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菜園我的家

今年閏月。中秋節恰逢國慶期間,不到國內外來個深度旅游都對不住這超長的八天假期。而我最想的是回到家鄉和老爸老媽一起賞月過節。老爸十天前過了八十歲生日，我沒能回家給他祝壽,這次特意準備了一個驚喜——把老媽老爸最疼愛的孫女送到他們身邊,一家人共享天倫之樂。10月3日在單位值班結束,我即匆匆趕赴機場與女兒會合,乘晚班飛機抵長沙,落地后由姐姐和姐夫接上直奔益陽。到家接近子夜一點,已是中秋當日,雖然雨霧彌漫不見月亮,卻猶如面對皓月當空般神清氣爽,全無奔波疲憊之感。

這是我參加工作后第一次在家鄉過中秋。整個假日期間湖南都是陰雨天,我沒見到“月是故鄉明”的家鄉滿月,卻吃了不少老爸種的菜。

老爸喜歡種菜。從我記事開始，我們家搬過好多次，總能吃到自產的時令蔬菜。老爸到哪都尋覓閑地，開荒砌磚拉土施肥，愣是在城市的間隙和樓群的邊角因地制宜整出片片菜畦。前兩三年老爸到北京住的時間也長了些,即便在我北京家中的陽臺上,他也種上了辣椒和黃瓜等家鄉常見蔬菜,結出累累碩果。

今年三請五邀老爸老媽去北京，他們都不情不愿,主要原因是老爸又新開墾出了菜園,割舍不下他那些地里的寶貝。

這次回家剛好可以檢閱下老爸的勞動成果。一處是家中的院子,原來的花園已被蠶食成菜地,中央的茶花樹、杜鵑花等因不受待見已被挖走移開,院子周圍的樹上爬滿了苦瓜絲瓜的藤蔓,草坪已成片片小菜池,露臺上斜放著鋤鍬耙箕,只有兩條鵝卵石石徑還透著曾經是花園的依稀。我背著手煞有其事地看了看，評論道:“您這菜歪歪斜斜又細胳膊細腿,種得不怎么樣呀!”老爸說:“這是剛發出來冬莧菜、韭菜、芹菜、白菜呀,給你看我的冬瓜?！闭f完，從一角落處扒拉出好幾個幾十斤的冬瓜，一把抱起,頗有力拔山兮之勢。

第二天姐姐開車拉我去看了下老爸的主戰場，離家三四公里遠的菜地。說是菜地，其實是老爸把主干道旁一條少有人跡的岔路的路沿一隅的雜樹亂石清理了,在平緩向陽處種了應季的蔬菜,在凹坑陡地上種了紅薯、涼薯、芋頭等。我們到時剛好見到穿著雨靴、拎著耙子的老爸,他正在向一個同道者打聽在哪能買到雞糞給菜地培肥。

我問老爸: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怎么澆水?老爸領著我拐幾個彎到了一個水塘,說:“看，我都從這擔水呀!前幾個月湖南有三十多天沒下一滴雨,我每天四點多鐘起床,趕在氣溫上來前走過來，一趟趟擔水澆菜。晚上太陽落了我再過來澆一遍,但好多菜還是沒保住。”我走近塘邊看了看,潭深坡陡又無臺階,也不知老爸是怎么把兩個大桶汲滿水,又怎么在高溫天頂著潮熱一趟接一趟地擔水到幾百米開外?他這般執著和投入,幾個月不辭辛勞保護著他的菜地不致干涸，圖啥呢?畢竟是八十歲老人了。

這次回家,名曰是帶女兒一起陪爺爺奶奶過中秋,其實是享受他們的伺候。連著幾天下午晚上我都是葛優躺,欣賞莎拉波娃、科維托娃、沃茲尼亞齊等網壇美女的中網比賽,老爸不時遞來剝完皮切成片的涼薯。老媽直朝老爸嚷嚷:“你讓他吃那么多涼性的東西干啥呀,有啥好吃的?”其實,真的好吃,冰爽甘甜,童年滋味,直沁心肺。有我這般捧場,老爸終于不再曲高和寡,不久又扛著鍬到他的菜地去了。約兩個小時后背著一大袋涼薯紅薯回來了,來回步行六七公里,腿不軟氣不喘。

明初詩文三大家之一的高啟曾有“春暮西園”一詩云:

綠池芳草滿晴波,春色都從雨里過。

知是人家花落盡,菜畦今日蝶來多。

這首詩對喜歡田園和勞作的老爸最適合不過了。

老爸曾對我說過:土地是最有良心的,你對她好就會得到加倍回報。

為了讓老爸更志得意滿和勞有所樂,我決定把他挖出的涼薯紅薯、新摘下的蔬菜、剛斬殺的土雞和老媽新買的土雞蛋和手工米粉等都裝包帶回北京。

真可憐我那嚴重超載的半人高的行李箱。它曾隨我漂洋過海去過好多國家,明年中秋它還要隨我回到家鄉,到老爸的菜園裝運更多的菜。 （王湘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