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秩序的演變和中國的選擇

俞建拖

摘 要：全球秩序，是全球化過程中不同主體之間的互動關系及利益協調機制。航海技術的進步推動人類進入全球化時代，海洋霸權爭奪、兩次世界大戰、工業革命等對世界各國造成巨大沖擊。在世界的大變革中，各國逐步從叢林法則走向有秩序的時代。全球秩序從最初的以利益為導向發展到以價值為導向，反映了人類世界發展的基本趨向。當前，以發展為導向的全球秩序已初見端倪，但是能否形成并發揮促進全人類發展的作用，有待于包括中國在內的各個國家及國際組織的共同努力。

關鍵詞：全球秩序；聯合國；發展導向；改革開放；現代化；全球治理

關注、認識全球秩序的轉變和中國的選擇，有針對性地思考相關的具體問題，能夠使大家在工作和生活中開闊視野、提升素質，積極主動地尋求解決問題的路徑和方法。

一、什么是全球秩序

中國崛起，需要我們對全球秩序進行深入的辨析和思考。秩序就是有條理、有先后、有規則、有邊界。它有幾個方面的特征：第一，穩定性和可預期。如果有一個秩序是不穩定、不可預期的，這個秩序相當于沒有，因為人們沒有辦法根據這樣的秩序來調整自己的行為；第二，秩序本質上是一種利益的協調和分配體系；第三，秩序一定要有維護的力量。物理學定律告訴我們，一切有組織的形態必然會經過耗散的過程，秩序也一樣，如果沒有力量維護，它就不會形成穩定的高質量的秩序。

全球秩序是在全球化過程中展現出來的不同主體之間的互動關系及利益協調機制。全球秩序有幾個核心的問題：誰創建、誰主導、誰維護？為什么目標而存在？秩序里面利益怎么分配？支配性的原則是什么？這些問題在不同時代、不同環境中，答案各有不同，其中的差異性使全球秩序形成不同的類別。

全球秩序有一個發展和演化的進程。最早的全球化從六萬年前甚至更早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圖1顯示，人類走出非洲后分成了幾支，有的向歐洲北部走去，有的沿著海岸線走，經過印度洋來到亞洲，再沿著海岸線從亞洲遷移到北美洲，人類從非洲走出來之后，經過了漫長的演化，已經長得跟幾萬年前非常不一樣了。很多人尤其是很多帶有強烈民族主義思想的人，驚訝于自己的文化怎么會從非洲起源，當然非洲起源也是一個假說，但是這種假說的基因證據還是非常有力的，至少很難在現有的證據基礎上被完全排除。我們不排除人類文明的進化是多中心融合交互發展的可能性，但是非洲起源仍然是一個重要的源流。

人的遷移流動是從東非開始走向全球，這個過程太漫長，以至于今天幾乎沒人能想起來在非洲、地中海、紅海曾經有我們的家園。現在，種族及種族文化如此的不一樣，但是基因測序在很大程度上刷新了關于文明起源、文明演化的過程。早期漫長的全球化，意義跟今天的全球化有很大差別。在人類很難快速地大規模流動之前，大家對于世界的探索帶有很多想象，中國古代就有天圓地方的設想。

圖2展示了兩張圖，左圖是海因里赫·布恩丁的《苜蓿葉式地圖》，反映了一個宗教界學者對于世界的想象，他把地球理解為由三塊大陸組成，一塊是歐羅巴、一塊是亞細亞、一塊是非洲，一片蔚藍的大海包圍著三塊大陸，組成三葉草的結構。右圖是中國古代繪制的《天下圖》，《天下圖》中可以看出一個圓圓的地球，中國居于中間，旁邊有朝鮮，有日本，距離中國比較近的國家大致輪廓比例還比較清楚，再往西、往南、往北，那些大陸國家基本上只有其名不知其形。所以《天下圖》中的地球跟現在的地球差別懸殊，這是古代人對世界的認知。這種認知隨著地理大發現時代的到來，人類真正進入全球時代之后，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在地理大發現之前，全球化就已經有了非常重要的先聲。在15世紀，有兩位非常重要的航海家對全球做了開拓性的探索。一位是中國的鄭和，鄭和從1405年到1433年期間七次下西洋。當時的船隊是世界上最頂級、最豪華、陣容最大的船隊。西方國家中，葡萄牙在其王子恩里克的努力及整個王室的推動下，發明了很多新的航海技術，不斷地探索去往非洲的途徑。他們的探索成功了，1488年迪亞士帶領船隊航行至非洲大陸最南端并發現好望角，為葡萄牙開辟通往印度的新航線奠定了堅實的基礎。航海技術的突破使全球化進入了全新的發展階段。

二、威斯特伐利亞體系：第一代全球秩序成型

航海技術發展起來后，人們能夠走得更遠，于是對世界有了更為真實的認識。人類了解世界的過程中充滿了無盡的征戰，奴隸貿易、香料貿易都帶來了巨大的利益，利益的驅動進一步地鼓勵更為大膽的航海活動，也推動了地理發現與探索。資金的積累、資本的基金，進一步推動了造船技術的更新，在這個過程中，投資、融資、產權、契約形成，貿易導向的資本主義和殖民導向的資本主義制度，慢慢地成型了。

葡萄牙從航海中獲得巨大收益。迪亞士、達伽馬等航海家從非洲大陸的西岸到東岸，然后沿著海岸線一直到達印度，途中掌握了大量的黃金、香料，海上貿易使葡萄牙一躍成為全球霸主。但葡萄牙本身是一個小國，國家小，人口少，能夠派到殖民地、影響控制殖民地的力量相對有限。所以他就在沿岸不斷地建立各種貿易站點，這與后來英國建立大規模的殖民地并形成對殖民地的有效統治不同。因為葡萄牙國家體量小，它能夠控制的范圍也非常有限。

葡萄牙在航海上的巨大成功引起其他國家的效仿，西班牙也開始了大規模的海上探索，因為從非洲西海岸到東海岸一直到印度洋西岸的貿易點都已經被葡萄牙控制了。西班牙就另外想辦法，開啟了向大西洋進發的新的航海探索，哥倫布率領船隊到達美洲，他發現美洲的時間是1492年。之后，麥哲倫第一次完成了環球航行，人類真正進入全球時代。

西班牙發現了美洲大陸之后，就想獨占這塊殖民地的利益。當時西班牙與教皇亞歷山大六世關系比較好，請他出面對全球的勢力范圍劃了一條分界線，即1493年教皇子午線，線這半邊是西班牙的，線那半邊是葡萄牙的。1494年，《托德西利亞斯條約》重新瓜分世界。等到地球的航海旅行完成，時間已經到了1529年，《薩拉戈薩條約》在地球東半部劃了一條線，對葡萄牙和西班牙的勢力范圍作了重新界定。一個地球除了歐洲國家之外，全都被劃為殖民地和勢力范圍。葡萄牙和西班牙是在相對友好的情況下，實現了全球分割。這是第一代全球秩序的形成。

造船技術的進步以及巨大的利益回報，使航海變成一個巨大的生意。荷蘭、英國很快參與到航海利益的尋求過程中。之后葡萄牙的勢力范圍不斷地被荷蘭侵蝕，荷蘭在跟葡萄牙的戰爭中奪取了很多葡萄牙的貿易據點。英國通過戰爭消滅了西班牙的無敵艦隊，最后成為新一代的海洋霸主。那時還沒有進入工業化時代，農業種植基本上靠天吃飯，生產方式和技術普遍比較落后，火槍火炮具有壓倒性優勢，所以，通常幾百人或幾千人的隊伍就能夠憑借船堅炮利滅掉一個國家，征服很大一片土地。誰能夠掌握航海技術，掌控航線，誰就能逞一時之先，成為掌控海洋的世界霸主。再往后歐洲大陸的其他國家也開始參與到殖民地爭奪中，競爭和沖突愈發激烈。大家看非洲地圖時會發現，非洲地圖中一個國家跟另一個國家之間的邊界線都是直的，這是強權國家對不發達地區殖民的結果。強烈的競爭導致各個國家之間的力量此消彼長，力量格局的改變，使全球秩序發生了遷移和調整。

當時的歐洲除了航海殖民地的爭奪帶來巨大的利益沖突之外，國王們還要處理教派之爭等諸多問題。教派之爭主要發生在天主教和新教的爭斗過程中，當時天主教宣稱一切通往上帝的途徑都要經過教會。新教路德宗創始人馬丁·路德進行了改革，他說每個人都可以通過《圣經》找到自己的上帝，不需要經過天主教會，也不需要購買天主教會頒發的贖罪券來赦免自己的罪，只要自己好好修行，只要不辜負神的期待，就可以獲得拯救。教派之爭成為沖突的重要來源。

除了教派之間的爭奪之外，還有教權和王權之間的爭戰，民族的覺醒和獨立戰爭，殖民地利益的爭奪，貿易利益的爭奪等等。這些因素混合在一起，導致了登峰造極的三十年戰爭，它是從1618年到1648年，由神圣羅馬帝國的內戰演變而成的全歐參與的一次大規模戰爭。當時的殖民國家對全球資源的動員能力還不充分，否則就極有可能是一場世界大戰。三十年戰爭是第一次席卷全歐的戰爭，國家之間為均衡利益而相互合縱連橫，戰爭中德意志諸侯國人口被消滅了60%，后果非常慘重，經過三十年戰爭，當時海上大霸主西班牙的國家實力包括對殖民地的掌控已經大大地被削弱了，英國成為重要的后起之秀。歐洲核心國家之間的利益格局、力量格局發生了大調整。各國都打得精疲力盡，看到戰爭不是解決問題的出路，必須要坐下來談，所以就有了《威斯特伐利亞和約》。實際《威斯特伐利亞和約》還包括更早的1635年簽署的《布拉格條約》，那時候三十年戰爭已經打到終結階段，各國簽訂《布拉格條約》進行約束，但實際上并沒能制止戰爭，1648年又簽訂《威斯特伐利亞和約》。之后發現還有很多尾聲的事情沒解決，于是又于1659年簽訂了《比利牛斯條約》。通過這樣的條約體系，確立了國家之間解決紛爭、均衡格局的原則。它是第一代國際體系或全球秩序成型的標志性事件。它有幾個特點或者一些啟示值得我們借鑒。

第一，通過國際會議協調解決國際爭端，做了一個非常寶貴的嘗試。

第二，確立了國家之間的主權平等、國家擁有領土主權的原則，為近代國際法奠定了基礎。

個人層面上有產權，國家層面上有主權，國家主權是國家領土主權，各國在領土范圍內行使國家主權。權利邊界清楚了之后，就可以把很多現有法律的基本規則、原則運用到國際法中，國家之間的利益分配、權力分配和運用就初步走出了叢林社會，有效避免相互之間無休止的征戰。

以威斯特伐利亞體系作為標志的第一代全球秩序，它的基本特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它是利益導向的體系，國家之間的分歧也涉及到意識形態、宗教等，但更主要的還是利益，利益決定著國家之間秩序邊界的形成，起至關重要的引導作用。

第二，它是強權至上，由少數人或少數國家主導，基本上是誰的拳頭硬誰說了算。少數人主導，就一國而言，是指國家中的王室、貴族掌控國家的導向。從更大的國家范圍來講，是少數國家主導，大多數國家因為貿易、聯盟、殖民的關系被動卷進去。在這個體系中，占全球面積絕大部分的殖民地半殖民地地區，對全球體系甚至對自身命運沒有話語權。這是第一代全球秩序的基本特征。

第一代全球秩序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以航海地理發現為契機，是貿易導向的資本主義階段。第二階段是工業革命階段。從17世紀中期開始英國經歷了第一次工業革命，到19世紀60年代之后，又有了第二次工業革命。第一次工業革命，人類進入了機械化時代，通過運用蒸汽機，機械力大規模取代了人力，人類所使用的能源結構、交通方式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開始有了大量的蒸汽機動力輪船。因為技術的進步，人們發現、利用了更多資源，變得更加有力量。更為重要的是，人在時空之間旅行的速度大大加快了。人移動的速度越快，地球相對來說就變得越小，原來從英國到美國，航海時代可能要小半年，蒸汽輪船時代幾個月甚至一個月或者更短時間就能達到，這樣就把地球變小了，資源的配置變得更加有效率。掌控先進技術的國家，它的力量的增長速度遠遠超過其他國家。在這個過程中，英國率先完成了資產階級革命，通過殖民地、奴隸貿易、鴉片貿易為后來的工業革命準備了條件，然后通過技術變革、圈地運動，18世紀中期到19世紀的上半段完成了整個工業革命，成為人類歷史上第一個工業化國家。

19世紀60年代后期，愛迪生發明了電燈，雖然他不是電燈的唯一發明者，但是他使電燈變成可普遍應用的產品。然后就有了汽車，有了電力的普遍應用。技術革命給人類帶來巨大福祉的同時，也改變了世界各國之間的力量對比。美國、德國、日本成為新的對全球有重要影響的力量。第二次工業革命使全球的力量格局變得更加多元化，如果我們把這種力量變動比作地球板塊移動的話，顯然工業革命使地球板塊移動的速度加快了，并且在加快的過程中產生各種擠壓。地理學理論中，地球上板塊的擠壓會帶來地震、海嘯等災難性事件，而社會上的技術進步改變了人類社會力量格局的變化，改變了全球秩序，給人類帶來巨大的沖擊。

“全球力量板塊的移動和沖撞”帶來了災難性的后果，第一次高峰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戰。

第一次世界大戰有6500萬人卷入了戰爭，1000多萬士兵死亡，平民死亡超過650萬，受傷人數超過2000萬，帶來的經濟損失大概1700億美元。那時候的1700億美元和今天的1700億美元不是一個概念，那時候100美元就能買一個很大的農場。在戰爭過程中，歐洲列強地位、實力下降了，美國、日本的力量增強。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后果如此慘重，最后簽署了《凡爾賽和約》，形成了新的協定。但《凡爾賽和約》是一個臨時性的利益妥協的結果，當時全球的力量格局仍然在變動中，這就注定了《凡爾賽和約》不會具有持久效力。和約簽訂之后，福煦元帥說：“《凡爾賽和約》不是和平，這是20年的休戰。”結果被他不幸言中，1919年《凡爾賽和約》簽訂，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戰在歐洲爆發，正好間隔20年。

“全球力量板塊的移動和沖撞”對人類的第二次大沖擊，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第二次世界大戰在歐洲是從1939年到1945年經歷了大概六年的時間，如果算上中國從1931年開始的抗日戰爭，時間就更早更長。整個第二次世界大戰61個國家、20億人口卷入戰爭，軍民傷亡9000萬人，經濟損失達到5萬億美元。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離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僅僅20年。歐洲三十年戰爭結束時是17世紀中期，之后那么長時間沒有發生過大戰，但是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的距離如此之近。這樣的全球性沖擊和災難，促使整個人類社會反思：我們為什么要這么做，怎樣避免這樣的悲劇重演？當然，人類社會還有其他方面的反思，而且很早就開始了。從資本主義萌芽的時候，人類社會就開始思考資本主義在極大地解放了生產力的同時，也帶來了社會不平等、經濟危機以及激烈的社會沖突等問題。從那時候起，人們就在考慮用一種新的生產組織方式、社會組織方式取代資本主義生產方式。

三、價值導向的第二代國際秩序

第一次世界大戰接近尾聲時，蘇聯爆發了社會主義革命。在整個歐洲中心的地區，英國、法國、德國的工人運動及社會主義運動持續了很長時間，1917年列寧領導布爾什維克建立了人類歷史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這給全世界帶來一個非常重大的新變量，這個新變量不光是對俄羅斯本身，對全球格局都發生了重大影響。中國是受其重大影響的國家。

第一次世界大接近尾聲的時候，美國參與進來，中國也是在一戰后階段參與到一戰中來并成為戰勝國。一戰臨近結束時，美國總統威爾遜提出來“十四點和平建議”，也稱作“十四點原則”。美國是一個非常保守的國家，它樂意跟全世界做生意，但是非常警惕將自身介入到老歐洲的事務中來。當時美國認為歐洲是個泥潭，國家之間充滿了各種陰謀詭計。但一戰爆發后，美國最終難以獨善其身，不得不參與進來。威爾遜“十四點原則”的具體內容如下。

1.杜絕秘密外交，簽訂公開的和約。

2.確保平時和戰時海上航行絕對自由。

3.取消一切經濟壁壘，建立貿易平等條件。

4.裁減軍備到同國內安全相一致的最低點。

5.公正地處理殖民地問題，在決定一切有關主權問題時，應兼顧當地居民的利益和殖民政府之正當要求。

6.外國軍隊撤出俄國，并保證俄國獨立決定其政治發展和國家政策，歡迎它在自己選擇的制度下，進入自由國家的社會。

7.德軍撤出比利時，并恢復其主權。

8.德軍撤出法國，阿爾薩斯和洛林歸還法國。

9.根據民族分布情況，調整意大利疆界。

10.允許奧匈帝國境內各民族自治。

11.羅馬尼亞、塞爾維亞和門的內哥羅的領土予以恢復。

12.承認奧斯曼帝國內的土耳其部分有穩固的主權，但土耳其統治的其他民族有在“自治”的基礎上不受干擾的發展機會，達達尼爾海峽在國際保證下永遠開放為自由航道。

13.重建獨立的擁有出海口的波蘭，以國際條約保證其政治經濟獨立和領土完整。

14.根據旨在國家不分大小、相互保證政治獨立和領土完整的特別盟約，設立國際聯合機構。

“國聯”是現在的聯合國建立之前國家之間聯盟的嘗試。但是，當時國際社會尤其歐洲人覺得威爾遜的建議太荒謬了。為什么要聽你的？老歐洲拒絕美國，打仗的時候需要力量了會讓美國進來，但是老歐洲非常提防美國在此過程中做大。美國本身也不想介入進來，所以威爾遜的“十四點和平建議”并沒有被全盤接受。美國參與了討論，巴黎和會的主導國家還是英國和法國。所以最后形成的《凡爾賽和約》并沒有根本上改變第一代全球秩序的利益導向，完全憑力量主導，忽視殖民地國家人民的利益，忽視國家之間的主權原則和平等原則，這樣的《凡爾賽和約》注定不會長久。 所以有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到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大家終于明白再也不能這么耗下去，所以在二戰五巨頭即五個國家首腦推動、倡議下，形成了聯合國的憲章，成立了聯合國。聯合國的憲章序言明確表示，聯合國的創立是為了避免兩次世界大戰這樣的悲劇重演。

聯合國憲章序言中說，“我聯合國人民同茲決心：欲免后世再遭今代人類兩度身歷慘不堪言之戰禍，重申基本人權，人格尊嚴與價值，以及男女與大小各國平等權利之信念，創造適當環境，俾克維持正義，尊重由條約與國際法其他淵源而起之義務，久而弗懈，促成大自由中之社會進步及較善之民生，并為達此目的力行容恕，彼此以善鄰之道，和睦相處，集中力量，以維持國際和平及安全，接受原則，確立方法，以保證非為公共利益，不得使用武力，運用國際機構，以促成全球人民經濟及社會之進展，用是發憤立志，務當同心協力，以竟厥功。爰由我各本國政府，經齊集金山市之代表各將所奉全權證書，互相校閱，均屬妥善，議定本聯合國憲章，并設立國際組織，定名聯合國。”聯合國憲章跟過往的國家之間形成的條約體系，有很大的不同。

一戰結束時美國總統威爾遜提出的“十四點和平建議”，與聯合國憲章宣言的精神是共通的。當時的歐洲人覺得那是一個書呆子才能提得出來的建議。但到了聯合國成立的時候，已經沒有人反對，因為大家所遭受的災難是如此的深重，迫切要用人類的基本權利、人格尊嚴、大小國平等、男女平等的理念作為國家交往的基本規則和價值基礎。

聯合國從1945年成立，到現在已經70多年。這70多年非常幸運，我們經歷了非常巨大的技術變革，科技革命帶來了世界力量的消長，但是迄今為止沒有發生像一戰二戰那么慘烈的人類社會的巨大悲劇。聯合國無疑發揮了重大作用。

在價值導向的全球秩序中，除了有共識部分之外，國家之間還有一些價值方面的分歧。這些分歧與其說是在價值的基本追求點上，不如說是在價值的追求和實現方式上是不一樣的。比如，在國家、集體和個人之間的關系、社會生產方式、人們的生活方式，國家的政治體制管理和協調、國際關系等方面，各國依然存在嚴重的分歧。盡管分歧存在，但是第二代國際秩序依然形成了。

第二代國際秩序的首要特點是，它仍然以利益為基礎，但是純粹利益的因素被淡化，或者變成底層因素，價值觀念在其中發揮越來越大的作用，形成了一些超越具體利益的規則，比如主權國家平等規則。不論大國小國在聯合國的平臺上面，都是作為一個主權國家，一個國家一票。與第一代國際秩序相比較，還有一個特點，原來是少數大國主導，現在很多中等發展中國家甚至落后發展中國家，也可以通過聯合國平臺發出自己的聲音和影響力，甚至很多時候還能夠起到四兩撥千斤的作用。各國在全球秩序中的參與程度與過去相比有了非常大的不同。在第二代國際秩序中，雖然局部之間仍然有很多的沖突、戰爭，但是在原子彈、核武器構成的核恐怖平衡下實現了總體和平的格局。過去常規戰爭造成的傷亡及其他方面的損失雖然巨大，但是總體可控。但是到核平衡格局中，戰爭很有可能造成兩敗俱傷甚至兩敗俱亡，所以各國都更加審慎地運用武力，大國之間直接的沖突對抗基本上消除了。

第二代國際秩序還表現出參與主體更加多樣化的特點。在第一代國際秩序中，國家內部的事是由少數人說了算，國家之間的事務由少數國家說了算。二戰之后世界格局轉化，除了國家之間的利益關系之外，真正市場化的企業開始進入全球化的過程到世界各地去投資，成為全球化的重要連接點，也成為全球化國際秩序形成中重要的利益相關方，他們的行為塑造了一種新的更微觀層面的利益格局。除了企業之外，各種名目的國際組織，常設性或臨時性的國際委員會、社會組織、非政府組織，等等，使得參與的主體更加多樣化。

第二代國際秩序中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特點，就是互聯網的發展及網絡式參與使每個人都成為信息流動的節點，或者說每個人都成為利益分配和再調整的重要的平臺和節點。主體更加多元化，層次更加豐富。20世紀80年代互聯網興起，信息充分流動。人們隨時都可以看到地球那端的新聞。我們看新聞甚至都可以不用通過國家電視臺和主流新聞媒體，通過微博、微信這些新媒體，就能及時了解世界各地發生的事情，網絡式參與改變了人的觀念和生活方式，地球確實就像一個村子那么小。過去村子那頭發生的事情，村這頭還不見得很快就能知道，現在已經完全不同了。

第二代國際秩序并不是從形成之后就一成不變。從1946年丘吉爾發表非常著名的“鐵幕演說”，到1947年美國推出了“杜魯門主義”，價值導向的第二代秩序很快就退化到膚淺的意識形態爭論的全球秩序層面。全球分為兩大陣營，當然還有些中間派，但是在兩大陣營里面，大家都是價值觀念先行。一旦形成了陣營，就很容易陷入到“只要敵人贊成的我們就反對，只要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贊成”的狀況里面，反而使大家錯過了達成共識的機會。東西方冷戰格局延續了幾十年，到20世紀80年代末，東歐發生了劇變，蘇聯解體，最后形成了一極獨大的美國。

美國獨大之后非常飄飄然，這種飄飄然反映到思想界，出現了一個命題：歷史終結論，這是由美國斯坦福大學的日籍教授福山提出來的假說。其實這一理論從開始提出來就充滿了爭議，但是那時候美國陷入過度的樂觀和自信，覺得它的模式具有普世性，全世界都應該借鑒，歷史終結論借助了新自由主義的傳播力量，在全球傳播開來。后面還有“顏色革命”“茉莉花革命”“阿拉伯之春”等等。在美國自滿自大的樂觀預期中，世界發生了非常嚴重的斷裂，人們發現在一個國家可以行得通的價值觀或制度，在另一些國家很難行得通，“阿拉伯之春”后來被形容為“阿拉伯之冬”。“歷史的終結”被證明是一個非常錯誤的結論。

第二代全球秩序最終在美國一極獨大的主導下遭遇困境。雖然現在全球力量板塊仍然在移動，全球也維持著總體和平的格局，但是第二代國際秩序能夠在多大程度上適應全世界未來發展的需要，什么樣的規則能夠更加包容地促進各國長久的和平和繁榮，這就需要我們針對未來做一些展望性的探討。我想要提出來的是，未來會不會迎來發展導向的第三代國際全球秩序。

四、發展導向的第三代全球秩序

在對歷史的分析和對比中，我們發現了一種可能性，這種可能性一個最大的變量來自于中國。從1840年以后，中國被迫非常快速地投入到全球化進程。1840年鴉片戰爭，還有之后的中英戰爭、中法戰爭、中日甲午戰爭，中華民族整個國家跌到了歷史的谷底。經過抗日戰爭的錘煉，整個民族團結奮起，解放戰爭重新統一國家并建立了新中國，中國從谷底開始反彈，改變了世界力量的格局。中國建立了社會主義國家，成為社會主義陣營中重要的一員，鼓舞了很多第三世界國家奮起，追求民族獨立和解放，所以既有直接意義，也有間接意義。

社會主義陣營里面也是沖突不斷，矛盾不斷。中國有一段時間一力獨抗全球兩個最大最強的國家：蘇聯、美國。在這樣大的三角較量中，中國在1972年做了一個非常重大的決定，重新跟美國接觸，尼克松訪華，中美發表三個聯合公報，正式建立外交關系，改變了全球的力量格局，中國也給自己贏得了更好的發展環境。

最近的一部電影《芳華》很火爆，我們且不討論電影本身，但是中國在決定發起對越自衛反擊戰的時候，又在另一種程度上改變了全球格局。此后，蘇聯陷入力量衰退的過程，加上國內政策的不斷失誤，加劇了它的快速衰竭。中國則是更進一步地融入世界，通過決定中國命運的改革開放，向全球展示了一個全新的中國形象。鄧小平同志用“發展才是硬道理”闡述了中國改革開放的起因和目的。改革開放后，中國經濟增長從20世紀50年代初至70年代末的相對平緩，到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開始加速，鄧小平南巡以后經濟開始起飛，加入WTO以后經濟高速增長，從整個過程來看，中國自身力量的凝聚，改變了全球的格局。

為什么中國能取得如此巨大的發展成就？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除了原來發達國家、發達經濟體因為戰爭破壞，經濟迅速恢復之外，其他發展中經濟體從不發達進入到發達水平的只有韓國和中國臺灣。為什么是這樣？很多研究者試圖從文化上解釋，如韓國、中國臺灣都屬于中華文化圈的范疇。實際上，解釋中國的發展成就，更應該看到中國在過去積累的一些成功因素。

習近平總書記說，兩個前后30年不能互相否定。我想很多人可能誤解了他這個論斷。所以我在這里想做一些闡釋，為什么中國改革開放以后能夠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中國改革開放后取得的經濟增長的奇跡，實際上跟改革開放之前很多方面形成的基礎是密不可分的。

第一，中國有力地保衛了我們的國家安全。抗美援朝戰爭的勝利，兩彈一星的成功，確保了國家整體上的安全。其他國家用洋槍洋炮架在中國口岸上逼迫簽訂不平等條約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國家安全是經濟發展的基礎性因素，它奠定了一個大的和平環境。

第二，新中國成立之前，我們在解放區就已經開始向農民、向婦女普及教育，教大家識字。同時我們還用成本非常低的包括赤腳醫生這樣的醫療手段，除四害、滅釘螺，消滅血吸蟲病，在當時非常薄弱的經濟社會發展條件下，依靠人民大眾發動愛國衛生的運動，使國民健康水平大幅度地提升。教育和健康水平的提升，為后來的經濟發展提供了最重要的人力資本基礎。

很多人質疑，當時非常初步的教育和非常初步的健康保障能改變什么？實際上，相對于落后的生產體系和產業結構來說，普及基礎教育能讓一個農民認識500至600個字，基本的健康措施能夠讓一個普通人的壽命達到60歲以上。新中國剛成立時，人均預期壽命才30多歲，連40歲都達不到，醫療保障讓人平均多活20年，就能多工作20年，相當于有效的勞動時間延長了整整一倍，這對于經濟社會發展是巨大的推動。

第三，改革開放前，中國已經初步建立了工業體系。對此要一分為二地看：一方面工業體系中存在著資源浪費、效率低下的問題；另一方面，這些工業體系為中國成為制造業大國奠定了物質基礎。因為工業化必須要經過實踐才能培訓出來，產業工人的技能、素質、習慣等都需要經歷培訓的過程。所以當時工業體系的完備為今天成為制造業大國奠定了重要基礎。

第四，中國在建國以后大力倡導性別平等，提出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口號，這些口號非常簡樸，但是深入人心。使得女性從原來只能做家務到能夠走到社會上參與經濟建設，這是生產力的一個巨大的解放。今天，中國女性的經濟參與率高居世界前列。女性自身得到發展，地位得到提高，她會更多地關注下一代的教育和健康，產生很多其他的積極效應。

第五，中國進行了大規模的社會改造。過去，皇權不下鄉。國民黨統治時期，政府的力量滲入到基層也是非常有限的。中國共產黨在軍隊建設中，把支部建到連上，在社會層面上，每個村都設立黨支部，這樣就形成一個非常龐大的國家動員體系和力量。

以上這些條件都是改革開放后打下的基礎。改革開放前，雖然也取得了很多發展成就，但那時候有很多政策和導向方面的失誤，沒有把工作重心放在經濟上、放到發展上。改革開放之后，前面三十年積累的人力資本的基礎、產業體系的經驗、人才的培養、技能的培養、組織觀念的培養、性別平等這些力量，像洪水一樣釋放出來，通過市場化的改革與政府的有效管理、宏觀政策的管理、制度的管理相結合，同時還不斷開放引進國外的資本、管理、技術，真正實現了生產力的解放。可以說沒有前面30年積累的重要基礎性條件，改革開放后不可能實現這么快速優質的發展。但是沒有改革開放，前面30年積累的很多要素得不到發揮，也就被浪費了。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前后兩個30年不能互相否定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論斷。

據國外機構數據，歷史上中國經濟很長一段時間占全世界經濟比重30%多，比美國GDP所占的比重最高的時候還要多。但是從1820年開始中國經濟在全球經濟的比例就一直趨向下滑，到20世紀50年代有反彈，然后又因為各種原因，一直處在低位階段，到改革開放以后快速上升。

大英帝國、蘇聯、美國、中國四國相比較，美國經濟原來體量上很低，占全球比重也很低，它持續快速上升是在二戰以后，到20世紀50年代中期達到最高點，然后不斷地下滑，美國在全球經濟中的影響力及比重一直處于持續下滑過程中。如果按照購買力平價，中國現在已經超過美國成為全球第一大經濟體，哪怕是按照現價的人民幣匯率，我們也是穩穩的第二大經濟體。2010年中國超過日本，但是我們現在的經濟體量已經差不多是日本的2.5倍。從最新的全球經濟發展來看，如果按照現價標準，美國占24.32%，差不多四分之一的水平。中國已經非常接近15%的水平。

中國經濟發展了，我們才能夠改變全球的力量格局，全球經濟的重心就會往我們這邊移。但是，在經濟全球化的大背景下，僅僅是中國一家有這么積極的快速的發展嗎？除中國之外，還有印度、巴西、俄羅斯這些新興經濟體國家。把這些新興國家的經濟增長跟G7全球七國俱樂部相比較，就可以發現，到現在為止全球經濟新增部分一大半，都是由新興國家帶來的，到2050年，預計這些新興的市場經濟國家以及包括中國在內的發展中國家將群體性崛起，從根本上改變從工業革命到20世紀80年代幾百年中形成的經濟格局。原來全世界真正能夠享受工業化帶來的現代社會文明成果的國家人口只占全球10%多一點，中國的崛起將根本性地改變這個版圖，因為中國人口占全球人口的差不多1/5。印度未來人口跟中國相當，考慮其他新興國家也能夠進入現代化，這意味著過去幾百年只有10%的人口享受現代化成果的局面將得到改變，將近2/3的人在不遠的未來將會實現現代化。等到全球2/3的人實現現代化，他們就有機會去幫助其他1/3的人實現現代化。這個理論最早是由已故學者鄧英淘先生提出來的，叫多數人的現代化。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的秘書長盧邁先生也在很多場合討論和擴展關于多數人現代化的理論。

中國的崛起，中國經濟的成長，不是一個孤立的事件，中國自己的快速成長也帶動了其他發展中國家的成長。很多發展中國家自身也進入了一個非常快速的成長軌道，所以未來會出現發展中國家的群體性崛起。這會對全球的力量格局發生更加深遠的、根本性的改變。

改變世界發展格局，前面討論的都是發展中國家的問題，但發展僅僅是發展中國家的問題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發達國家也存在發展問題。2010年到2013年美國家庭中位收入，就是不同的收入層級里面所占比最高的10%在過去幾年收入增加了2%，但是除此之外其他所有的人口分層，收入占比都在不同程度地下降，窮的更窮，富的更富，貧富差距在擴大。過去這些年，貧富差距在擴大不僅發生在美國、歐洲，包括原來的很多發達國家都出現了這樣的現象，這是一個必須要糾正過來的問題，很多人以為發展只是發展中國家的問題，其實不是，發達國家也還要繼續發展。

美國五大湖區周邊那些原來工業非常發達的地區，現在叫做“銹帶地區”。這些“銹帶地區”產業的空心化導致了中產階級的貧困。美國中產階級中位收入水平已經30年沒有增長過。你能夠想象自己努力工作，30年工資不變嗎？大家都會覺得這是一個蠢問題。有些時候兩年收入不動都會覺得不耐煩，馬上要考慮跳槽的事情。我們已經習慣了快速發展，但是我們今天能夠享受到的快速發展，并不是所有國家、所有其他經濟體的人同樣能享受到的。

有一年我去西班牙參加一個論壇，那段時間正好是世界金融危機以后很困難的時期，西班牙近50%的年輕人畢業后失業，現在法國仍有40%左右的年輕人找不到工作。發達國家依然存在發展問題，全世界都要發展，并且全世界都要考慮到底要用什么樣的發展方式，各國都不同程度地存在著不平等的問題，即使是在發達國家，哪怕現在還保持比較好的增長態勢的發達國家，仍然有很大一批人需要發展。

發展中國家不光是要發展，還必須思考如何更公平地發展。前段時間有個法國經濟學家皮凱蒂完成了一本關于資本的理論書籍，叫《21世紀資本論》。提出收入分配已經成為很多國家的重要問題。近年來，歐洲極端思想、保守主義重新興起，也跟收入分配差距有關系。不論是中國還是其他國家要變得更好，在收入分配上就必須想出有效的辦法。我們追求公平的發展，追求可持續的發展，全世界所有國家的人民都有權利過上美好的生活，但是資源從哪兒來？即使當前資源能夠保障，現有資源用完之后的負面后果如何解決？怎么控制環境污染問題？如何應對氣侯變化問題……未來全球都面臨著發展的挑戰。

為什么第三代全球秩序很可能是發展導向的全球秩序？因為全球范圍內各個國家的主導思想已經出現了積極的變化，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很多國家以及聯合國已經開始關注發展的性質問題。1990年聯合國開發計劃署推出了人類發展報告，從更綜合的角度審察思考人發展的本質是為了什么。1992年巴西里約會議提出《21世紀議程》，中國響應這個號召，出臺《中國21世紀議程》，推動更可持續的發展；1995年聯合國推出了哥本哈根社會發展問題宣言；2000年有聯合國千年發展目標，其中包括八個維度、幾十個目標；到2015年，聯合國千年發展目標基本實現，又有了可持續發展目標SDG，這里面包含了17大類的指標，169項的子目標。這些發展性的議程有別于過去國家跟國家之間的盟約。以往國家之間需要聯盟和倡議時，都是圍繞怎么樣避免戰爭或如何進行利益分割等問題展開，很少有為了發展在全球層面去做國家之間的協同，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從聯合國最早的人類發展報告開始，發展變成了全球性的共識和訴求。很多國家原來覺得自己發展得很充分了，認為它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樣板，鼓吹“我去手把手教你們怎么發展”，當這些發達國家從狂妄和對其他國家的無知中醒過來，它才認識到需要把更多的精力集中到本國的發展上面。所以特朗普就任美國總統在某種程度上是好事，正視本國人民的發展需求，是一個政治家應該有的品質。

中國2013提出“一帶一路”倡議，“絲綢之路經濟帶”一頭是中國，一頭是歐洲，“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連到非洲，這樣就把原來很多最脆弱、最貧困的發展中國家，通過基礎設施的連接、通過五通做一些整合，也帶來了新的國家之間協同發展、合作發展的契機。

另外，第一次工業革命和第二次工業革命，都是以對物質的物理性占有和消耗為前提實現的，但是從以互聯網為代表的第三次工業革命到初露頭角的AI、物聯網、云計算、大數據被定義為第四次工業革命，以信息為基礎的商業模式和生產方式，對物質占用的需求要小得多，這就意味著國家之間因為爭奪物質資源面臨的沖突風險比以前小得多。當前很多技術不用開拓新的資源，僅僅通過物聯網、通過信息技術，就能夠把現有的資源甚至把廢舊物品循環利用，從而大幅度降低對物質資源的需求，同時保證人們能夠享受美好優質的生活。

所以，從信息時代開始的技術方面的變革、商業模式的變革，使全球經濟共享變得更具可能性。當前越來越多的國家之間形成以發展為導向的共識，用發展倡議和議程來取代傳統的純粹為利益瓜分所形成的國際聯盟。現在從國際層面、技術層面上都出現了非常積極的變化，未來很有可能會迎來發展導向的第三代全球秩序。但是這種秩序能不能最終成立，能不能較快變成現實，需要很多國家的努力，需要在國際觀念層面進行更多國家與國家之間理念方面的溝通。從樂觀的角度出發，我們現在展望一下這種以發展為導向的新一代國際秩序具有什么樣的特點。

第一，以發展為導向，關注本國人民真正和真實的發展需求，發揮自身的資源和特色優勢，以此作為與其他國家合作的基礎。

第二，國家之間的關系是合作競爭，良性的競爭對各國的發展都有好處。

第三，以倡議取代傳統聯盟，整個合作的架構更加靈活、開放和包容。改變過去少數國家一發展就是幾百年，只有10%的人口享受現代文明，其他人處于蠻荒狀態的模式。

第四，發展中國家有更多的話語權和決策權，有更多的機會去表達意見，并且能夠在實踐過程中參與推進全球秩序的完善。

第五，參與的主體更加多元化，參與的層次、連接的渠道、網絡的復雜程度都比過去更加復雜。

面臨當前這樣的局面，中國應該如何選擇？從原則性的角度看，中國首要的原則就是把自己的事情辦好。我們現在的“五位一體”是非常完整的發展框架。在“五位一體”的框架下，我們要補好短板，均衡發展。因為發展本質上是一個多維的過程，每一個方面的維度出現短板，都會拖累其他方面的發展，如果想單靠一個方面的發展帶動其他方面的發展，就會事倍功半。在“五位一體”框架下實現均衡發展，我們才能有立足之地。

同時，中國當前有一項非常重要的工作，就是要讓世界明白中國發展的原因、性質和未來走向。我們一直沒有很好地總結中國近幾十年高速發展真正靠的是什么？有些時候會用很抽象的語言說：“我們的人民勤勞致富。”經濟學界有時候會用很抽象的模型去推斷中國的發展。但是在國外又有另外一種解讀，認為中國發展是靠國家資本主義，是靠所謂的新殖民主義，還有人認為中國是靠偷竊他國的技術來實現自己發展。我們要找到一種好的方式，讓世界明白中國的政治制度和治理模式有自己的特點，中國的發展是在正常路徑下實現的發展，化解世界上對中國發展的恐慌，讓那些構造陰謀論或用有色眼光看待中國發展的人沒有可乘之機。當世界普遍認同中國是通過良性的、積極的途徑實現崛起，中國未來的前途將更加光明。

中國在當下要更加聰明并且有節制地運用我們自己的實力。目前全球思想界有一個基本共識：在國際關系上，未來實力最均衡、最接近的是中國和美國。

俄羅斯軍事力量很強，在全球的議程設定能力很強，但目前俄羅斯的經濟總量與廣東省的經濟總量相當，中國的人均收入已經超過俄羅斯。所以俄羅斯雖然是世界上的重要力量，但是受經濟短板掣肘。

歐盟體量很大，其中主要成員國都是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但是內部國家之間存在很多大的分歧，它并不是一個真正的共和國。

日本想有所作為，但已經過了最佳的黃金時間，中國再過幾年經濟體量將是日本的三四倍，這么大的經濟體量，自身就會產生一種吸引力。而且日本在軍事上、在聯合國地位和作用上也沒法與中國比。中國未來的影響力是日本所不能企及的。

當前有很多人看好印度，但印度有很多短板。印度著名經濟學家、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阿瑪蒂亞·森寫了一本書，叫《不確定的榮耀》，闡述了印度未來的發展前景，指出印度發展進程面臨很多不確定性。

中國確實是成長起來了，但是我們也要明白自己薄弱和不足的地方，我們的人均發展水平還很低，內部的不平衡不協調的問題還有很多。所以在下一步的發展中，我們要把好鋼用在刀刃上，利用國際條件實現自身發展，并在國際舞臺上充分發揮中國的影響力。

在未來以發展為導向的全球秩序中，中國應該主動提升我們參與全球治理的能力。中國是有幾千年良好治理經驗的國家，但是真正在現代語境下參與全球治理，我們還有很多短板，人才基礎、話語能力、話語體系等方面，存在很多跟國際體系不能完全對接的地方，我們說的一些話，自己明白甚至很得意，卻不能讓人家聽明白。另外，我們在議程設定上的能力還有很多不足，要從現在起練好內功，把中國參與全球治理的知識、技能、經驗都豐富起來。

聯合國是二戰后形成的國際秩序的有力維護者，我們要繼續堅持依托聯合國的平臺，事實上中國也是這么做的。但是我們也要看到，如果一個老的秩序的力量基礎、力量格局發生了很大的調整，再繼續依靠同一套規則體系或者同一套秩序維持是很難的。中國依托聯合國的平臺，支持二戰形成的全球秩序，同時也要不斷地去完善它，它可能最終會出現一個飛躍，變成發展導向的體系，哪怕慢一點也沒關系。我們要讓它變得更加有包容性，變得更加公正，更加有利于促進多數人的現代化，促進全人類的現代化。

在復雜的世界局勢中，我們認識到自己的力量，認識到歷史發展的趨勢，所以我們有歷史的理性，我們看得到未來。但是在我們走向未來的過程中，要有充分的耐心去處理發生的各種不確定的事情，耐心地解決面臨的問題。既有歷史理性，又有歷史耐性，才能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為中華民族贏得未來。

根據中國干部學習網專家報告錄音整理

責任編輯：范文勤 鄧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