錢報恩引禍端，弟弟被逼殺嫂誰之過？

王玉霞

2015年3月26日中午，劉棟接到哥哥劉良打來的電話：“小棟，我們看上一套房子，首付款還差20萬，我和你嫂子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了，你能不能借點給我們？”劉棟聽出哥哥的意思，當即爽快地說：“哥，咱們就不要客氣了，這些年我努力工作掙錢，就是想有點積蓄能報答你們……”

借錢買房，弟弟暴富哥哥有了心結

劉棟和劉良兩兄弟出生于天津靜海縣一戶農民家庭，哥哥33歲，弟弟31歲。1998年夏天，父親突發腦血栓，導致右半身行動不便，再也供不起兄弟倆同時讀書。正讀高三的劉良毅然輟學了，面對老師的挽留，他哭著說：“我去打工，弟弟才能繼續讀書！”哥哥的犧牲讓劉棟感恩在心。

隨后，劉良便和同鄉一起前往天津打工。有哥哥做支柱，劉棟勤奮學習。劉良沒有食言，每月寄錢給弟弟交學費、生活費等。在哥哥的支持下，2000年9月，劉棟考上天津大學化學系應用化學專業。來到天津，目睹哥哥的生活，劉棟很心酸，為了省錢，哥哥往往一個饅頭夾幾根咸菜就是一頓飯。此時，哥哥已經有了戀人，對方是在家紡店做銷售員的河北廊坊人張娟。考入大學后，劉棟的學費以及生活費還是由哥哥負擔。

2004年7月，劉棟大學畢業后進入北京一家醫藥生產企業的研發中心，從事藥品開發與實驗工作。2005年春節，25歲的劉良準備結婚，得知哥哥辦婚禮還缺3萬塊錢，劉棟覺得報答哥哥的機會來了，拿出自己的3萬元積蓄給哥哥。劉良在老家辦完婚禮后，和妻子張娟一起回到天津打工，劉良在箱包廠上班，張娟在一家家紡店打工，兩人每月加起來有7000多元收入。半年后，劉良要還3萬元錢給弟弟，但劉棟不肯要：“哥，我欠你太多了，這錢就當是我回報你吧！”

兩年后，專業知識扎實的劉棟迅速成長為公司研發中心的技術骨干，月薪漲到了10000元。到2008年春，他已經攢下了20萬元。當時，他有一個同學在北京一家房地產中介公司上班，同學告訴劉棟，北京房價跌了不少，勸他趕緊買房，并推薦了一套房源：位于北四環，90平方米，僅需90萬元。劉棟心動了，可算上稅費、中介費、首付等費用至少要30萬元，他只好找哥嫂借。

張娟有些不愿意：“把錢借給你弟弟，還不如咱們供一套房子呢。”劉良卻說：“咱們在老家有房子，老了就回去養老，還買房干嘛？再說天津房價這么貴，咱們那點錢也不夠交首付款啊。”張娟說：“我老家廊坊的房價便宜，咱們攢的錢可以在廊坊按揭買一套。”但劉良還是擺擺手說：“去年你生下女兒就沒有上班，眼下咱家光我一個人掙錢，我在箱包廠收入也不穩定，萬一失業了，拿什么供樓啊？” 丈夫不同意買房，想到當初辦婚禮缺錢，劉棟也幫了他們，又想到他工資那么高，應該很快能還上，張娟最終答應把錢借給他。就這樣，劉良拿出自己的8萬元積蓄，還另外找工友借了2萬元，幫弟弟湊夠了首期。

正因為哥哥無心買房，年僅26歲的劉棟在北京實現了購房夢。有了房，他工作更加努力，并與山東女孩張嵐談起了戀愛。張嵐也是大學生，公司白領。2008年10月，劉棟和張嵐在北京舉行了婚禮。 兩年后，劉棟連本帶利還給了哥哥12萬元。起初，見還回來12萬，比銀行利息高多了，張娟還很知足。然而2014年春節前夕，劉棟邀請哥哥一家聚餐，經過一家房產中介店時，他們發現弟弟家所在的小區里的一套同樣面積的房子竟然能賣到650萬元，4年間漲了6倍！張娟當時腦袋都懵了，劉良也震撼不已。晚飯時，劉良強裝笑容說：“弟，你現在發達了，你這套房子都漲到650萬了，我跟你嫂子一輩子都掙不到這么多錢啊！”劉棟聽了十分尷尬，只好說：“這房子是我們自住的，漲多少其實都沒有意義。”父母也趕緊打圓場：“幺兒，你能有今天，全靠你哥哥呀，你日后要多幫幫哥哥。”那晚，劉良心事重重，大醉一場。

心態失衡，親兄弟傷了和氣

那天，從弟弟家回來后，看到劉棟的房子賺了那么多錢，卻只給自己區區2萬元的回報，張娟心里很不平衡，就對丈夫抱怨。想到自己現在還在外面打工、住著出租屋，弟弟卻成了身家幾百萬的富人，劉良也很眼紅！

接下來的正月里，張娟回到廊坊參加高中同學聚會。同學聽說他們4年前借了10萬元給弟弟買房，不禁替她遺憾：“你們咋自己不買呢？4年前有10萬元，完全可以在廊坊買房了呀。從4000元一平方米漲到了8000元呢！”大家都說她沒遠見，無不為她當年錯失買房良機而感到可惜。

回家后，張娟慫恿丈夫：“不行，你弟弟現在過上了富日子，身家幾百萬，咱得想法從他那里弄點錢出來。”劉良也不甘心，同意聯合妻子想辦法向弟弟索取回報。見大家都靠買房發了財，他們手里也攢了20萬元，夫妻倆也準備買套房子。

于是，夫妻倆以買房的名義開口向劉棟借錢，這才出現了本文開頭那一幕。再說劉棟，在外人眼里，因為房子升值，他的確是身家600多萬的富人，其實只有他最清楚，雖然在大城市有一套自住房產，從而有了幾百萬元身家，但是工資并不算高，劉棟每月收入上萬，張嵐月薪七八千，但剛結婚那兩年他們每月房貸4500元、還劉良5000元，加上水電費、生活費，經常不到月底錢就花光了。好不容易連本帶利把欠哥嫂的12萬元還清，2011年年初，張嵐生了兒子就不工作了，家里一切開銷全壓在劉棟身上，根本剩不下多少錢。

好在2014年5月，劉棟公司接到美國一家藥廠的訂單，為了保質保量地完成這筆訂單，劉棟沒日沒夜地加班，終于完成了任務。過后，公司額外獎勵了劉棟20萬元，他們才攢下些錢。沒過多久，劉棟便接到哥哥打來的電話，向他提出借錢買房。劉棟覺得自己能有今天，全仗哥哥當年的傾囊相助，因此他不僅答應借20萬幫哥哥買房，還將這筆錢作為回報送給哥嫂。自覺吃虧的劉良心安理得地收下了這筆錢。

隨后，劉良夫妻倆拿出全部積蓄，再加上劉棟給的20萬在廊坊按揭買了一套房子。買完房子后，夫妻倆手頭也沒多少錢了，兩人本來掙得就不太多，如今又要還房貸，還要擔負家里兩個老人的生活費和醫藥費，頓感壓力。

2015年春節，兩兄弟回老家過年。除夕晚上，在嫂子張娟的強烈要求下，一家六口正式召開了一次家庭會議。“家里有些事、有些賬，不能總是糊里糊涂，還是及早說明白好，算清了好！”張娟說，“劉棟讀高中以及大學，理應父母供養。但是，劉棟從高中到大學，整整7年，是劉良作出了很大犧牲。2008年，我們本來也想買套房子，但因為把錢借給劉良沒買成，直接導致我們現在買房比當初多花了50多萬元！”

張娟越說越激動：“我們現在還需要供房養孩子，經濟壓力很大，所以今后贍養老人的事，就由劉棟一個人承擔！”張娟說這些話時，哥哥劉良一直低著頭，他沉默不語，嫂子張娟的態度就代表了一切。劉棟心里頓時像塞進了幾塊大石頭，疙疙瘩瘩，很不是滋味。然而，回頭想想，嫂子的話又句句在理。更何況，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于是，劉棟站出來，勇敢表白：“嫂子說得對！在此，我特意向哥哥嫂子表示感謝，同時接受提議，以后贍養父母的事由我一個人承擔！”

從那之后，劉棟開始擔起贍養父母的重擔：每月給父母2000元的生活費，父母有個小病什么的劉棟也及時帶他們去治療，壓力可想而知，但他卻只能咬牙硬撐著，沒法開源，他只好“節流”，舍不得亂花一分錢，還把煙酒都戒了。劉良和張娟一再索要回報，張嵐心里也很不舒服，礙于情面一直隱忍著。

借錢報恩，索恩過度慘劇發生

2016年年初，張娟的老板郭艷買了一輛寶馬車，張娟受到很大觸動，那一刻，她突然明白，替人打工永遠發不了財，必須自己當老板！在家紡店打工的這幾年，張娟不僅弄清了做家紡生意的各個環節和門道，還熟悉了布料生產市場。她也想開一家家紡店，需要投資50多萬元，但他們剛剛買完房子，手里并沒有多少錢，張娟鼓動劉良向劉棟借錢，見劉良有些不愿意開口，張娟便用離婚威脅。劉良只好硬著頭皮給弟弟打電話借錢。聽說哥哥這回獅子大開口借50萬，劉棟也很生氣，當場回絕了。劉良在電話里苦苦哀求：“哥求你幫我想想辦法吧，這次無論如何得幫幫我，否則我就等著妻離子散了！”哥哥說得可憐巴巴的，又想到這么多年自己欠哥哥的實在太多了，劉棟口氣有點緩和。

然而，50萬畢竟不是個小數目，如果妻子知道肯定不會同意，劉棟決定將借錢的事情瞞著張嵐。劉棟開始給散落在全國各地的同學打電話、發信息，謊稱老人得了重疾，說出急需用錢的困境和借款請求。接著，劉棟又向同事和朋友借錢。一個星期的時間里，先后有十多個同學答應匯款給他，跟劉棟關系最要好的大學同學李輝一人就借了30萬元。就這樣，劉棟陸續從同學、同事和朋友那里借到了50萬元。

2016年1月20日，劉棟將存有50萬元的銀行卡交給哥哥時，叮囑他賺到錢一定要盡快把借的錢還上。有了開店資金，張娟在天津知名的家紡城租了一個門面，劉良負責看店、安裝，她則拿著款式圖板、布料樣品，開始在天津、河北的各大賓館、酒店尋找訂單。由于之前張娟便負責跑業務，因此駕輕就熟的她很快便把業務做得風生水起。這期間，劉棟經常打電話詢問哥哥家紡店的盈利情況，打探到哥哥店鋪每月純利潤差不多有三四萬元，劉棟放下心來。

到2017年2月，張娟短短一年時間賺了50多萬元。沒想到，張娟賺到錢后第一件事不是想著還錢，而是去買了一輛寶馬車。劉良很生氣，說這錢是弟弟管同學和同事借的，應該先把錢還了再買車，張娟卻直言不諱地表示不打算還這筆錢了，因為她打探到劉棟的房子又漲了，而且劉棟兩口子在北京工作那么多年，又都是高級白領，怎么說都不差那幾十萬元，再說這筆錢是他們應得的，不還也說得過去……

3月18日，李輝以急需資金周轉為由催促劉棟盡快還錢。想到哥哥之前說的店鋪經營不錯，完全有還款能力，劉棟答應盡快把錢還給李輝。于是，他立馬打電話催促哥哥還錢。劉良在電話里吞吞吐吐地說暫時沒法還錢，賺來的錢被妻子拿去買車了。聽說嫂子不還錢卻買了輛寶馬車，劉棟氣得差點吐血。自知理虧的劉良沉默不語，任憑劉棟發落。見劉棟那邊遲遲不還錢，李輝也很不滿，不禁猜想他是不是想賴賬。4月10日下午，李輝再次給劉棟打電話，指責他言而無信，稱十天之內不還錢就去法院起訴他。

劉棟顧不了那么多，從北京趕到天津，找到哥嫂家。那天，劉良帶著女兒去逛超市了，家中只有張娟一人在客廳看電視。見到張娟，劉棟直接提出賣掉寶馬車還錢。張娟卻理直氣壯地說：“實話告訴你，我不會賣車，你也別指望我還你50萬，現在你的房子又漲了，至少得700多萬了吧，我只要50萬好處費，已經夠便宜你了！”

聽張娟這樣一說，劉棟終于明白過來，他氣憤地問：“你這是擺明了不想還錢是吧？當初可是說好賺到錢就立馬還債的！”張娟鐵了心不還債，還口不擇言地說：“忘恩負義的東西，當初要不是你哥哥幫忙，你能上大學、在北京工作、買房嗎？告訴你，今天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說著，張娟還蹭上來，跟劉棟廝打。

不堪重負，卻又走投無路、無處訴說，甚至在同學面前抬不起頭來……劉棟至此徹底崩潰，他抓起身旁茶幾上一把水果刀，猛地刺向張娟的胸口。轉眼，張娟雙手捂住鮮血翻滾的胸部，慢慢地倒了下去，停止了抽搐……劉棟呆了很長時間，這才回過神來，忙去攙扶嫂子。可是，張娟已經沒有了知覺，也沒有了呼吸。

當晚，劉棟在哥哥陪同下去自首，揮淚坦白了自己殺死嫂子的難言之隱和瘋狂罪行。得知弟弟的真實情況后，劉良也很后悔沒阻止妻子的賴賬行為，以致釀成慘劇，可一切都悔之晚矣！

2017年11月，天津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審理認為，考慮到本案因家庭矛盾而引發，劉棟歸案后自愿認罪，有一定的悔罪表現，據此可以從輕處罰，遂作出判處劉棟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的刑事處罰。

“談錢傷感情”這其實并不只是一句玩笑話，更何況文中這對親兄弟，哥哥對弟弟有著深深的恩情，弟弟對哥哥也是感激涕零，緣何會走到無可挽回的地步？房價高漲扭曲了人們的價值觀，讓親情變得淡漠，施恩者的確偉大，但并不意味著報恩的人沒有原則，文中的親兄弟如果互相再多一些體諒，再多一些寬容，或許事情就不會變得不可挽回，或許這段因“借錢報恩”導致的悲劇就不會發生！

（文中除犯罪嫌疑人劉棟，其余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