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猷龍
秦國向居關中,在秦孝公(361-388B.C.)之時,任用商鞅變法,發展農業生產,并且法令規定“大小僇力本業,耕織致粟帛多者復其身”①《史記》“商君傳”,說明著對生產繒帛多的可以免除徭役,為秦代發展蠶業奠定了基礎。
公元前246年秦王贏政即位,是為秦始皇,至始皇二十六年(221B.C.),結束了戰國時代分裂割據的局面。
自秦始皇統一中國到秦滅亡,前后僅15年。在此期間,秦始皇順應社會發展的趨勢,有著不少的豐功偉績。秦的統一為各諸候國手工業之間的交流、融合,提高和發展打下了基礎。但到了二世,以極苛重的賦稅和勞役加之廣大勞動人民身上,所謂稅“二十倍于古”,“力役三十倍于古”,以致“男子力耕不足糧餉,女子紡績不足衣服”。②《漢書》“食貨志”
秦漢時期開始設立“大司農”職。《中國歷代食貨典》“農桑部”第一卷中有“漢承秦制設大司農及少府”的記述。
秦代沒有專著遺留下來,難以說明其蠶業技術發展的情況。雖然以呂不韋為代表的知識分子所著的《呂氏春秋》上記載著與《禮記》“月令”相類似有內容,但呂不韋的政見與秦始皇及其信任的韓非、李斯的思想并不相容,且在秦始皇執政的第二年就罷了呂不韋的官,因此該書所記是否曾在秦代執行,無從得知。
《呂氏春秋》“上農篇”記載:“后妃率九嬪于郊,桑于公田。是以春、秋、冬、夏皆有麻枲(xi)絲繭之功,以勸婦教也。”
《禮記》“月令·三月紀”也記載:“是月也,命野虞毋伐桑柘,嗚鳩拂其羽,戴絍降於桑,具曲、植、蘧、筐,后妃齋戒親東鄉躬桑,禁婦女毋觀,省婦使以勸蠶事。蠶事既登,分繭稱絲效功,以給郊廟之服,毋有敢惰。”“蠶事既畢,后妃獻繭,乃收繭稅。以桑為均,貴賤少長如一,以給郊廟之祭服”③《孟夏記》。上述古籍記載說明秦代時,皇室十分重視蠶業生產,后妃以身作則,帶頭采桑養蠶,并要求婦女專心養蠶。且當時已經有專用桑園即“公田”,還有按桑園面積攤派的繭稅。
《史記·秦始皇本紀》載始皇二十八年(公元219)登瑯琊臺,并在石刻日:“皇帝之功,勤勞本事,上農除末,黔首是富。”始皇三十二年(215B.C.)巡游碣石,刻辭日:“黎庶無徭,天下咸撫。男樂其疇,女修其業,事各有序,惠彼諸鄉,久并耒田。”是以蠶絲為內容之一的頌語。
秦末,農民戰爭的風景橫掃了大半個中國。經過多年的英勇戰斗,勞動人民終于取得了反秦斗爭的偉大勝利,由劉邦建立了漢代,是為漢高祖(206-195B.C.)。
在漢初的一百多年間,統治者采取對農民分給土地、減輕租稅和徭役,興修水利等政策和措施,順應歷史發展的趨勢,促進了生產的發展,從而也帶來科學文化的相應發展,我國的蠶絲生產和科學技術也達到了空前未有的水平,為今后蠶絲業的發展奠定了基礎。在兩漢延續四百余年間,我國蠶業有了長足的進步。
漢高祖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地位,在施行減賦政策的同時,獎勵農業生產,提倡食貨并重,認為食貨兩者是“生命之本”④《漢書》“食雜志”。此時,重農派把蠶桑放到農業生產第二位,處于畜牧業之上,并以農桑為衣食之本。當時,各家各戶“還廬樹桑”,“女修蠶織”,栽桑、養蠶極為普遍,養蠶、繅絲、織綢已成為家庭婦女的主要手工業。當養蠶季節,政府也給蠶業生產者以一切方便,要求“蠶務之月,不閉四門”⑤《張遷碑》,以便于蠶農進出城門采桑養蠶。
蠶絲在兩漢有著廣泛用途和較大的市場,并是城市手工業和農村家庭手工業經營的主要對象之一。因此,蠶桑生產在兩漢的四百余年間,全國各地縱深發展,主要產地集中在今的山東、河南、陜西、四川等地,此外,河北、江蘇、浙江、安徽也有所發展,且漢初發展到海南島,東漢時發展到甘肅和內蒙古。
山東的蠶桑,絲織業有著悠久的歷史傳統,在全國最有名,當時齊郡的臨淄是全國絲織業的中心之一,《史記》卷129“貨殖列傳”記載:”齊魯千畝桑麻,此其人與千戶侯等。”“宜桑麻,人民多文采布帛魚鹽。”“其帛絮細布千鈞,文采千匹。”《漢書》“地理志”記載:“織作冰紈綺繡純麗之物,號為冠帶衣履天下。”《論衡·程材》記載:“齊郡皆刺繡,恒女無不能。”山東生產的絲綢,遠銷西北各地,且為統治階級服用絲綢的主要供應地。定陶(今山東定陶縣)和亢父(今山東濟寧縣東南)的縑也很有名,且在東漢時已遠銷邊陲,《流沙墜簡》載:任城、亢父縑一匹,幅廣二尺二寸,長四丈,重二十五兩,值錢六百一十八,質地相當厚重。由于這一帶的絲織品精美,那些地主階級擁有千畝桑田,就可與“千戶侯”處于同樣的高貴地位了。
河南在漢時,仍保持著蠶絲名產的傳統,桑弘羊羅列各地的物產時,如《鹽鐵論·本議》所載:“……兗豫之漆、絲、絺、紵養生送終之具也,待商而通,待工而成”。其蠶絲生產的成名與山東并列,特別是陳留的襄邑“出文繡”⑥《漢書》“元帝紀”,“俗織錦,鈍婦無不巧”⑦《鹽鐵論》”本議”,絲織技藝竟達到家喻戶曉的程度。襄邑的絲織品五色繽紛,極盡華麗的能事⑧《后漢書》卷2“明帝紀‘注引’典服記”,一直到晉魏之時,都還保存著原來的風格。在漢時,繼續開拓蠶桑新區,黃霸為穎川(今河南禹縣)太守,勸民“務耕桑”;龔遂為渤海(今河北滄縣)太守,也“勸民務農桑”⑨《漢書》“循傳”。與此相鄰的河北,亦一直是北方的蠶業重點,鉅鹿(今河北平鄉縣)和清河(今清河縣)的縑、房子(今高邑縣)的絲綿很有名,至漢朝繼續提倡發展,以至趙郡(在高邑縣)、中山(定縣)和常山(正定縣)的縑也很有名。張堪任漁陽(今薊縣)太守時,教民開墾荒地種植,以至“桑無附枝,麥秀兩歧”⑩《漢書》“張堪傳”,博得了人民的愛戴。
四川的成都是西南的絲織中心,人們稱蜀地“女工之業,復衣天下”○11《后漢書》“公孫述傳”,成都和德陽的漢墓都出土有“桑園”的畫像磚,農村中在宅前宅后普遍栽桑,用以養蠶和繅絲,大地主則發展大面積的桑園○12《文物》,1975年第4期,第45-55頁。
以上幾省的絲織遺物,近代在朝鮮、蒙古、我國西北地區的考古發掘中屢屢發現,足見當時產量之多和銷售范圍的遠廣。
漢中地區,以漢時當茨充任桂陽郡(今廣東連縣)太守時,“教民種植桑拓麻紵之屬,勸令養蠶織履”○13《后漢書》“衛颯傳”,人民受到很大的利益。在安徽省“建初八年(公元83)王景為盧江太守,教民種桑”○14《東觀漢記》。浙江的蠶業也有一定的規模,當時文學家王充在家鄉上虞以”農桑為業”。
處在西漢京城長安四周的三輔,也是主要的蠶絲產區,以產白素有名,甘肅處在絲綢之路上,不但絲綢的貿易繁忙,也有絲綢的生產,釋文《居延漢簡釋文》卷2有“正月祿帛一匹”、”四月祿帛一匹”等字樣,祿帛即酒泉祿福縣所產的絲織品。
我國南方,遠至海南島,漢初蠶業已成為農業的主要生產之一,當元封元年(110B.C.),漢武帝在這里設置儋耳、珠崖兩郡時,當地人民已經“男子耕種禾稻、鄉寧麻,女子桑蠶織績”○15《漢書》“地理志·粵志”了。遠在西南的云南,當時絲織品已很精美,《后漢書》“西南夷傳”記載:“哀牢,……宜五谷蠶桑,知染采文繡,罽(ji)die、帛疊、蘭干細布,織成文章如綾錦。”
東漢時,在地主階級中形成了一個特權階層,就是世家大族,每個世家大族都有自己割據獨立的據點——莊園。“豪人之室,連棟數百,膏田滿野;奴婢千群,徒附萬計,……妖童美妾,填平綺室;倡謳妓樂,列乎深堂。”○16《后漢書》“仲長統傳”莊園大抵是四周高墻環繞,其中樓臺館閣林立,長廊列舍交錯,不但經營農業,而且還種植很多桑樹,開設手工作坊,并兼辦商業,一個莊園就是一個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單位,直接生產者是祖祖輩輩受奴役的農奴。如在內蒙古和林格爾新店子鄉東漢墓后室的南壁上描繪有當時的莊園全貌。右上方山前山后有農夫扶梨耕耘;中部有廊舍、塢壁和廄棚欄圈,蓄養著成群的馬、牛、羊、豬、雞等,近旁有園圃的車庫。左面廊舍的周圍環繞著成片的桑林;樹下四婦人手持繩索、桑鉤、桑網正在采桑,一旁置蠶架蠶蔟等物。左下方畫著3個方形的漚麻池,有人正在池畔漬漚操作○17夏享廉、林正同主編:《漢代農業畫像磚石》,中國農業出版社,1996年,第135頁。
東漢時,崔寔任山西五原(今內蒙古烏拉特旗附近)的太守,曾從雁門的廣武(今山西代縣)請織師到五原去,可見當時雁門的紡織技術也較先進,定襄的蠶桑絲織技術可能也是從雁門傳入的。從近年內蒙古和林格爾壁畫上可見,至晚在東漢末期,今天內蒙古一帶,已經發展起蠶業了。
公元166年左右崔寔所著《四民月令》,很可以說明就是那時奴隸制進入封建社會的大莊園式的農業生產,例如養蠶的準備工作是,“三月,清明節,令蠶妾治蠶室,涂隙穴,具槌持箔籠”,四月“繭即入蔟,趣繅剖線,具機杼,敬經絡”,五月“收敝絮及布帛”,六月“命工女織縑練”,七月“收縑練”,八月“趣織縑帛,染綵色,擘絲治絮,制衣浣故”,十月“賣縑帛敝絮”,可見,蠶絲業實行了農、工、商一條龍的生產和管理。
漢初,對一般農田征收百分之十的賦稅。對絲綢的征收標準沒有記載。由于統治階級使用絲綢的數量包括出口的需要,達到驚人的程度,社會上的投機商人又以絲綢的買賣擾亂市場,政府乃采取了統一管理的辦法,即桑弘羊所建議而被推行的“均輸法”和“平準法”。其內容是:“令遠方各以其物,貴時,商賈所轉販者為賦,而擔灌輸,置平準于京師都,受天下委輸。召工官治車諸器,皆仰給大農,大農之諸官,盡籠天下之貨物,貴即賣之,賤即買之。如此,富商大賈,無所牟大利。則反本,而萬物不得騰踴,故抑天下物,名日平準。”○18《史記》“平準書”
“均輸法”行之于各郡國。以前郡國每年要給中央政府貢獻當地出產的物品,并運到京師。但這些物品不見得合乎中央的需要,運費又很費,因此規定中央不需要的或遠方物資不再送往京師,而運輸到行市最高的地方去賣掉,將錢交給中央政府。
“平準法”行之于京師。專司調節市場物價。在長安設置平準官,專管收羅各地的貨物,物價便宜時收進,價格昂貴時賣出,使巨富大賈不能搗亂市場。農民繳納的絲綢,雖然遠地一部分已由地區郡國換成貨幣上繳中央政府,中央政府實際收到的絲綢仍是大量的。漢武帝元封元年(110B.C.)“一歲之中,太倉、甘泉倉滿,邊余谷。諸均輸帛五百萬匹,民不益賦,而天下用饒”○19《史記》“平準書”。均輸法在執行中存在著許多弊端,如某些地區均輸官對人民采取“留難”和“奸賣”的行為,或者把均輸變成強迫人民繳納超額物資的手段,反而增加了人民的不便和負擔。
漢武帝元封元年(110B.C.)桑弘羊請令“民均輸帛五百萬匹”。當時絹一匹長4丈,寬2尺2寸,重25兩,如按現代度量衡計算則一匹長9.2m,寬5lcm,重403g。則500萬匹重達2015噸。如果按絲綢練減率25%計算需生絲2820.75噸,按鮮繭出絲率8%計算約需鮮繭35409噸,由此可見當時蠶業之興旺。
最早對絲綢作為實物租稅的記載見于東漢。漢章帝元和年間(84-87),“是時谷貴,縣官經用不足,朝廷憂之。尚書張林上言:谷所以貴,由錢賤故也,可盡封錢,一取布帛為租,以通天下之用。……帝然之,有詔施行”○20《后漢書》卷73,“朱暉傳”。所謂“一取布帛為租”,可能就是漢代對農民征收實物地租的開始。待至漢質帝本初元年(146)九月,朱穆上奏說,“河內一郡賞綢、縑、素、綺、榖方八萬匹,今乃十五萬匹。官無現錢,皆出于民”○21《后漢記》卷20。可見在這80多年問,統治者對農民絲綢的征收,有增無減。至漢末建安九年(204)曹操令“戶出絹二匹,綿二斤”○22《魏書》卷12“何傳,“卷20”趙儼傳”。改按戶口為征收絲綢的單位,開自此以至唐朝租庸調制度的先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