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家庭”，誰是合法妻子？

復林

1

1958年出生的王舟民，系廣西藤縣某村村民。1981年，他娶了鄰村姑娘李秀蘭。兩人沒有去辦理結婚登記手續，而是按鄉間民俗舉行了儀式，辦了幾桌酒席。之后，李秀蘭改名李文瑛，她用這個新名字在夫家上了戶口，其原住的村子仍然保留著她的戶籍。一年后，李文瑛產下長女。因王家家庭人口多，王舟民分得的一間小屋子實在難以棲身，一家三口便搬到了李文瑛的娘家居住。

之后，王舟民與李文瑛又生下一個兒子。李父則幫他們申請了一塊新的宅基地，夫妻倆共同建造了兩層小樓，此后幾年，他們又生了兩個女兒。家里孩子多，生活十分艱苦，王舟民只好去廣東省中山市某紅木家具廠打工，李文瑛則留在家里照料兒女。1990年，在清理雙重戶籍時，李文瑛申請注銷了李秀蘭的戶籍。

王舟民在紅木家具廠打工多年，苦心鉆研描金技術，掌握了一手絕活。1998年，他承包了紅木家具廠的描金車間，辛苦打拼，腰包很快鼓了起來。2000年，比他小20歲，尚未結婚的萬紅到家具廠打工。王舟民覬覦萬紅青春美麗，不時多給她一些加班費、獎金，經常找借口請她吃飯等，施以小恩小惠。萬紅涉世不深，她感念長輩對自己的關心，有時也幫著王舟民洗衣做飯，以力所能及的方式報答。不曾想，王舟民竟想入非非，頻頻騷擾萬紅。而家境貧困、生性膽怯的萬紅怕得罪王舟民，為了保住工作，不敢直接拒絕，只能躲躲閃閃。

一天，王舟民以見客戶為借口，帶萬紅到廣州的一家酒店住下，當晚便突破了萬紅的防備。萬紅見木已成舟，便答應嫁給王舟民，前提是必須領結婚證。王舟民想起老婆曾有兩個戶口的事，心里偷著樂。之后他回到戶籍地，沒費多少工夫，就將自己的名字改為王懷，把出生時間改為1965年，重新登記了戶籍信息。2001年3月，他持王懷之名的身份證，拿著村委會開出的單身證明，與萬紅在縣民政局登記，領取了結婚證。

2

王舟民新娶了嬌妻，沒有隱瞞王家的人。王母及眾兄弟姐妹紛紛指責他是負心漢。2001年重陽節，王舟民帶著萬紅上門看望母親，被母親堵在了門外。母親說：“我沒有你這個兒子。”因李文瑛帶著幾個孩子住在另外的村子，王家認為家丑不可外揚，便對李文瑛隱瞞了這一切。

后來，萬紅生下女兒玲玲。王舟民中年再得一女，立馬在中山市買了豪宅。平日，他很謹慎地與原家庭保持聯系，以前每逢節假日必回家與妻兒團聚，有了新家后，他回老家的次數明顯減少，而每次回去，他都對萬紅說去聯系業務。之后，王舟民將萬紅和玲玲的戶口遷移至戶主為自己的戶口上，從此，“兩個家庭”7口人都在一個戶口本上。

許是由于長期從事紅木家具描金工作，接觸化工類產品較多的緣故，2003年3月，王舟民的鼻子、牙齦常常出血，2個月后，皮膚多處出現結節和腫塊。萬紅陪王舟民去醫院檢查，經診斷，王舟民患上了慢性白血病。2003年到2010年期間，王舟民多次住院治療。為避免兩個“妻子”碰面，他巧妙安排時間，一旦李文瑛前來醫院，他就支開萬紅去照應工廠生產。2009年上半年，王舟民的兒子王剛捐贈的骨髓配型成功，他的病情暫時好轉，趨向穩定。

2016年8月中旬，王舟民的病情突然惡化，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李文瑛帶著子女及王家眾人來到病房時，與萬紅及其10多歲的女兒碰個正著。“你是什么人？”李文瑛向萬紅發問。萬紅指著已經閉了眼的王舟民說：“我是王懷的妻子。”

王舟民在外有女人的事，李文瑛早有猜測，但為了家庭安生，從不追究。眼前這個女人竟公然自稱是他的妻子，這是李文瑛萬萬沒想到的。而王家人都心知肚明，站在旁邊默不作聲。李文瑛說：“我才是他的妻子，你們是露水夫妻罷了。”萬紅說：“他有過妻子是不假，但早已離婚了，他跟我領結婚證已有15年了，我才是她的合法妻子。”見兩人各不相讓，王舟民的大哥站了出來，說清了原委。

李文瑛聽罷，氣得發抖，聲稱要去告萬紅重婚。處理完王舟民的后事，她向法院提出刑事自訴，法院告知，即使王舟民可能涉嫌重婚，但其已經死亡，無法追究刑事責任，且沒有證據表明萬紅知道王舟民系有婦之夫，不予受理。

3

2017年5月，李文瑛向藤縣人民法院提出民事訴訟，她要求法院宣告王懷（曾用名王舟民）與萬紅的婚姻無效。

在一審開庭時，李文瑛提交了經藤縣公證處確認王舟民與王懷為同一人的公證文書，所在村委會出具的李文瑛與王舟民是夫妻關系的證明，以及王舟民親屬的證人證言，證實李文瑛與王舟民于1981年舉辦過婚禮，之后長期共同生活，從未聽說過他們辦理過解除夫妻關系的傳言。

針對李文瑛的起訴及其提供的證據，萬紅均予以否認。她說：“我是通過法定程序結的婚，且結婚前有相關部門出具證明，王懷在與我領證時，婚姻狀況為未婚。我一直與王懷共同生活至其死亡。”

法院一審認為，原告李文瑛于1981年以李秀蘭的名字與王舟民結婚，雖未能提供結婚證書證實，但是，李文瑛的戶籍曾登記在王舟民的戶內，并與王舟民以夫妻名義長期共同生活并生育了三女一子等事實，符合事實婚姻的法律規定。由于沒有證據證實李文瑛與王舟民曾通過訴訟或民政局婚姻登記機構辦理過解除夫妻關系的手續，因此，該婚姻關系一直存續，應受法律保護。

王舟民于以王懷的名字辦理新身份證，并于2001年與萬紅辦理結婚登記手續，經核對王舟民與王懷的相關證件，并有王舟民的多位親屬出庭作證，證實王懷就是王舟民，王舟民實質是使用欺騙手段，以王懷的名義與萬紅登記結婚，違反了一夫一妻制的法律原則，構成了重婚，屬無效婚姻，因此，對李文瑛主張王懷與萬紅的婚姻無效請求予以支持。

2017年8月6日，藤縣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宣告王懷與萬紅的婚姻無效。萬紅對該判決不服，上訴至梧州市中級人民法院。

萬紅訴稱，自己與王懷是通過法定程序結婚，且結婚前均有相關部門出具王懷無婚姻關系的相關證明，自己一直與王懷共同生活至其死亡。王舟民戶籍中的另外4個子女非婚生子女，無法證明王舟民在辦理結婚登記前存在婚姻關系，所謂的“事實婚姻”不存在。

梧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認為，本案的爭議焦點是李文瑛與王懷是否存在事實婚姻。根據藤縣公證處證明，李文瑛是王懷的妻子；藤縣公安局1990年、1996年戶籍檔案證實李文瑛是戶主王舟民的妻子；藤縣某村委會出具證明證實，王舟民與王懷是同一人。上述材料沒有充足確鑿的相反證據予以推翻，據此可認定李文瑛與王懷是夫妻關系，符合法律關于事實婚姻的規定，故一審法院認定李文瑛與王懷的婚姻關系屬于事實婚姻，于法有據，予以維持。王懷有配偶又與萬紅結婚的行為，為法律所禁止，違反了我國一夫一妻制度，構成重婚。

2017年9月27日，法院二審判決駁回了萬紅的上訴請求。而王懷（曾用名王舟民）所擁有的各項資產，包括萬紅現居住的豪宅，又將如何分割，勢必再起紛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