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新波：理想照進現實

鼓勵醫生自由執業，松綁民營醫院注冊審批，建設多元化醫療服務體系。

出生于1956年的廖新波，可以說是中國最有人氣的衛生系統官員之一。截至2017年底，廖新波的新浪微博粉絲數量多達350萬。

2017年11月4日，他在第十一屆中國醫院院長年會“導師私享會”上講述了自己的人生故事。他認為，自己能夠被網友們喜歡，主要可能是因為兩點：“第一，病理科人的秉性就是實事求是，說話不歪曲事實。第二，互聯網用得好，一個副廳長開博客前所未有，一下讓很多人記住了我。”

廖新波廣東省衛生計生委原正廳級巡視員

從醫生到廳長

“當我自己還是小孩的時候，我并沒有想去當醫生。”廖新波直言，自己的理想最初是做工人，“對工匠的事情非常用心”。

在“文革”大氛圍中，他中學畢業后曾經在工商局工作過一段時間，最后放棄公務員每月30元的高薪；他在老家廣東韶關市的無線電廠做工人，月薪卻只有19元。“我的夢想就是做無線電工人，通過學習成為技術員，做科學家。”

1977年恢復高考，21歲的廖新波并沒有達到理想分數，也沒有如愿自己的第一志愿。不過，他還是收到第三志愿廣州醫學院的錄取通知書，開始了一個新的人生起點——做醫生。

大學畢業時，因為岳父的照顧，他不僅留在廣州，還進入廣東省人民醫院病理科。大部分人想做外科，病理科其實也不是自己的首選。不過，他還是以“干一行愛一行”的心態慢慢接受了這樣的選擇。

“病理科培養了我處事的思維。病理研究疾病的發生、經過和威脅，探討實物的內在關系，沒有一點偏見，我們要看到什么說什么。”

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出國潮中，廖新波1991年自費和妻子到華盛頓醫學院學習。1993年廣東省人民醫院需要一位院長助理，醫院管理層邀請廖新波出任。

這又是他個人一次重要選擇，如果當時沒有回來，廖新波可能一直在美國成長為病理科醫生。廖新波指出，“我有很多同學后來在國外做了醫生或者進了實驗室，到現在他們也不回來。其中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們已經不太適應中國，或者說中國已經不同了。”

在出任院長助理和副院長期間，廖新波力推信息化和后勤社會化。他在美國留學期間較早接觸計算機，回國后成為國內第一批接觸網絡的醫院管理者。當時，計算機從DOS系統時代升級到Windows系統，他已經在廣東省人民醫院中探索將信息化技術引入醫院服務，建立最初的醫生工作站，探索用網絡和舊式BP機組合的預約掛號。這些新技術探索和思考都匯聚在廖新波自己所著的《醫院前線服務》一書中。

2004年2月，經過組織考察，廖新波從廣東省人民醫院副院長的位置上被提拔為廣東省衛生廳副廳長。談到這一次身份轉換，他再次說到收入又一次折半。

從博客到微博

早在美國留學期間，廖新波就接觸了網絡。他和妻子從美國回國時，帶回來的兩大件就是當時非常先進的286電腦和摩托車。

除了在醫院管理中力推信息化，廖新波很早就混過網絡聊天室和論壇，結識不少網友，屬于見證中國計算機和網絡普及的一代人。

他至今都記得，新浪聊天室的網友鼓勵他去開通新浪博客。像寫日記一樣的博客，引導他打開了一片新天地。從這個時候開始，廖新波有了一個新的名片——“醫生哥波子”。

一個副廳長開博客在當時前所未有。那時，還有一位教育部副部長也開通了博客。這一批特立獨行的官員，背離古板的大眾印象，自然也很快引發網友和媒體的圍觀。

2009年以后，新浪微博開啟全民社交媒體化，“醫生哥波子”的名片已經遮蓋了廣東省衛生廳副廳長的光環。

從博客寫作開始，再到微博時代，他都是國內最特立獨行的廳級干部之一。不過，因為在網絡上和媒體上的發言直接，自然會出現“誤診門”“殺豬廳長”等事件，這或許也給他帶來了一些麻煩。

以誤診門事件為例。廖新波在博客上轉發醫學專家討論誤診率的文章，其中提到門診誤診率50%，住院誤診率30%。他自己轉發這篇文章的本意，“提醒同行醫學無止境，還需如履薄冰的態度”，追求精益求精。然而，這樣的數據和信息經由他的博客轉載，再被媒體傳播放大，隨后“正面、反面的信息反饋鋪天蓋地出來”。社會熱議，“過去的老領導來問我怎么這樣說話”。這自然會引發一部分行業人士對他的不滿。

一些人也認為，一些類似這樣的事件影響到他的升遷。不過，正是因為他的語言風格直率，與過分謹慎的體制內人士形象不符。與媒體打交道，他從來不應付了事，也不推三阻四。他一直深受網友和媒體喜愛。

2014年，廖新波改任廣東省衛生計生委巡視員，數年之后退休。

從專業到管理

“我們的醫改也是從分化到進化”。三句話不離本行，廖新波還是回歸了醫改話題。在他看來，有一段時間，醫改形勢不太令人樂觀，“發令槍一響，大家都在跑，跑去哪里不知道：有的往前跑，有的往側跑，有的往城里跑，有的往城外跑，甚至有的往后跑”。

經過前期的無序積累，醫改某些方面現在逐漸走向有序。作為分管醫政的副廳長，廖新波認為自己任期內強調基層服務是正確的方向。

當年，一位全科醫生闖進他的辦公室，請求他將自己從工作地調回粵東老家，一邊做醫生一邊照顧病重的母親。這讓廖新波真切體會到全科醫生定位出了問題。

“全國的全科醫生才20萬人次，僅占我國總醫生數量的6.6%，而在國外是40%、50%以上。”他還指出，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一些醫學生想進鄉鎮醫院工作還要大量賄賂管理者。

正是因為定位出錯，基層醫療服務體系持續虛弱，“如今才要通過行政命令去控制大型公立醫院的發展”。他當天指出，巨無霸醫院是靠著虹吸基層出現的。“如果基層的水平提高的話，大醫院還能繼續虹吸嗎？如果不同等級醫院的醫生地位是一致的，醫生們還爭相要擠進大醫院去嗎？”

這么多年，廖新波一直希望改變這樣的面貌，也一直支持醫生自由執業，鼓勵松綁民營醫院注冊審批，希望建成多元化醫療服務體系。最近幾年，他一直特別支持廣東的醫生邁向自由執業。

他也直陳，自己任期內讓部分廣東縣級醫院參評三級醫院，同樣也是有其合理性的。“三級醫院只是暫時存在的現象，隨著醫改的推進，逐漸跟國際接軌，就沒有了。”

他強調，因為基層招聘不到合格的人，主要原因是平臺太低。讓一部分醫院晉升三級，能夠吸引到一部分人。而且，有了這個動力，醫院管理者和地方政府也會通過各種方法，尋找資源來提升醫院服務供給。另外，部分縣級醫院即使晉升三級，也是放低身段以二級價格提供服務，三級醫院的招牌只是他們吸引患者的賣點。

同時，他還提到自己一直關心的一個話題。從過去到現在，一些地方存在政府從醫院提取結余的事情。有的地方聲稱是向醫院借錢，但是長期不還。據他介紹，有的地方是因為貧困，從醫院提取結余給其他部門發工資。這個問題一直沒有得到最終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