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閉癥兒童語用障礙的表現及其成因研究綜述

蔣夢嬌

摘 要：本文以自閉癥兒童最典型的語用障礙為研究對象，探討自閉癥兒童的語用障礙及其成因，主要從自閉癥兒童的話語行為、會話行為和語篇能力三大方面論述自閉癥兒童的語用障礙，在此基礎上分析自閉癥兒童產生這些語用障礙的語言原因和認知原因，希望能為后續的研究提供一些幫助。

關鍵詞：自閉癥 語用障礙 表現 原因

廣泛性發育障礙（Pervasive Developmental Disorder，簡稱PDD）通常被稱為自閉癥譜系障礙（Autism Spectrum Disorder，簡稱ASD），主要包括高功能自閉癥（High-Functioning Autism，簡稱HFA）、阿斯伯格綜合癥（Asperger's Syndrome，簡稱AS）、非特異性廣泛性發育障礙（ NO Specific Pervasive Developmental Disorder，簡稱PDD-NOS ）等，具有廣泛性發展障礙（PDD）的個體普遍表現出語言和溝通方面的困難，在語用方面的障礙表現尤為突出。由于X染色體脆折癥（Fragile X Syndrome，簡稱FXS）兒童的語用障礙也比較典型，同時與自閉癥兒童有較多相似之處，本文為了突出自閉癥兒童的語用障礙還會將自閉癥兒童與FXS兒童進行比較，以更好地體現自閉癥兒童的語用障礙。

一、自閉癥兒童語用障礙的表現

（一）話語行為

“話語”一般包括兩個含義：一是指超句單位，主要研究語篇銜接和話語連貫；二是指使用中的語言，主要探索語言的形式特征與使用功能。我們主要論述第一種話語狀態下自閉癥兒童的話語行為，主要體現在異常重復語言、會話修復等方面。

1.異常重復語言

Sudhalter et al. （1990）[1]提出了異常重復語言及其分類，認為“異常重復語言”主要包括重復話語、回聲話語、喋喋不休和“重復肯定”。下面主要論述自閉癥兒童在重復話語和回聲話語中的表現。

（1）重復話語

重復話語是指說話者對自己話語的重復。以往的研究表明FXS兒童重復話語現象特別嚴重。Sudhalter et al.（1990）[1]將FXS兒童與自閉癥兒童相比，發現無自閉癥的FXS男孩對每個話題產生了更多的輪替和重復，以及更少的回聲話語。

最近的研究也發現了類似情況，Gary E. Martin et al.（2012）[2]384-399比較研究在語言抽樣背景—社會互動和敘述（復述圖畫故事）兩種不同類型下，非語言心理年齡相匹配的伴有自閉癥的FXS（FXS-ASD）男孩（n=29），無自閉癥的FXS（FXS-O）男孩（n=30），唐氏綜合征（Down Syndrome，簡稱DS）男孩（n=27）和典型發展（男性）兒童（n=25）的重復話語。研究發現，在社交互動中，FXS-ASD男孩比其他群體產生了更多的話題重復。與敘述相比，在社會互動中，FXS男孩（不論自閉癥狀態）產生了更多的話題話語重復。總體來說，FXS兒童比典型發展兒童產生更多的重復語言。該研究添加了FXS-O兒童對照組，將進一步加深我們對于FXS兒童和ASD兒童的自閉癥狀態與話語重復關系的理解。

（2）回聲話語

回聲話語是一種特異性言語形式，指說話者對他人話語的部分重復，或者完整重復，有時甚至是對他人話語語音語調的精確重復[3]。Tager Flusberg & Calkins （1990）[4]591-606考察了回聲話語的變化是否與自閉癥兒童獲得語法過程的差異有關。研究發現，在語言發展的早期階段，自閉癥兒童產生了回聲式的和公式化的語言。對所有兒童來說，回聲話語會在發展過程中迅速下降。這一研究表明，回聲話語不是促進自閉癥兒童語法發展的重要過程，雖然它清楚地反映了一種不同的會話風格并在兒童與他人的交流中起著重要作用。因而，今后的研究還必須檢測自閉癥兒童縱向語法發展，以確定回聲話語在自閉癥兒童語言和溝通技巧方面的作用。

2.會話修復

會話修復指在原先會話失敗的情況下，堅持會話的能力和更改、重復或修正信號的能力。現有的研究表明，最少話語的自閉癥兒童在與母親自然互動（Keen，2005）[5]243-254和實驗情境（Meadan et al.，2006）[6]47-52下會意識到會話中斷并嘗試修復會話。

目前，研究者主要從操作性的角度，研究不同會話背景下，自閉癥兒童的會話修復策略。Hedda Meadan & James W. Halle（2004）[7]291研究了不同回應類型背景下的會話修復，主要反映了兩種會話修復類型：發聲和肢體碰撞。Mucchetti（2013）[8]研究測試了42名自閉癥兒童交流層次的會話發展，基于會話干預的超過六個月的游戲和參與過程，發現55%的被試在研究過程中至少修復一次，大多數會話修復取得成功。在這一過程中兒童使用了各種策略，主要包括重復、替代、加強和否定。其中，重復是最常見的策略，其次是加強。這與Keen（2005）[5]243-254的研究報告相反，在抽樣的六個學齡前最少量話語的自閉癥兒童中，最常見的會話修復策略是重復和替代。但是，Mucchetti（2013）[8]的研究沒有對照組，使得無法確定被試的會話發展與同齡的未參與干預實驗的兒童有何不同。

（二）會話行為

會話本身有一定的結構，稱為“會話結構”，包括輪替、即時性回應與話題管理三個部分[9]。

1.輪替

HFA兒童或AS兒童在會話中，常常出現輪替困難或輪替突然中斷的現象[9]。Shriberg et al. （2001）[10]1097-1115發現，AS兒童比HFA兒童更喋喋不休。此外，Ghaziuddin & Gerstein （1996）[11]585-595在研究中發現在AS兒童中獨白話語較多，這意味著AS兒童在與他人的相互對話中可能會說得較多，因而不會頻繁地進行話輪轉換。

2.及時性回應

自閉癥兒童在會話時，會出現回應延宕現象，導致話輪轉換時間較長；此外，由于語言理解能力不佳，導致他們常常無法掌握應該在何時回應[9]。Lisa Capps，Jennifer Kehers & Marian Sigman（1998）[12]325-344比較研究了語言能力相匹配的15名自閉癥兒童和15名發育遲緩兒童在半結構化對話中的行為。研究發現，與對照組相比，自閉癥兒童對評論或提問經常不作回應，一般也不會通過提供新的相關信息擴展正在進行的話題。有時自閉癥兒童能夠了解說話者的交流意圖，但一般來說，他們對問題的回應通常會相當具體或狹隘。

3.話題管理

根據話題建構的次序，將話題管理分為主動發起話題、話題持續、話題轉移與話題結束等四部分[9]。下面主要論述前三個部分。

（1）主動發起話題

自閉癥兒童具有感知覺過于遲鈍或過于敏感的情況，加上他們有共同注意力的缺陷，這導致他們會出現主動發起話題困難，或是主動發起話題的行為怪異、被動回應多于主動發起等現象[9]。Ziatas，Durkin & Pratt（2003）[13]73-94對患有自閉癥幼兒的研究發現，他們很少使用言語進行評論、炫耀、考慮到聽話者、發起社會互動或要求新的信息。即使在年齡較大的HFA兒童中，他們也很少在會話情境中解釋或描述事件。

（2）話題持續Wolf-Schein et al.（1987）[14]35；Sudhalter & Belser（2001）[15]389-400將FXS兒童與DS兒童或典型發展兒童相比，結果發現，FXS男孩在維持話題方面更加困難，并對該話題產生了更多離題的或不相關的話語。與此結果相一致，Roberts & Martin et al.（2007）[16]475-492又將FXS男孩與DS男孩和典型發展男孩相比，FXS兒童產生了更多無法繼續對話的話語（主要因為話語沒有達到語義或信息的期望）。

（3）話題轉移

自閉癥兒童在話題轉移方面，通常表現出三種困難現象[17]115-125。第一種現象是話題窄化，他們總會執著于自己喜歡的話題。第二種現象是自閉癥兒童對于他們不感興趣、不愿意談論或是不熟悉的話題，會采取逃避或不斷轉換話題等方式以抗拒當前會話。第三種現象是自閉癥兒童不斷地轉換于他們熟悉的話題之間，并遵循某種固定的轉換模式。

總體看來，目前對自閉癥兒童話語行為研究相當細致，貫穿會話過程的各環節，在研究過程中，特別注意借助對照組發現自閉癥兒童的話語行為障礙，為探究其成因提供了條件。但是，很少有研究對其中的成因進行綜合而深入的探討，更多地集中于對相關問題的呈現。

（三）語篇能力

由于衡量語篇能力的標準非常廣泛，下面主要從指稱和敘事兩方面論述。

1.指稱

自閉癥兒童在指稱交際任務上表現不佳，盡管他們可以識別另一個人的視角，但在更復雜的指稱交流方面，例如敘述和對話，尤其受到影響。自閉癥兒童常常難以處理新信息，產生更多離題話語。Giampiero Bartolucci， Peter Szatmari et al.（1994）[18]315-329在對指稱進行詳細分類的基礎上，選擇了三組智力年齡相匹配的被試，包括AS兒童（n=23），HFA兒童（n=18）和門診病人控制組兒童（n=34）。總體來說，與控制組相比，自閉癥兒童較少指稱先前的對話信息，更多指稱物質環境。但是該研究也存在局限性，主要是實驗中采取的衡量交際失誤的方法比較耗時，不利于大規模的相關研究。

2.敘事

McCabe & Peterson（1991）[19]將敘事定義為按照時間順序口頭敘述一系列真實或想象的事件。根據敘事的表現形式，可以將敘事分為書面語敘事和口語敘事。對于兒童來說，其敘事形式主要為口語敘事，而自閉癥兒童的主要敘事能力缺陷在于敘事組織能力不足和因果關系建立不足而使語法復雜性。針對這一問題，Molly Losh & Lisa Capps（2003）[20]239-251研究發現，在無字圖畫書敘述中，自閉癥兒童傾向于描述更少的故事情節。此外，在個人經歷敘述和故事書敘述中，他們很少使用因果語言，也不太容易在敘述中包含因果解釋。Rollins（2014）[21]21-28比較了ASD兒童和DS兒童在故事組織和因果連貫性上的敘事能力，發現ASD兒童有更少的組織中心主題和人物的動機，ASD兒童在敘述故事時比DS兒童更加缺少因果連貫性和組織性。盡管他們都會運用心理狀態動詞和副詞，但他們更喜歡用描述性片段，很少用因果關系結構。

綜合上述研究，關于自閉癥兒童語用障礙的研究整體上涉及的層面已經相當廣泛，本文論述了其中的一部分。但是，對相關成因分析還有待進一步補充、完善，缺乏相關實驗研究支持，對成因部分的研究可以視為后續研究的另一種思路。

二、自閉癥兒童產生語用障礙的原因

根據自閉癥兒童語用障礙的上述表現，有必要對其成因進行探討，分析、歸納自閉癥兒童語用障礙的原因。

（一）語言原因

1.語境

根據不同的語境，人們使用不同的交往策略，體現不同的話語特征，因而自閉癥兒童也會因會話語境的不同而產生相應的會話行為。Gary E. Martin et al.（2012）[2]384-399比較研究FXS-O、FXS-ASD、DS和典型發展男孩在兩種語言抽樣背景—社交互動和敘述（復述圖畫故事）中的重復話語，結果發現，FXS-O和FXS-ASD男孩在社交互動中的話題重復比在敘述中更多，FXS-ASD、DS和典型發展男孩在社會互動中產生的對話手段比在敘述中多。這表明，語言抽樣背景即語境影響FXS兒童的話語重復。

2.話題

這一因素往往被人們忽略，對這一方面的研究相對較少。其中，Aparna Nadig et al.（2010）[22]2730-2739將典型發展兒童（n=17）和HFA兒童（n=20）進行比較研究，要求被試告訴他/她的會話伙伴限制興趣（以下簡稱為CIs，如讀書、游戲、汽車、恐龍等）和一般話題。研究結果表明，對于HFA兒童來說，由CIs引起的高度興趣增加了相互依賴和刻板的交流；對HFA兒童來說，CIs反而不利于互動交流，導致HFA兒童產生更為片面的、陳規定型的和類似獨白的話語。總之，CIs對HFA兒童的主要作用在于減少了口頭交流的交互性，增加了陳規定型話語和獨白數量，因此，CIs對交互對話有負面影響。與此觀點相似，Hobson & Hobson（2007）指出自閉癥兒童對合作伙伴這些方面的注意更多地具有定向功能，而非共享功能[22]2730-2739。

3.語用和語言各層面間的相互聯系

語言內部又可以分為語音、語義、詞匯、句法和語用等層面，我們習得語言，歸根結底都是要為語用服務，語用和語言的其他層面也具有密不可分的關系。下面主要分析語用與詞匯、句法間的關系。

（1）語用和詞匯的關系

上文提及FXS兒童重復話語實驗研究中，在敘述情境下，典型發展男孩比FXS-O、FXS-ASD和DS男孩產生更多的話語層面重復。根據Murphy & Abbeduto（2007）觀點，話語層面重復可能反映了找詞困難，這與Sudhalter et al.（1990）介紹的“X染色體脆折癥”中重復的原因—詞匯檢索相一致，那么或許在交互過程中FXS-ASD兒童的詞匯檢索技能比FXS-O、DS兒童更可能受損[2]384-399。

（2）語用和句法的關系

在上文提到的Peter Szatmari et al.（1994）[18]315-329實驗研究結果中，說話者使用銜接聯系來提及一些共同的現實。在真正的對等對話中，會話含義是由兩個人構建的，他們指的是雙方共同的信息。當此過程中斷時，可能會發生交流障礙。對于系統語法提供的框架，如果不經常使用或以不明確的和意外的方式使用前后銜接，就會發生交際失敗。例如，“My father and brother are both tall. He likes basketball.”確實符合語法規范，但僅僅考慮是否合乎語法規則，而違背了語用意義，同樣會造成指稱不明問題。

（二）認知原因

“敘事”部分指出，自閉癥兒童和典型發展兒童在敘事長度上表現相當，Molly Losh & Lisa Capps（2003）[23]239-251研究發現，自閉癥兒童在兩種敘事語境下，都表現出因果語言的有限使用，認為自閉癥兒童的敘述能力與情緒理解能力有關。此外，R. Paul et al.（2009）[17]115-125將ASD兒童的語用困難概念化為三大類：話題管理、信息管理和互動交流，其原因可概括為三點：1、ASD兒童在話題管理和信息管理中的困難可以看作與語言學家所稱的預測技能有關（Ward & Horn，2004）；2、互動交流的困難可能反映了更基本的注意力和對他人線索敏感性的失敗；3、根據Klin等人的觀點，ASD會話技能的許多主要缺陷可以歸因于對共同注意和注意面孔、聲音的缺失，以及整合這些注意能力的缺失。

自閉癥患者的社會交際障礙還反映了潛在認知缺陷，被稱為自閉癥“心理理論”假說。自閉癥的一些言語特點，如重復、無法輪流對話以及維持話題的困難也可能與心理理論（ToM）缺陷有關。Tager-Flusberg et al（2006）[24]認為自閉癥的社會和交際障礙反映了理解他人心理的根本困難，即所謂的自閉癥“心理理論”假說。

值得注意的是，并不是所有自閉癥語言障礙都能通過“心理理論”假說來解釋的。例如，重復行為和興趣被認為超出了“心理理論”假說的解釋力。Molly Losh et al.（2012）[25]實驗研究自閉癥男孩和FXS男孩的社會交往與心理理論，這一研究比較了自閉癥兒童、FXS兒童（伴有和不伴有自閉癥）、DS兒童以及典型發展兒童的語用能力與心理理論的差異，探討了在跨群體中心理理論與語用能力的潛在相關性。結果表明，在所有組中，心理理論與語用能力有關。雖然不能從現有數據中得出明確的因果結論，但可以肯定的是，理解和預測自己和他人心理、感覺和意圖的能力是支持合格語言使用的關鍵技能（Sperber & Wilson，2002[26]3-23；Wilson & Sperber，2004[27]607-632）。這也與目前的一些研究結論相一致，即FXS的心理缺陷理論，不能通過認知障礙來解釋。研究者需要進一步去探討造成自閉癥兒童語用障礙的其他相關因素，進一步完善相關研究。

三、小結

自閉癥兒童的語用障礙是一個相當廣泛的概念，本文將自閉癥兒童語用障礙的幾個主要方面進行了簡單論述，仍有待進一步完善和補充，如自閉癥兒童非字面意義理解方面。總體來說，研究者對自閉癥兒童語用障礙相當重視，但是專門研究兒童語用障礙原因的文獻還是相對較少，而國內相關方面的研究更為稀少，主要致力于語用干預層面研究。這有待于今后在語用層面上進行更深入、廣泛的研究，為解決實際問題探索新視角、新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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