鍘美冤

曹景榮

【胡胡腔】

合 大清一統三百年，太平盛世數康乾。有位清官陳世美，是非顛倒蒙奇冤

【說口】

女 得了，別唱啦！

男 咋的啦？

女 誰不知道陳世美是宋朝駙馬，你為啥說他是清朝清官？難道說包公判錯案，陳世美蒙受不白之冤？

男 要說冤，實在冤。陳世美生在明朝末年，做官在清朝康熙年間。他嚴于律己，為官清廉，愛民如子，忠孝雙全。

女 可都說他殺妻滅子，包文正讓他虎頭鍘下上了西天。

男 這是千古奇冤，今天咱要撥亂反正，正本清源。

女 唱上一段《鍘美冤》。

【大救駕】

合 這一日，

女 金烏西沉天色晚，貴陽城家家戶戶把門關。按察院衙役人等都散去，

男 陳世美悶坐家中好心煩。左思右想無有頭緒，

女 秦香蓮滿面春風把茶端。

女（白）老爺，請用茶。

男（白）不喝！

【武咳咳】

女 往日你飯后必喝茶一盞，今日不喝為哪般？莫不是偶染風寒身體不爽，莫不是案多棘手心里發煩？

男 （白）夫人哪，為夫我無病無災身康體健，縱然是案子再多難不倒咱。如今我有一件不明的事，不求個水落石出心不甘。

女 老爺你啥事不明快請講，為妻我可與你分憂解難。（甩腔）

男 你可知流傳一部《鍘美案》？

女 （白）不知道，這部書它與老爺什么相干？

男 你可知這部書中所敘何事？

女 （白）我沒看過《鍘美案》，怎么能胡猜亂想信口胡言。想必是老爺你早已看過，

男 我若沒看心里怎能這么煩？

女 不知他書中講的什么事？請老爺告訴為妻秦香蓮。

男（白）好吧，你聽著：世美我祖籍湖北均州地，出生于前朝崇禎十七年。順治年間進京趕考，身為清朝人當的是清朝官。《鍘美案》卻說我是宋朝駙馬，殺妻滅子罪惡滔天。氣壞了南衙包文正，虎頭鍘下替你伸冤。

女 （白）為妻我何冤之有？

男（白）夫人哪！誰不知我是大清按察使，卻反倒成了宋朝駙馬官！我何時喜新厭舊把皇姑娶，我何時生身父母拋在一邊，我何時親生骨肉全都不認，我何時結發之婦趕到街前，我何時差人行兇殺妻滅子，我何時咆哮公堂無法無天？問蒼天這么大的冤屈誰來管，這黑鍋世美我得背到哪年哪月，誰能為我來伸冤？（甩腔）

【文咳咳】

女 秦香蓮低頭不語暗盤算，這件事我能猜出十之二三。勸老爺不要生氣莫上火，有道是宰相肚內能撐船。

男 可嘆我兩袖清風一塵不染，卻為何無辜遭受不白之冤？

女 怨只怨老爺辦事心眼忒死，得罪了同窗好友惹下麻煩。

男（白）那你就說說吧！

【三節板】

女 想當初咱家住在，

男 均州地。

女 家貧困缺衣少食，

男 受饑寒。

女 全靠著親朋好友，

男 常周濟。

女 你才能寒窗苦讀，

男 學圣賢。

女 老爺你自幼聰明，

男 腦瓜好使。

女 才高八斗學富五車，

男 名不虛傳。

女 順治八年，

男 開考場。

女 缺少銀兩，

男 上路難。

女 急得為妻，

男 眼銜淚。

女 老爺你也急得，

男 眼發藍。

合 咱夫妻求借無門團團轉，

男 走來了同窗好友——

女 我叫吳少安。問賢弟啥事把你急成這個樣？

男 世美我如此這般敘述一番。

女 少安我聽罷哈哈笑，賢弟你不用急來別為難。你想要金山銀垛我沒有，總還能為你湊足進京盤纏。

男 吳少安說得到來做得到，

女 送來了紋銀百兩靴帽藍衫。

合 我二人并轡同行進京去，

女 都指望蟾宮折桂紫袍穿。（甩腔）

【武咳咳】

男 陳世美三篇文章作得好，

女 吳少安三場過后發了蔫。

男 陳世美考中進士名題金榜，

女 吳少安掃興而歸名落孫山。從此后老爺你當了縣令，

男 一心為民解倒懸。

女 你清正廉潔愛民如子，斷案如神美名傳。四方境內無冤獄，

男 百姓叫我陳青天。

女 只因你德高才廣名聲遠，第二年升為陜西主考官。三年后調任貴州按察使，聞此信，

男 陳家莊父老鄉親笑開顏。

【慢西城】

女 吳少安樂得閉不上嘴，心里話，這回我升官路上有了靠山。想當年若是沒有我幫助，他哪來的厚祿哪來的官！我何不前往貴州把他找，尋一個手握實權、大把撈錢、比他小不多點的官，美不滋兒地干幾年！

【武咳咳】

男 那一日，

女 老爺你正讀《出師表》，

男 從均州來了好友吳少安。

女 滴水之恩涌泉相報，

男 沒有他資助咱哪有今天。吩咐香蓮擺酒宴，為吳兄接風洗塵敘敘從前。

【抱板】

女 香蓮聞聽不怠慢，親自下廚把勺顛。不多一時菜做好，一盤一盤一盤一盤往上端。（甩腔）

【鋦大缸】

男 陳世美忙讓吳兄坐上座，

女 一家人待他如同敬神仙。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吳少安手端酒杯開了言：我這人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次來要給賢弟添麻煩。（甩腔）

男（白）仁兄你有話盡管講，咱們倆情同手足，還說什么麻煩不麻煩！

女（白）聽你這么說我可就不見外了，

男 （白）咱倆誰跟誰，有啥見外的！

女 （白）愚兄我貴州此行可不是來游玩。

【武咳咳】

男 有啥事你就只管講，

女 我找你為的是討個頂戴弄個官。

男 依我看這件事情容易辦，按察院正缺一位書記官。每月俸銀不算少，足夠莊戶掙半年！（甩腔）

【靠山調】

女 吳少安聞聽不高興，我這人可不愿意掙死錢。再者說，我寧為雞首不為牛后，手中還得有實權。縱然是不能日日都把斗金進，也得要細水長流天天進錢。書記官油水能夠有多大？最好是讓我去哪個縣衙當個百姓父母官。我若是能摟來金山銀垛，賢弟你何必犯愁再缺錢！（甩腔）

男 陳世美聞聽猛一愣，吳少安他咋凈往錢眼鉆！倘若是讓他當了知縣，老百姓都得被他敲榨干。這種人怎能把官做，這種人怎能讓他去做官！我只好婉言謝絕吳公子，可不能給百姓再把災難添！（甩腔）

【武咳咳】

女 我說了半天你咋不搭話？

男 世美我實在沒有這個權。雖說我身為三品按察使，怎能夠隨意安排朝廷命官？你若是缺少銀兩我求親告友去把辦法想，想當官這事讓我太為難。

【抱板】

女 吳少安聞聽氣炸肺，不辭而別返回家園。

男 他不但不把自己的錯處想，

女 卻說那陳世美忘恩負義不讓他做官。吳少安越思越想越生氣，此仇不報心不甘。花重金請來了文人墨客，

男 每日里關在房中把書編。

女 吳少安移花接木施巧計，

男 陳世美成了宋朝駙馬官。

女 我要借五百年前清官手，

男 包青天怒鍘陳青天！

女 這部書起名就叫《鍘美案》，刻版印刷八萬三。雇人分發各州府縣，

男 到如今街頭巷尾到處流傳。

【打水歌】

女 老爺你于國于家問心無愧，夫妻恩愛忠孝雙全。

男 誰曾想如今成了不忠不孝的丑惡之輩，還把那喜新厭舊忘恩負義的罪名擔！

女 香蓮聞聽眼含淚，悲憤交加好心酸。普天下黎民百姓都把清官盼，誰曾想做個清官這樣難！咱不求名標青史流芳百世，誰甘愿罵名千載遺臭萬年！這真是好人沒能得好報，耿直遭殃弓硬傷弦，勸老爺往后辦事留個心眼。

男（白）夫人，此話差矣！我怎能只為自己打算盤。（甩腔）

【黃梅戲調】當官的依權仗勢偏親向友，又怎能秉公辦事任人唯賢。吳少安摟錢大筢拿在手，他一心搜刮民財大把撈錢。我寧可永世千年遭他罵，也不能給他一職和半官！

女（白）好，這才是我的好丈夫！

【數白】

男 任他寫來任他罵，改我初衷難上難。

女 為官要為民著想，

男 留得清白在人間。

女 縱然是烏云滾滾遮日月，

男 也不會一年四季總陰天。

合 這正是：

【小翻車】真金不怕烈火煉，身正不怕影子偏。是非終有清白日，陳世美總有雪恥的那一天！

點評：

《鍘美冤》是一部嘗試重新解讀陳世美的新作品。戲劇《賽琵琶》《鍘美案》刻畫的陳世美，已如潘金蓮之于蕩婦，秦檜、嚴嵩之于奸臣，成為負心漢的“最佳代言人”，因之衍生的文藝作品，也繼續使用對這一形象的典型性解讀。作者能別出機杼，依一定的考據嘗試重新詮釋這一形象，這種逆向思維是很值得贊賞的。而作品整體風格穩健，二人轉味道醇厚，能看出作者的功力。當然，嘗試為典型人物做較有顛覆性地詮釋，也需要一些新的創作思維和創作手法，從這一點看，作品仍然略顯傳統，故事沒有從矛盾的高潮點切入。而是從頭至尾平鋪直敘，入戲較慢，難以引人入勝。假設說口之后，開板就唱吳少安前來求見，陳世美欣喜萬分。因當年吳少安對陳世美有恩，故陳世美熱情款待。不想酒過三巡之后，吳少安說出自己的來意，并暴露出他那貪婪的一面。這使陳世美左右為難，陷入兩難境地。最后，陳世美經過痛苦抉擇， 毅然回絕了吳少安，結果被吳少安一通污辱。但陳世美無怨無悔。自此陳世美被吳少安無中生有，杜撰成了千古罵名之人。如果這樣切入，該作品可能會更有表現力，觀賞性也當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