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荊棘叢生的路走出萬丈光芒來

洪夜宸

在二十四節氣中，我最痛恨的就是谷雨，而它的源頭，正是一個同樣叫谷雨的姑娘。

她是我媽一個同事家的侄女，打出生起就自帶各種光環。初中時我不巧與她同校，更不巧的是我的班主任剛好又是她的數學老師，這也意味著，我們兩個班的任課老師大多都是一樣的。從此，我便開啟了人生的自卑模式，一直活在她的陰影之下。

大人之間總是免不了比較，比較的對象自然就是雙方的孩子。我初中成績優秀，自己也比較爭強好勝，以理科考過男生為榮，成績排名也一定要和同桌旗鼓相當，所以在學習上極為用功，為的就是不被人嘲笑和奚落。谷雨的成績也很不錯，但較我要略差一些，這常常令我想到時便得意揚揚。可是與我不同的是，她不僅成績不錯，而且還樣貌好、脾氣好，所以在眾望所歸中成了班花。漸漸地，她又因多才多藝而名揚全校，一舉晉級為校花。

現實世界里的校花雖然不如電視劇中那般受萬人追捧，可也是走到哪里都是眾人議論的焦點，有人夸獎有人譏諷。可這些好像都與她無關，她從未理會過眾人拋來的異樣眼光，也從未公開澄清過那些牽扯到她的輿論謠言。她就像一棵樹，不卑不亢地站在那兒，努力著她該努力的，享受著她該享受的。

開始我只是從父母口中聽到過她的名字，并沒有與她有過交集，那時我甚至在心里惡毒地想過，沒準兒這一切的溫柔沉靜都是她偽裝的呢，怎么可能會有這樣的女生，從外表到骨子里都美好得無以復加，讓人望塵莫及？

中考沖刺前，化學老師辦了個小班培訓，她也去了，有一次碰巧坐在我旁邊。她很禮貌地跟我打招呼，和氣地與我聊了幾句，就開始認真地記起化學筆記來，一點兒也沒有謠傳中的所謂目中無人的校花架子。我忽然就忘掉了很多不愉快，只是暗暗在心里欽佩，可能有些人生來就是女神，永遠都輕聲細語、衣著得體，永遠都不會在眾人面前露出灰頭土臉的樣子。

其實不管承不承認，我在她面前就是自卑到塵埃里的。

臨近畢業時，班里都在傳發同學錄，我思索良久，還是鼓起勇氣去谷雨的班級門口給她遞了一張，然后轉過身就跑開了。一天后她還給了我，她說她對我印象很好，覺得我開朗活潑，并祝我能如愿實現自己的夢想。紙張上面的字一筆一畫都格外清秀認真，就和她本人一個樣。

那時，我情竇初開，但是我的男神卻追求了她三年未果。我在心里偷偷羨慕著她，幻想過自己是她，也埋怨過她不理會他的感情，卻在想到哪怕她從未領情他也是心甘情愿時，內心苦澀不已，于是只能將一切精力都投身于學習中。后來在自主招生中，我幸運地考了全市第十，在學校里出盡了風頭，中考也穩定發揮，如愿進入一中。而谷雨則超常發揮，去了合肥一個不錯的私立中學。

高中時，學業負擔加重，我的理科成績大不如前，文科在實驗班里也只勉強稱得上不錯。身心飽受打擊的我常常在深夜里失眠、流淚，一落千丈的年級排名讓我看不見自己的未來。

然而我最終還是選擇繼續和理科死磕，而谷雨則在文科班里如魚得水。我以為谷雨的離開會讓我變得自信強大，實則不然，她雖然走遠了，可有關她的消息還是時不時地從我媽口中傳來——她跳舞得了國獎，她的繪畫功底讓老師贊賞有加，她的文科在學校年級位列前三，她在廣播站播音，并通過層層選拔在校慶晚會上擔任主持人……

就在我的世界一片灰暗時，谷雨開掛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媽媽口中吐出的字句時常讓我自慚形穢，可聽得多了，我又會惱羞成怒地轉身跑開。誰希望自己父母的口中全是那些優秀到讓人慚愧的別人家的孩子呢？

而谷雨這兩個字，仿佛也不再只是個節氣，它們只是單純地立在那兒，就像是個神話。一個女孩，長得美，成績好，性格溫柔，唱歌、跳舞、畫畫、主持無所不能，安靜時就像是一幅名家筆下的美人畫，靈動時散發的光芒更叫你自卑到抬不起頭來。她幾乎把人世間所有美好的詞全給占了。

后來，我聽說她喜歡上了電影，一心要去“北電”學導演。那時候我就在想，“北電”怎么可能會錯過這么一個光芒萬丈的女孩子呢？即使是留在學校當花瓶，谷雨都是無人替代的。然后啊，她就真的如愿以償地考進了“北電”。媽媽告訴我，她的容貌確實讓考官眼前一亮，可真正折服他們的，卻是她的努力和才華。那一刻我才明白，這個外表柔弱的女孩子擁有多么良好的教養和強大的內心。

不要給你的自卑、懶散和任性尋找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誰也沒有權利去否定一個人的努力。谷雨或許有先天的優勢，可卻是她背后的隱忍、堅強和汗水，才讓她得到今天的成就。每個人的收獲都會與付出對等，長得美的人固然會受到更多的矚目和優待，卻也因此背負著更多的壓力與責任，她們唯有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走向光芒萬丈。

后來我也就慢慢釋然了。其實，我又有什么好自卑的呢？鏡子里的那個人，她雖然沒有天仙般的容貌，卻也勉強看得過去；她不胖不矮，化了妝穿上高跟鞋也算是好看的；她會拉二胡，偶爾畫畫，成績還過得去，有時會給喜歡的雜志投稿，在一個還不錯的一本大學里念了她最喜歡的專業。其實，這樣的人生也不差對不對？

能考上“北電”的人千里挑一，但在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還是普普通通的。說是綠葉要來襯紅花也好，個人能力有限也罷，平凡的人難道就不能過好自己的生活了嗎？我為什么就要一直活在別人給的那些無謂的陰影中呢？

后來，我還是會關注谷雨。我看到她在北京跟劇組跑腿的照片，在學習之余還會當藝考家教掙點兒外快，有時候去旅游，開心之余偶爾也會有些小煩惱。幾面之緣，她恐怕已經忘了我，可我不會忘記這個溫柔如水、讓我豁然開朗的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