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韓會談可否破冰

屈一平

此次會談被外界普遍解讀為“試探”性談判，無疑開始觸動了半島的困局，然而要走出這種困局，就需要各方通過對話共同構建半島的和平機制。

半島局勢在2018年初的隆冬釋放出暖意，然而離春的到來，為時尚早。

韓朝高級別會談第一次全體會議于當地時間1月9日11時5分（北京時間10時5分）結束。據報道，9日朝韓在高級別會談后發表聯合新聞稿稱，雙方就平昌冬奧會合作、緩和軍事緊張等達成協議。韓國總統文在寅也表示，如果條件成熟，可以隨時考慮接受朝韓舉行首腦會談。有分析認為，這標志著朝韓僵冷關系取得重大突破。

在半島局勢不斷緊張的情況下，此次會談確實引起了廣泛關注。

據新華社報道，朝韓雙方會談代表握手之后，朝鮮祖國和平統一委員會委員長李善權說，在寒冷冬日，朝韓關系也處于凍結狀態，但企盼北南關系改善的民心如同冰面下的流水未曾斷過。希望此次高級別會談順利進行，用珍貴的會談結果為關注會談的全民族獻上新年第一份禮物。

此次會談被外界普遍解讀為“試探”性談判，無疑開始觸動了半島的困局，然而要走出這種困局，就需要各方通過對話共同構建半島的和平機制。

動力

相隔二年，南北韓代表終于再次展開官方層級的南北會談，而地點的選擇——板門店頗有意義。眾所周知，板門店是朝鮮戰爭和朝鮮半島分裂的見證，也是當今朝韓雙方最為敏感的前線陣地。

1953年7月27日，《 朝鮮停戰協定》在這里簽字，各方協商劃定的、直徑約800米的“共同警備區”，該地區位于軍事分界線上，由聯合國軍和朝鮮人民軍共同守衛，設有中立國監督委員會、朝韓雙方的聯絡機構等，是停戰協定的簽署地和朝韓雙方后來數十年來舉行會談、進行工作聯系的主要場所。

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朝鮮半島研究室助理研究員劉天聰接受《人民周刊》采訪，他表示，此次朝韓在長期高度緊張對峙，且并未在第三國進行試探性接觸的前提下，選擇在兩國交界的板門店直接舉行高級別對話，相當程度上體現了雙方對會談的重視和對緩和雙邊關系的誠意與決心。

會談能以如此快的速度展開，其中的動機，與雙方面臨的政治局勢有關。“成行源于朝韓雙方的共同推動，其中主要驅動力是朝鮮，但更積極的一方是韓國。”劉天聰說。

從朝鮮方面來看，過去一年，朝鮮進行了第六次核試驗，與“核試驗的熱火朝天”相反，朝鮮內政外交都遭遇冰點：在聯合國越卡越緊的制裁下，其經濟已捉襟見肘，難以正常維持，電力、冶金業、采掘業、化工等都遭受沉重打擊。此外，朝鮮在外交上也陷入空前孤立。特朗普連番強硬表態，帶給半島局勢巨大的不確定性。

選擇在這一時間點會談，在劉天聰看來，朝鮮方面是“最為劃算的”，從朝鮮來看，朝鮮調整政策方向，是因為其長期堅持的“硬抗外部施壓、堅決搞核搞導”政策迎來了成本收益比的峰值點位，此時以呼吁對話固化擁核現實最為劃算。

“早一分則核導能力不夠強，晚一分則將錯過冬奧會緩和良機、承受更大更強的外部壓力，可能危及政權穩定。”劉天聰說。

而從韓國來看，朝鮮調整政策實是文在寅政府心中所盼，與其對外戰略一拍即合。

距離平昌冬奧會開幕只有一個月時間了。朝鮮代表團如何入境，是不是與韓國代表團一道入場，甚至合并成一個代表團參賽？進一步，韓國方面還需要知道，兩國離散家屬能不能在今年農歷春節會面，開城工業園和金剛山旅游項目什么時候恢復，朝韓安全對話機制什么時候重開？

劉天聰分析，文在寅政府屬中左政治勢力，一方面，中左勢力的對朝政策本來就比較溫和，主張南北對話交流合作；另一方面，經過近十年的強硬對朝施壓、孤立后，韓國也發現這樣并不能解決朝核問題，反而使本國的安全環境日益惡化。因此，文在寅上臺后一直試圖推進韓朝接觸、穩定半島局勢，但朝鮮以狂飆突進式的速度不斷試核試導，韓國不得不維持施壓、加大制裁力度，難覓對話機會。

現實

這次板門店會談與兩年前有所不同——級別之高，議題的尺度之大，都是超出預期的。

“從級別上來說，半島對峙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即便要緩和關系，常規來說，會從事務官員開始，但是這次雙方直接派出了統一部和祖平統的主官率團。”吉林大學公共外交學院副院長孫興杰分析，從形式上來說，朝韓雙方都是直奔“民族”主題的。對于韓方提出的代表團結構，朝方幾乎是無條件配合，除了與平昌冬奧會有關的官員之外，主要還是政治事務官員。

因為還有一個月冬奧會就要開始了，會談的內容以冬奧會為主，朝鮮需要準備，韓國也需要進行相應的準備。雙方此次會談達成一致的地方，除了冬奧會外，還有軍事部門會談等事項。

雙方在會談結束后發布共同聲明，宣布就朝鮮派團參加平昌冬奧會和舉行朝韓軍事會談達成一致。韓方還提議，在冬奧會開幕式上韓朝代表團共同入場。

雙方還達成共識表示尊重《南北共同宣言》，將就緩和南北軍事緊張局勢、營造半島和平環境并實現民族團結而共同努力。雙方將舉行軍事會談，并將在多個領域加強接觸，促進交流與合作，通過對話和協商來解決有關南北關系的所有問題。

而另一方面，是否推遲軍演、半島無核化等敏感問題在會談中均沒有相應回復，對此劉天聰指出，本次會談是朝韓雙方時隔數年的首次直接對話，核心是商議朝鮮派團參加平昌冬奧會一事，順帶討論緩和朝韓雙邊關系，能夠取得這樣的成果已經很不容易。按照韓國一貫的立場，美韓軍演是美韓的雙邊事務，不是與朝鮮討論的內容；而按照朝鮮一貫的立場，核問題是朝美兩家的問題，也不是與韓國協商的議題。因此本次會談不談軍演和無核化，是很正常的。

前景

盡管此次板門店會談取得了很多成果，但是不得不承認，正如之前多次出現的緩和一樣，這次緩和若想持久依然困難重重。

此前不久，經過韓國政府的多方努力，美韓雙方已經宣布，為了緩解緊張局勢，雙方將推遲年度軍演。

“預計2018年上半年，半島局勢維穩向好的可能性較大。”劉天聰告訴記者，對于半島局勢的走向，美國的態度至關重要。

此次朝韓會談結束后，美國整體表態積極，白宮發言人稱美國“歡迎韓朝舉行旨在確保平昌冬奧會安全、穩定、成功舉行的會談”，“朝鮮派團參賽不會影響美國參加冬奧會”。美國副總統彭斯則表示“此次韓朝對話是特朗普總統對朝鮮施壓的直接結果”。

劉天聰分析，美國已將此次韓朝對話定位為自己的政策成果。在各方相向而行的態勢下，這次會談很可能成為未來一段時間半島形勢由高度緊張對峙轉向對話的開端。

但各方關于無核化的核心分歧仍存，短期內無法解決。朝鮮堅決擁核、美國及其他相關各方堅決不承認朝鮮擁核并多方推進無核化，依然是個死結，從此角度看，半島形勢遠非“和局”。

“‘形勢向緩、問題難解”或成為下階段半島局勢的主旋律。而且，這個主旋律還存在著相當的不確定性與隱患。”劉天聰分析，接下來，如對話進展不順，如朝鮮再搞核導試驗（需要特別關注的是，朝鮮很可能在未來進行對外刺激性較小的衛星，尤其是返回式衛星的發射試驗，以此驗證其多級火箭、彈頭再入等能力。或者進行中短程的潛射導彈試驗），局勢或再度回到緊張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