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

黃佳辰

所有人都認為，我是一個怪胎，沒有人相信我。

清晨，我身著麻布衣衫，赤腳走進一片森林。陽光透過濃密的枝葉，灑在林中的小路上。一個個光斑如影如幻，輕輕跳躍著。鵝卵石的小路走著有些硌腳，鵝卵石間的小草輕撫著我的腳跟。兩旁的樹林綿延不知多遠，也不知去向何方。我聽到泉水的歌聲，卻不知來自哪里。突然，眼前豁然開朗，每個光斑匯集在一處，籠罩在林間的一塊空地上。我尋著一塊石頭坐上去休息。一曲天籟樂音乘著輕風，飄然而至。緊接著，一群百靈鳥從林間飛出，圍住我低吟淺唱。它們銜著我的頭發，一縷縷地編起來，編成花瓣，編成蝴蝶。一只獨角獸從林間不知何方走出，優雅從容地注視著我，長長的犄角在陽光的照耀下金光閃閃。它頂著金光從神話中向我緩緩走來，用鼻子輕輕觸碰我的肩膀，細嗅我的麻布衣衫。我伸出手，撫摸它的臉頰，雪白的皮毛柔軟得像天上的云。樂音又起，百靈鳥們飛往獨角獸，然后迎著晨曦一起消失在豐茂的森林里。

所有人都認為，我是一個怪胎，沒有人相信我。

叮咚的泉水如海妖塞壬，誘惑著我繼續前行游蕩。

午后，一面湛藍澄凈的湖映入我的眼簾。天水一色，含煙惹霧。莫非這就是梭羅的瓦爾登湖？我久久立足，心馳神往，欲醉其中。我跳了進去。湖面激起波瀾，就像打碎的一面鏡子。湖水有些冰冷刺骨。我暢游在水下，面朝天空，看到太陽因水的折射在天空中波動，仿佛像個未煮熟的雞蛋黃。背后是無底深淵，眼前是瑰麗之色，恐懼和好奇一同撕扯著我。但我還是轉身面向湖底，游往深藍。魚群陪伴著我，它們的脊背被陽光照射時，反射的光照亮我的視野。我們穿行在湖水世界中，不時有新的，奇異的伙伴加入我們。湖中安靜得像另一個世界，只有魚群滑過水波的汩汩聲。我們游向深藍，卻不知游去哪里。

所有人都認為，我是一個怪胎，沒有人相信我。

遠處裊裊炊煙升起，勾起我對喧鬧人間的記憶。

傍晚，我繼續前行，穿越森林，到達一座城市。燈火闌珊，這里是歡笑與喜悅的海洋，如同過節一樣。市中心的廣場上一條火龍在舞動，觀眾的臉龐被火光映得通紅，到處是叫好聲與歡呼聲。廣場邊上賣食物的小販忙得不可開交，堆滿糖果的小推車被孩子們圍得水泄不通。一個小女孩摔倒了，我趕緊走過去，把她扶起來。她用那雙晶亮的大眼睛打量著我，然后塞給我了一個小燈籠，轉身跑進了人群。鐘聲響起，人群爆發出歡呼，每個人都互相祝福。我提著燈籠，望著那個大鐘，微笑著默默許愿。那條火龍從我頭頂掠過。

所有人都認為，我是一個怪胎，沒有人相信我。

可是，我仍想分享這一切美好的奇遇，向我的世界，我的朋友。告訴他們，那驚鴻一般的獨角獸，藏在林間藍寶石一樣的湖……

所有人都認為，我是一個怪胎，沒有人相信我。

一陣嘲笑聲仿佛要掀掉房頂。他們看著我手舞足蹈地描述那個瑰麗世界，如同看著一個夸張表演的小丑。他們笑我是來自中世紀的古董，不懂王者榮耀，不懂利用科技；他們笑我癡人說夢，說那些奇遇是海市蜃樓；他們說森林早已砍光，湖泊早已變為污水，變得惡臭；城市早已荒蕪，變為廢墟，人們居住在特制的保護室中吸取氧氣，汲取水分，如同被種在花盆里一株綠植。

他們弄亂了百靈鳥為我編的頭發，說那是惡魔的編法；他們打碎了我裝著湖中星光的瓶子，說那是墓地的鬼火；他們捅破了小女孩送給我的燈籠，說那是鬼魂的提燈。

我從書堆里抬眼，一輪紅日撕開灰色的天幕，把光輝灑進厚厚的保護室。遠處幾個孩童，光著腳丫嬉笑追逐，手里拿著綠色的枝條。干枯的荒草下，一小撮嫩嫩的草兒探出了青黃的頭兒。

我迎著稀疏的晨光，走向孩子們，一起奔跑嬉笑。

無人再叫我怪胎，無人再笑我的麻布衣衫，無人再譏諷我不懂科技文明。那天，我們一起看到了晨光穿破灰霧。

（作者單位：北京市第一七一中學高二8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