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娜
月考監考時無意中朝窗外望了望,發現南墻邊的一棵石榴樹開花了。橘紅的花瓣和花骨朵在初夏的微風里搖曳著。有云雀的“咕咕”聲伴奏著,急促而歡快。是在呼朋引伴,讓它們也一同來欣賞這迷人的五月天吧?
這棵石榴樹是我今天第一次發現的。校園里本來有十幾棵石榴樹,不過都是在高三樓東側,靠近東墻的地方,不大,卻精神飽滿。每年的秋天,每棵樹上都掛著幾顆小小的石榴,咧開嘴巴害羞地笑著。那時,我還在做班主任,阿美也是。每天的課間操時,我們都一起去后操場看孩子們做操。路過石榴樹時,我總會放慢腳步,看看那些小小的石榴,看著它們一天天地紅艷起來,看著它們那成熟的果實一天天地少起來,也看著它們的葉子一天天地凋零,就像看著我們的年華在一天天地逝去。
自從不做班主任后,那條路就幾乎不再走了。但我和阿美仍然是“步友”。我們每天去爬校園旁邊的沙金山。一趟下來,約有四十分鐘,人會微微地出些汗。我們邊走邊聊。話題可真多呀!有旅游,有讀書,有課堂,有學生,有教育,也有心情。許多時光里,我們彼此相伴,彼此欣賞。
這棵石榴樹旁是兩株郁郁蔥蔥的樹。仔細辨認,才發現它們就是校園里年年在四月天里怒放的櫻花。
再后面是幾棵高大葳蕤的云杉。冬天,它們光禿禿的樣子,讓我倍覺親切。故鄉的冬天里,除了松樹,其他的樹,都是光禿禿的。所以,我會趁沒人注意時撫摸它們粗糙的樹干,就像在撫摸久遠的故鄉。
另一側是高過兩層樓的夾竹桃。在故鄉,它們都是養在花盆里被人精心伺候的。記得小時候,爸爸從城里帶來了好多花草。他太喜歡這些東西,就像他喜歡書法、繪畫和音樂一樣。這些嬌嫩的花草需要澆水、上肥,還要端進端出。冬天里的一場小小的風雪,對它們來說都是莫大的災難。有時,一盆花被凍死了,就成了父母爭吵的導火線。爸爸回來一看到便會發脾氣,家里的氣氛好似凝固了一般。年輕時的媽媽好像不太喜歡養花,一直到現在也如此……
夾竹桃的后面是兩座蘑菇亭,佇立在不遠處的草地上。頂上是斑駁的黑色,那是歲月的傷口。常常會有學生坐在里面小憩,或是談論學習。上有不知是誰撰寫的對聯,我們每天都在此處經過,但似乎誰也沒有認真地看過。
夾竹桃的旁邊,是一片竹林。五月末的竹葉,不像四月里那樣青翠,而是有一種滄桑的、黯淡的色澤。春天的竹筍特別好吃。聽說有人竟然看到食堂的阿姨們在竹林里挖了半三輪車的竹筍,正吃力地往食堂里騎呢。前幾天,和阿美、范也去竹林里挖竹筍。這是我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打量它們,當然也是第一次在這個地方挖竹筍。不經意間發現了一大叢野蔥,我激動地叫了起來。之前在舟山的一個小島上玩時,許多同行者看到野蔥就飛快地擇起來,還神神秘秘地告訴我,和雞蛋炒或是烤鯽魚,特別好吃……當時我沒擇,回家后倒有些后悔。
于是,這一次叫了后,我就興奮地擇起來。不一會兒就是一大把,但是,她倆都說我弄錯了,這不是野蔥。我擇了一小截,放入嘴里嘗嘗,果然沒有香辣味兒,倒有一股說不出的苦澀味兒。只好在她們的哄笑里,訕訕地扔了……
據傳,石榴是西漢張騫出使西域時,從安石國(今伊朗附近)引入的,故舊時又名“安石榴”或“海石榴”。張華在《博物志》里說:“漢張騫出使西域,得涂林安石國榴種以歸,故名安石榴?!眹艘暿駷榧槲?,是多子多福的象征。古人稱石榴“千房同膜,千子如一”。民間婚嫁之時,常于新房案頭或他處置放切開果皮、露出漿果的石榴,亦有以石榴相贈祝吉者。常見的吉利畫有《榴開百子》《三多》《華封三祝》《多子多福》等。
關于五月石榴花神的傳說,除了張騫,另一說是江淹,因為他寫有著名的《石榴賦》。還有一說是鐘馗:“五月花神丑鐘馗,唐王不點狀元魁。艾葉如旗征百服,菖蒲似劍斬妖魔。雄黃酒,飲數杯,陣陣輕風拂面吹。”每年五月是疾病最容易流行的季節,人們紛紛于端午在家門上貼上鐘馗畫像來辟邪,畫中的鐘馗虬須努目,猙獰可怕,手拿寶劍,青筋暴露,是民間相傳的“鬼王”。據說,鐘馗生前是個捉鬼的道士,十分正直,但性情暴烈,死后仍然在為人們驅妖除魔,保護人們的安全和健康,得到越來越多人的敬仰。鐘馗疾惡如仇的火樣性格,再加上端午正值石榴花開,所以奉鐘馗為五月石榴花神。
“濃綠萬枝紅一點,動人春色不須多”,這是王安石在 《詠石榴花》中對石榴花的描述:星星點點的紅色點綴在綠樹蔥蘢間,動人的春色只須這些點綴就行了。歐陽修描繪盛開的石榴是“綠葉晚鶯啼處密,紅房初日照時繁”;杜牧則愛美人簪石榴“一朵佳人玉釵上,只疑燒卻翠云鬟”。而對石榴花評價最高的莫過于白居易了,他說:“花中此物是西施,芙蓉芍藥皆嫫母?!边@些都是古人對石榴的贊美。
沈從文在《過節和觀燈》里寫到端午節的習俗時說,除了包粽子、懸蒲艾外,還有戴石榴花。他說“戴石榴花”是全國的習俗。這是不對的。我的故鄉沒有石榴樹,也就沒有這個習俗,但人們會戴香包兒??p制香包兒是外婆和媽媽她們顯示手藝的最佳方式之一。如今,外婆做的香包兒越發是珍貴的人間稀罕物了……
吳冠中先生曾回憶在李村的創作:“我的畫都是從生活中剪裁重組的,東家后門的石榴花移植到西家門前盛開了?!敝皇恰独畲鍒D》里的題字實在是太狂放了些。但是,他對于繪畫創作的“石榴移植”感受,也是我喜歡給孩子們講寫作時用的。去年夏天去張家界時發現,正是吳冠中先生發現了這處世界美景。
王旭峰在《主義之花》里,把許多杰出的女子比作各種花兒,獨獨缺了石榴花,也不知是何原因。
最后,說說白帆詩社東瓊的詩。她是個靦腆的孩子。詩的題目就是《石榴花開》:
它拉著春天和夏天要跟我告別
穿著橙紅的褶裙
嘴唇半合著
你什么都不要說
我就這樣捧著你
有些稚嫩,畢竟才是第一次上交的詩作,但直白而練達,自有一股勃勃的生氣。就像她對三毛的喜愛,還不全面,卻在努力地向深處走去,向生活和寫作的珍奇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