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心宇
在普通民眾的心目中,法醫是個“神秘”又帶點“恐怖”色彩的職業。
其實,在我國的司法體系當中,除了以偵破案件為目的的公安機關法醫之外,以審查監督為基本職責的檢察機關法醫同樣是法醫隊伍中的重要成員。

“我們和公安機關的法醫所處的訴訟環節不同,公安機關法醫的主要工作在偵查階段,我們的主要工作是在案件審查起訴階段,來對偵查活動中公安機關出具的法醫學鑒定意見進行審查。鑒定意見只有在查證屬實后才能作為定案依據。可以說檢察機關法醫技術性證據審查是避免錯案發生的重要環節。”北京市檢察院法醫王居生介紹說。王法醫舉了一個簡單的例子。
2017年8月,北京某高校學生宿舍內,李某因為瑣事與同學楊某發生口角,隨后口角演變成扭打,雙方均向對方揮拳。互毆中,處于劣勢的李某隨手抄起一個木棍對楊某進行毆打,導致楊某右手第一掌骨基底部骨折。后經當地公安機關法醫鑒定,楊某所受損傷構成輕傷二級,隨即李某因涉嫌故意傷害罪被公安機關控制。
當該案件被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時,案件承辦檢察官對楊某右手骨折的致傷原因產生了懷疑,便委托北京市檢察院司法鑒定中心對該案中骨折的成傷機制進行分析,法醫王居生接手了這件案子。
“當時根據送來的X光片上顯示的骨折部位和骨折特征,我發現被害人右手的骨折跟案情不相符。”王法醫介紹說,“一般來說,如果被棍棒毆打造成的骨折,骨折的位置是隨機的,而且骨折多為蝶形骨折或橫斷骨折。而這張X光片顯示,骨折的位置在右手第一掌骨基底部,骨折遠側斷端嵌入粉碎的基底部,該骨折特征不符合鈍器(棍棒類)直接作用于掌骨導致骨折的特征,所以跟案情相矛盾。”王法醫為慎重起見,聘請相關臨床醫學專家進行了會診。

會診中,王法醫與臨床醫學專家對被害人右手的X光片進行仔細觀察和分析。最后,臨床醫學專家的意見和王法醫的意見不謀而合,被害人楊某右手的骨折并非李某用棍棒毆打所致,而是自己造成的。
“根據X光片顯示的骨折特征分析,楊某右手第一掌骨基底部粉碎性骨折為縱向間接外力作用所致。具體說就是外部阻力作用于運動著的掌骨頭部并沿掌骨長軸向掌骨基底部傳導,當掌骨受到前方阻力突然停止時,后方的腕骨仍然在向前運動,因此掌骨基底部與腕骨發生碰撞導致掌骨基底部骨折。這種骨折常發生在拳擊運動中,故又稱‘拳擊手骨折。本案中楊某右手的骨折就屬于此種骨折,也就是說,楊某右手的骨折是他自己右手握拳,擊打李某時形成。”王法醫介紹說。
最后根據王法醫的法醫技術性證據審查意見,檢察機關認為李某的行為尚不構成犯罪,并依照我國刑事訴訟法的相關規定,依法對李某做出了不起訴決定。

雖然案子告一段落,但這件事引發了王法醫的很多思考。“像這種傷害案件在現實生活和司法實踐中經常遇到,在案發當時,雙方都沒有法醫學知識,很難辨別加害行為與損傷后果之間是什么關系。當出現損傷,雙方一般都不會產生異議,一般嫌疑人都會認為被害人的損傷是自己的行為造成的,但很多情況下損傷并不一定是‘嫌疑人的行為所造成,比如醫生或法醫把先天畸形、陳舊性骨折誤診為新鮮骨折時,還有‘拳擊手骨折時。”王法醫說道,“作為檢察機關的法醫,我們所從事的法醫技術性證據審查工作是案件訴訟過程中從證據上保證案件質量、防止錯案產生的重要關卡。”

在王法醫近30年的法醫工作當中,經歷過很多復雜的大案、要案,但令他最為關注的還是“拳擊手損傷”這樣的小案子。
“這種案子雖然小,但它直接關系到罪與非罪的定性,直接影響到司法公正。”王法醫說。在這種案件中,案件的事實往往就需要法醫技術性審查意見作為關鍵佐證,特別是在目前還未建立起對鑒定意見等技術性證據進行有效質詢機制的情況下,法醫技術性審查意見就顯得格外有重量。這是檢察機關法醫所需要承擔的重量,也是身為檢察人所必須承擔的重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