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叢林
薛志澤也知自己未受過專業培訓,卻仍然站在出發臺上入水,其對站在出發臺上入水的風險未盡到謹慎注意義務,盲目自信,疏忽大意,造成自身重大傷害

浙江省余姚市市民薛志澤到游泳館游泳時,從游泳池的出發臺跳入水中,誰知因池中水位太淺,一頭扎入水中至頭部撞擊池底,致頸部受傷癱瘓在床,構成最嚴重的一級傷殘等級,需要長期護理與治療。事后,薛志澤以游泳池的出發臺不符合國家標準且游泳館未在醒目位置標明游泳設施的使用辦法或注意事項等為由,向游泳館提出500余萬元的天價索賠請求。而游泳館則提出,游泳池經竣工驗收,符合國家標準,不同意賠償。那么,跳水頭部觸底致殘,天價索賠能否獲得支持?
游泳池內跳水不幸摔成重殘
現年31歲的薛志澤是一名游泳愛好者,工作之余總要到單位附近的一家碧波游泳館暢游一番。游泳,對于薛志澤來說,既可鍛煉健身,又可以自我娛樂。游泳時,興之所致,他總要登上游泳池旁的出發臺跳跳水,自我展現一番。
碧波游泳館,建成于2010年5月。游泳館設有泳道、水泥砌的出發臺等。經竣工驗收,驗收部門對碧波游泳館的評價是使用功能和觀感質量良好,竣工驗收結論為“符合設計及規范要求”。建成后,碧波游泳館的建設單位某健身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健身公司)將其所有健身場館承包經營權,通過招投標的方式,承包給了一家體育健身中心(以下簡稱體育中心),業務范圍包括游泳。體育中心的法人代表、總經理董安國以個人身份對體育中心的承包經營活動進行了擔保。
因經營需要,體育中心推廣了游泳會員制營銷方案。為此,薛志澤注冊成為了一名會員,擁有體育中心的游泳會員卡,并持卡常到碧波游泳館游泳。
2014年3月6日下午16時許,薛志澤帶領幾名家屬到碧波游泳館游泳,先在泳道內往返游了幾個來回。因覺得不過癮,薛志澤登上游泳池邊的水泥出發臺,縱身一躍跳入水中,入水后人迅速躍出水面,再次在池中游了幾個來回。在跳水時,現場沒有人對其跳水行為進行阻止和勸告。后薛志澤再次站在出發臺跳水,因動作不規范,入水后身體倒立,下肢前傾,腳翻向前方,一頭栽了下去,入水后身體急速下墜,頭部重重撞擊到池底,致頸部受傷。
薛志澤跳水后,并沒有像之前那樣很快躍出水面,而是慢慢浮了起來,且整個人半蹲在水里,身子似乎不受控制,在水中隨波浪無規則地晃動,嘴里不停地發出痛苦的呻吟,在場的薛志澤的家屬及救生員發現異常后,救生員將薛志澤從水中救出。“剛出水時,當時他還會說話,說自己全身不能動彈,身子已經不是我的了。”參與救援的一名工作人員說道。
因發生了意外案件事故,現場有人報警。公安機關接到報警后,迅速派警趕到現場,見薛志澤的傷情十分嚴重,與游泳館工作人員一起將薛志澤送往醫院進行搶救。
薛志澤經醫院初步診斷為:脊椎L5/6骨折、中樞神經受損伴全癱。后經司法鑒定所法醫臨床鑒定,鑒定為:一級傷殘,完全喪失勞動能力,需長期一級護理即完全護理依賴。
討要天價賠償
開開心心去游泳,竟落下了終身殘疾,只能癱瘓在床,需長期護理,這對薛志澤及其家庭來說,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薛志澤生于農村,從小家境比較窘迫,大學畢業后來到余姚市城區,與他人合伙創設了一家企業,經過幾年的苦心經營,收益還算不錯。如今,父母年齡已大,家中還有年幼的孩子需要撫養,全家的重擔全落在了薛志澤一個人的肩上。誰知,一場意外事故,將薛志澤擊垮,也將這個家庭的頂梁支柱擊倒。
想到自己癱瘓在床,需長期護理,不但不能再掙錢養家了,而且家里因救治自己陡增巨大的額外負擔,生活一下子陷入了困境,薛志澤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為此,他讓家人代他向碧波游泳館的所有者和實際經營者討要說法,要求賠償500多萬元。因索賠數額特別巨大,經過多次交涉,雙方就賠償事宜,未有任何結果。無奈之下,薛志澤聘請律師,來到余姚市法院,將碧波游泳館的所有者健身公司、實際經營者體育中心及該中心法人代表、總經理董安國等單位和個人推上了被告席。
“根據相關規定,經營高危險性體育項目,體育設施應符合國家標準。本案中,健身公司、體育中心、董安國等單位和個人在開放期對普通民眾提供的游泳設施存在違法違規的情況。根據游泳池竣工圖顯示,出發臺是一個可以拆裝的設備,比賽或訓練需要時可以安裝,對普通民眾開放時可以拆除。但本案的出發臺明顯不符合國家標準,是水泥砌筑的出發臺。”薛志澤方訴稱。
另外,薛志澤的代理律師還提出健身公司、體育中心、董安國等單位和個人未在醒目位置標明設施的使用辦法或注意事項,應當作為而不作為,對因此造成的損失應承擔主要責任。健身公司、體育中心、董安國等單位和個人作為該體育設施的經營者、管理者,尤其是在淺水區,對普通民眾使用該出發臺沒有作任何說明、標注,對可能造成的危險未盡到足夠的注意義務,也未對薛志澤使用出發臺的行為采取防止損失發生的措施。
為此,薛志澤方提出健身公司、體育中心、董安國等單位和個人對薛志澤損害結果的發生應承擔主要責任。請求法院判令健身公司、體育中心、董安國等單位和個人連帶共同賠償各項損失合計528.3萬余元。
對于薛志澤的訴訟請求,被告方也提出了辯護意見。健身公司首先提出,將游泳館發包給有經營資質的單位并不存在過錯,因此他們不需要承擔責任。
“薛志澤應承擔事故的主要責任。出發臺的設置經過相關部門驗收是合格的,不存在違法違規的情況。國家未禁止對外開放的游泳館不能設置出發臺,也未規定出發臺是否一定要是可以拆裝的。”健身公司、體育中心、董安國等單位和個人共同辯稱。
他們同時認為,關于薛志澤提出的案發時游泳池的長、寬、高、水深是否符合國家標準,游泳池有竣工驗收報告,且泳池的長、寬、高、水深及出發臺的設置與本案損害結果是沒有因果關系的,薛志澤不正確的跳水姿勢是造成薛志澤損害的原因。關于設立警示標志問題,從事發時的視頻中也可以看到,體育中心已經在醒目位置設立三角警示標志。薛志澤作為成年人,其曾經多次到事發游泳館游泳,其應當清楚、了解游泳池的水深等條件,其也有能力判斷私自跳水所產生的后果,其明知有危險還進行跳水,發生損壞系其過于自信導致,應由其承擔主要責任。除此之外,本案的個人被告董安國也提出,他只是對承包經營合同進行擔保,在本案中無須承擔擔保責任。endprint
一紙判決定責
薛志澤在訴訟中指出碧波游泳館不符合規范,也無警示標示。但健身公司、體育中心提交的證據證明碧波游泳館通過相關業主、建設單位、設計單位的驗收合格,有警示標示,所以兩被告認為出發臺是否是成品臺和薛志澤受傷并無直接的因果關系,余姚市法院也支持了被告的意見。
另外,薛志澤還提出涉案游泳設備屬于專業的游泳池,設計有泳道、有出發臺,池底距離水面為2米到2.20米,屬于正式游泳比賽、專業或業余訓練用池,但體育中心的水深不符合國家體育總局的相關規定。
“事發時游泳池屬于對普通民眾開放期,而非比賽期,開放期游泳池淺水區的水深規定不能超過1.30米,故不應適用關于游泳比賽期對游泳池水深要求的規定。”被告方代理律師辯護道。
余姚市法院審理后認為:本案中,薛志澤辦理了體育中心的會員卡,到碧波游泳館多次游泳,對游泳池應有一定的了解。尤其2014年3月6日下午16時許,薛志澤再次到碧波游泳館游泳,并在泳道內游了一會兒后站在出發臺入水,應清楚了解游泳池當時的水深等游泳條件,且其未受過專業培訓,對站在出發臺上入水的風險應盡到謹慎注意義務,卻盲目自信,疏忽大意,造成受傷,應對自己的損失承擔主要責任。
另外,游泳池配備有救生員,救生員的主要工作有對游泳者的安全進行有效觀察和防護,對溺水者進行現場赴救,對違反規定的游泳者應進行勸阻、警告直至清除出場。體育中心辯稱游泳池淺水區禁止跳水,但在薛志澤第一次從出發臺跳入水中時其救生員未進行勸阻,對薛志澤再次從出發臺跳入水中的行為,也未及時勸阻,待薛志澤家屬發現薛志澤行為出現異常,才進行救助,對薛志澤的損失也應承擔一定的責任。
至于健身公司以及董安國是否應當承擔責任,法院認為:健身公司在薛志澤受傷的過程中并無過錯,故對薛志澤要求健身公司承擔賠償責任的請求不予支持;董安國為體育中心的經營合同進行擔保,是對合同相對方承擔擔保責任,故對薛志澤要求董安國承擔擔保責任的請求難以支持。
綜合本案,一審法院認定體育中心承擔15%的責任。故對薛志澤要求體育中心承擔賠償責任的訴訟請求中的合理部分,一審法院予以支持。對于薛志澤的損失,法院審核,薛志澤可認定的損失總額為296萬余元。薛志澤因本次受傷,精神受到傷害,根據其傷殘等級情況及當事人的過錯情況,一審法院認定精神損害撫慰金為10000元。
2017年4月20日,余姚市法院作出一審判決,判決體育中心賠償薛志澤醫療費、營養費、誤工費、殘疾賠償金等10項經濟損失合計296萬余元的15%及精神損害撫慰金1萬元,共計為45.4萬元。
一審判決后,薛志澤不服,以與起訴時基本相同的理由,向寧波市中級法院提出了上訴。健身公司、體育中心、董安國等單位和個人對一審判決表示服判。
二審維持原判
“行為人因過錯侵害他人民事權益,應當承擔侵權責任。但被侵權人對損害的發生也有過錯的,可以減輕侵權人的責任。”寧波市中級法院經審理后認定。
根據查明的事實,薛志澤在體育中心辦理了會員卡,曾到碧波游泳館多次游泳,對涉案泳池狀況應有一定的了解。2014年3月6日16時左右薛志澤再次到碧波游泳館游泳,并在泳道內游了一會兒后站在出發臺入水,其作為成年人,對當時泳池的水深情況應該十分清楚。薛志澤也知自己未受過專業培訓,卻仍然站在出發臺上入水,其對站在出發臺上入水的風險未盡到謹慎注意義務,盲目自信,疏忽大意,造成自身重大傷害。
體育中心作為該游泳池的經營者,其辯稱游泳池淺水區禁止跳水,但在薛志澤第一次從出發臺跳入水中時,游泳館的救生員未對薛志澤的行為進行勸告與制止,當薛志澤再次從出發臺跳入時,也未采取果斷措施予以制止,故寧波市中級法院認為一審判令其對薛志澤的損失承擔15%的責任基本合理。
至于一審法院作出健身公司以及董安國不承擔責任的判決,寧波市中級法院也予以了維持。其認為,健身公司不直接參與經營,其具體職能為負責做好健身公司日常管理、財務管理、安全和服務質量監督等綜合協調工作。健身公司將碧波游泳館發包給有相應資質的體育中心經營,且碧波游泳館經竣工驗收是合格的。一、二審中薛志澤既未提供碧波游泳館的建造不符合國家規定的確鑿證據,也未提供事發當時游泳池的水深不符合標準的相關證據,薛志澤請求健身公司承擔責任依據不足。另外,董安國為體育中心與健身公司的承包經營合同進行擔保系事實,但根據合同的相對性,薛志澤請求董安國為本案承擔擔保責任依據不足。
2017年9月14日,寧波市中級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的規定,作出了“駁回上訴,維持原判”的終審判決。(文中人名、單位名均為化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