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爾代夫微型島國的政壇巨浪

李劉欽

說起馬爾代夫，一般人腦海里首先浮現的是水清沙白的度假天堂形象。但在剛過去的一個月里，這個印度洋上如世外桃源般的微型島國因政治危機讓無數游客望而卻步。馬爾代夫有多微型呢？它是亞洲最小的國家，國土面積298平方公里，和北京市豐臺區差不多大小。

所以當2月5日馬爾代夫總統阿卜杜拉·亞明宣布馬爾代夫全國進入緊急狀態時，有網友戲稱“這感覺就像是宣布全市進入緊急狀態”。

三任總統窩里斗

馬爾代夫雖小，但政治制度可以說是“五臟俱全”——基本上是照搬美國的套路。這套制度于2008年才確立，所以這10年來運行得不太穩定，至今還沒有一任總統可以安然度過整個5年任期。

宣布馬爾代夫全國進入緊急狀態的現任總統亞明是該國第二任民選總統，他的前任穆罕默德·瓦希德·哈桑是臨時頂替馬爾代夫第一任民選總統穆罕默德·納希德上位的，后者在2012年遭遇軍人嘩變被迫下臺，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被人用槍指著腦袋宣布辭職”。

再之前，現任總統亞明的同父異母親兄弟阿卜杜勒·加堯姆在馬爾代夫當了30年總統（1978年-2008年），是出了名的獨裁統治者，在2008年總統選舉中惜敗于當時以“民主斗士”聞名的納希德。而亞明后來能在2013年擊敗納希德當選總統，擁有豐富人脈的親哥哥加堯姆功不可沒。

但荒唐的是，2013年亞明上臺后不久，親哥哥加堯姆便與他反目成仇，隨后還加入了反對派聯盟，與兄弟二人之前的共同敵人納希德成為盟友。

與反對派明槍暗箭地斗了一年多后，亞明終于找到了打擊反對派的機會。2015年3月，一樁與納希德有關的舊案被亞明拿出來大做文章：納希德在2012年總統之位受到威脅時曾拘禁一名持政治異見的法官。最后納希德被刑事法庭以犯有恐怖主義罪名為由判處有期徒刑13年，這樣，亞明謀求總統連任的道路上最有份量的攔路虎被清除了。

2016年1月，納希德保外就醫前往英國，正式開啟了流亡生涯。2016年8月底，亞明政府以納希德治病后久久不歸國繼續服刑為由，對納希德發出逮捕令，同時還以腐敗、濫用職權、誹謗等為由決定逮捕9位反對派人士。

雖然人在國外，但納希德對馬爾代夫政壇上的事沒少操心，再加上加堯姆“大義滅親”，反對派聯盟于2017年7月成功“策反”執政黨的10位議員宣布脫黨并加入反對派。馬爾代夫議會共85席，10位議員轉投反對派后，反對派聯盟的席位達到45席。

執政黨失去了議會多數，亞明也就成了“跛腳總統”，他當然不能坐以待斃。為了避免反對派聯盟把事情鬧大，亞明總統隨后派出軍警封鎖了馬爾代夫議會大樓，然后還剝奪了12位反對派議員的議席。

到了2018年1月底，兩位前總統納希德和加堯姆，聯名向馬爾代夫最高法院請愿，要求暫時解除亞明的總統職務，以調查其貪污指控。

矛盾的激發

2018年2月1日，馬爾代夫最高法院發布命令，稱亞明政府此前對納希德等9位反對派人士的指控和審判帶有政治動機，違反該國憲法，應立即釋放無罪的反對派人士;另外，最高法院認為2017年12位反對派議員被剝奪議席一事存在爭議，要求議會對此事進行重新討論。如果議會按最高法院要求恢復12位反對派議員的議席，那么反對派將在共85名議員的議會中占有47席。這項命令發布后，反對派支持者上街游行，慶祝最高法院的決定;游行中，與警方發生了沖突。

2月2日，流亡斯里蘭卡的納希德告訴媒體，按照最高法院的決定，他的戴罪之身已解除，他將會回國參加下半年的馬爾代夫總統選舉。如果他獲得合法身份回國參選，將對亞明謀求連任帶來極大的挑戰。而且按照去年結束的地方選舉結果，亞明及其政黨支持率僅為20%，目前來看短時間內翻身困難。

隨后，總統亞明出手了。在兩日連換三任警察總長后，亞明先是派出軍警封鎖了馬爾代夫議會大樓，然后在機場逮捕被最高法院恢復議席、準備歸國繼續參政的議員，隨后他宣布馬爾代夫全國進入為期15日的緊急狀態。緊急狀態令下，政府可以拘捕任何人，搜查、充公物品，限制自由集會。

這還沒完，2月6日凌晨，馬爾代夫特警逮捕了總統亞明的親兄弟，同時也是反對派聯盟的主要領導人加堯姆。同一天，馬爾代夫警方還逮捕了支持反對派的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阿卜杜拉·賽義德以及多位司法官員。

到了2月6日晚間，總統亞明似乎已經完全掌控了局勢：馬爾代夫最高法院的三位法官發表聲明稱，由于政府對最高法院2月1日的決定深表關注，最高法院決定撤銷這一決定。

印度人強刷存在感？

在總統亞明忙著抓捕反對派的同時，流亡斯里蘭卡的納希德一直在社交媒體上為馬爾代夫國內的反對派加油打氣。

但隨著馬爾代夫局勢動蕩的加劇，納希德喊話的“畫風”變得有點不太正常了。他先是呼吁印度派出遠征軍進入馬爾代夫，以解救被拘禁的法官和反對派議員。然后他還敦促美國政府對馬爾代夫的政治人物實施金融制裁。

一場“家庭矛盾”，最后鬧到要“隔壁老王”出手相助，這種看起來不太合理的事，在馬爾代夫也是有“前科”的，而且這個“前科”的當事人不是別人，就是納希德的盟友加堯姆。1988年，馬爾代夫的反對派聯合國外勢力在國內制造政變，時任總統加堯姆向印度求援。印度總理拉吉夫·甘地立即派1600名傘兵空降馬累，僅用了一天時間便平息了政變，史稱“仙人掌行動”。也是從那開始，“印度優先”成為馬爾代夫外交政策中的金科玉律。

從地理位置來看，印度是馬爾代夫最緊密的鄰居，印度大部分進出口航線都會經過馬爾代夫領海區域，而馬爾代夫每年接待的外國游客中有近6%來自印度，印度還是馬爾代夫最大的貿易伙伴，馬爾代夫也一向被印度視為自己的“后花園”。再把目光放大點，馬爾代夫不僅是全球旅游愛好者趨之若鶩的圣地，還是連接馬六甲海峽和亞丁灣、紅海海峽的重要節點，地處全球最繁忙的海運航線之上。

基于馬爾代夫獨特的地緣戰略地位，印度人對這個鄰居家的事一直以來都十分上心。印度為僅有千余人武裝力量的馬爾代夫提供國家安全擔保，并與馬爾代夫有著密切的軍事、經濟、文化、醫療衛生、電信等關系。比如馬爾代夫本土的400余名醫生，超過三分之一來自印度。

印度長期以來都在馬爾代夫政壇扶植親印勢力，沒有印度支持，該國領導人難以大施拳腳。前總統納希德正因為與印度關系不好，在2012年遭遇“民眾抗議”倒臺。現在，納希德大概是從盟友加堯姆身上學到了什么，才如此積極地呼吁印度介入“幫助馬爾代夫恢復民主”。

雖然現任總統亞明在當初競選時也打出了“印度優先”口號，但他的眼界比他的前任們更為寬廣，他希望以大國平衡外交來代替獨靠印度的舊格局。亞明政府不僅與美國商討駐軍地位協定，同時還把許多大工程交由中國公司負責——之前印度人一直以為這些工程都是自己勢在必得的香餑餑。后來亞明政府還在2017年12月和中國達成自由貿易協定，同時還逮捕國內“親印人士”，甚至禁止官員私下會晤印度外交官。這些行為都讓印度當局咬牙切齒，卻又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借口公開發難。

據《印度時報》稱，馬爾代夫進入緊急狀態后，印度武裝部隊迅速集結待命，隨時準備應對馬爾代夫的任何突發事件。在印度民間，建議出兵“支援”馬爾代夫的呼聲更是不絕于耳。但讓印度人失望的是，局勢最為動蕩的時候，馬爾代夫政府派出特使前往一些友好國家就國內形勢進行簡報，而友好國家的名單中，卻“非常意外”地沒有出現“區域大國”印度的影子。

最后，或許是為了挽回面子，印度《商業標準報》聲稱馬爾代夫總統亞明曾計劃向印度派出特使，但是“印度拒絕了亞明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