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氏家訓》復合詞中詞和詞組兩存狀況淺析

張麗靜

摘要：本文從意義融合的角度出發(fā)，考察了《顏氏家訓》中聯(lián)合式復合詞的同形異義的情況。并就詞和詞組同形、句式與縮略式同現(xiàn)等情況進行了分析，希望能為以后相關(guān)問題的探討提供有價值的參考。

關(guān)鍵詞：《顏氏家訓》 詞匯 聯(lián)合式 復合詞

中圖分類號：H13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5349（2018）04-0110-02

漢語史專書復合詞中，詞和詞組兩存的狀況是很普遍的，辨析詞和詞組，成為復合詞研究中有待解決的難題。下面僅以《顏氏家訓》為例，探析一下這個問題。我們先確定復合詞的標準是：幾個組合成分的意義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個意義凝固，具有獨立的稱謂功能和指稱范疇的語言單位。如果組成成分的意義沒有融合，就是詞組。

一、詞和詞組同形狀況辨析

詞的意義不是幾個詞素意義的簡單相加，而是詞素意義融合之后的結(jié)果，而詞組的意義是幾個詞意義的組合，詞義之間互不影響，保持各自的獨立性。所以在復合結(jié)構(gòu)中，詞是一定不能拆開解釋的，而詞組是必須拆開解釋的。因此可以用“參照法”和“例證分析法”來辨析復合詞和復合詞組。主要有以下幾種情況：

1.參照同書中的有關(guān)詞的用例來確定復合詞

（1）迎揖：北人迎送并至門，相見則揖，皆古之道也，吾善其迎揖。（《風操第六》）

（2）兄弟：四海之人，結(jié)為兄弟，亦何容易……至有結(jié)父為兄，托子為弟者。（《兄弟第三》）

通過上下文的對比可知，“迎揖”“兄弟”皆為詞組。“迎”“揖”“兄”“弟”都是詞，即使組合在一起，意思也沒有融合，而且都是必須分開解釋的。

（3）長短：冬夏之月，雖長短參差，然辰間遼闊，盈不過六，縮不至四，進退常在五者之間。（《書證第十七》）例中“長短參差”，又與“盈”“縮”對文，可知是詞組。

2.參照有關(guān)的注釋以確定專書中的復合詞

（4）閥閱：江南人事不獲己，須言閥閱，必以文翰，罕有面論者。（《風操第六》）王利器集解：“（《史記高祖功臣侯年表》）：‘明其等曰伐，積日曰閱。此伐與閥同。”此閥閱言家世。

（5）早晚：問之曰：“尊侯早晚顧宅？”（《風操第六》）周一良曰：“早晚猶言何時，唐人猶習用，劉盼遂氏（《校箋補正》）已言之?！?/p>

（6）春秋：又嘗見謂矜誕為夸毗，呼高年為富有春秋，皆耳學之過也。（《勉學第八》）趙曦明曰：“（《后漢書樂恢傳》）：‘上疏諫曰：“陛下富于春秋，纂承大業(yè)”。注：春秋謂年也。言年少，春秋尚多，故稱富?！?/p>

這三例詞的詞義都是詞素意義融合的結(jié)果，都不能分開解釋?？勺C，這三個詞皆為復合詞，是魏晉六朝時習用語。在語言中，詞和詞組之間界限是模糊的，一部分詞組可能因使用頻率較高而逐漸融合轉(zhuǎn)變成詞。這三例是習用語，使用頻率自然很高，這也許是它們能從詞組演化成為詞的主要原因。

3.以詞匯意義為核心，通過語境判定復合詞和復合詞組

主要方法是在語境中確立“參照基點”，即以語境中的某一背景要素基點，詞義偏指一方的即為詞，平均分布的為詞組。

（7）是非：任、沈之是非，乃邢、魏之優(yōu)劣也。（《文章第九》）

考校是非，特須消息。（《書證第十七》）

如果用品評文章的標準作為參照基點，評價一篇文章要從優(yōu)和劣兩方面考慮，那么此例是詞組；考校的重點只能是校定訛誤，后例可判定為詞。

以上幾種參照法，并不是截然分開的，有時要結(jié)合起來使用。

（8）容色：若居圍城之中，憔悴容色，除去飾玩，常為臨淵履薄之狀焉。（《風操第六》）

齊孝昭帝侍婁太后疾，容色憔悴，服膳減損。（《勉學第八》）王叔岷曰：“案（《楚辭漁父》）：‘顏色憔悴”?！邦伾迸c“容色”同義，為詞。

若沒，言須及者，則斂容肅坐，稱大門中，世父、叔父則稱從兄弟門中，兄弟則稱亡者子某門中，各以其尊卑輕重為容色之節(jié)，皆變於常。若與君言，雖變於色，猶云亡祖亡伯亡叔也。（《名實第十》）此例言及喪制，前言“斂容”，后敘“變於色”，當以“禮”作為標準，孫希旦（《禮義集解冠義》）：“禮義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容體正，顏色齊，辭令順，而后禮義備?！闭c此例所言內(nèi)容相合，“容色”為“容體”“顏色”合文，故是詞組。

古漢語是以單音詞為主，逐步向復音詞過渡，所以在漢語中，詞和詞組是共存的，某個復合現(xiàn)象，可能是詞，也可能是詞組。這種情況是由漢語中詞素和詞、詞和詞組交叉耦合的特殊性決定的，是必然的、不可避免的現(xiàn)象。某個字形既可以作為一個詞出現(xiàn)在文中，也可以詞素身份出現(xiàn)在一個詞中。對于這種情況，就需要依據(jù)上下文語境，具體分析是詞還是詞組。如：

（10）災祥：密者則云日月有遲速，以術(shù)求之，預知其度，無災祥也。（《省事十二》）

國有增減，星無進退，災祥禍福，就中不差。（《歸心十六》）

前例指吉兇災變的征兆。（《書·咸有一德》）：“惟吉兇不余怎僭在人；惟天降災祥在德。”孔穎達疏“指其已然，則為吉兇；言其征兆則曰災祥”。文中“預知其度”說的正是征兆。后例“災祥禍福”連文，是詞組。

二、句式與縮略式同現(xiàn)狀況分析

造詞的方式有很多種，在（《顏氏家訓》）中還有一些詞，可能是某個句式的簡略壓縮，而句式與詞共存，這種現(xiàn)象促使我們也可以把句式縮略看作一種造詞的方式。就像由一個歷史故事可以凝練為一個成語一樣，句式的縮略也就是句式高度凝練的結(jié)果。例如：

（12）施用：求諸身而無所得，施之世而無所用。（《勉學第八》）

發(fā)明功德，牧民建國，施用多途。（《文章第九》）

“施用”一詞，漢代已有。見于（《史記封禪書》）：“始皇聞此，以各乖異難施用。”（《后漢書左雄傳》）：“若其面墻，則無所施用?！庇伞笆┲蓝鵁o所用”到“施用”就是句式的縮略，“施用”也就演化為一個詞。

（13）手澤 （《禮經(jīng)》）：“父之遺書，母之杯圈，感其手口之澤，不忍讀用?！保ā讹L操第六》）

潘岳（《悼亡賦》），乃愴手澤之遺。（《文章第九》）

“手澤”見于（《禮記玉藻》）：“父沒而不能讀父之書，手澤存焉爾；母沒而杯圈不能飲焉，口澤之氣存焉爾?！睍x潘岳（《皇女誄》）：“披覽遺物，徘徊舊居，手澤未改，領(lǐng)膩如初?！?/p>

（14）所值名賢，未嘗不心醉魂迷向慕之也。（《慕賢第七》）

（15）自亂離已來，吾見名臣賢士，臨難求士生，終為不救，徒取窘辱，令人憤懣。（《養(yǎng)生十五》）

“名”是“名臣”的主要特征，“賢”是“賢士”的主要特征，把“名臣”和“賢士”縮略，分別取它們的主要特征進行代指，這是借代的修辭，也因此構(gòu)成了一個新詞“名賢”。

以上三例，作者可能是出于表達的需要，而采取的一種修辭手段，由句式縮略成詞，這也符合語言的經(jīng)濟性原則。

（16）如以行善而偶鐘禍報，為惡而儻值福徵，便生怨尤，即為欺詭。（《歸心十六》）

（17）今二親喪亡，偶值伏臘分至之節(jié)。（《風操第六》）

（18）神仙之事，未可全誣；但性命在天，或難鐘值。（《養(yǎng)生十五》）

此例比較特殊，偶鐘——儻值——偶值——鐘值，可能是作者為了對文，避免重復用詞，而做的詞語結(jié)構(gòu)壓縮。

三、結(jié)語

語言的發(fā)展具有漸變性和繼承性，漢語起初是以單音詞為主，在發(fā)展過程中，逐步向復音詞過渡，出現(xiàn)了詞和詞組同形異義的情況，我們很難在這些復合結(jié)構(gòu)中劃清詞和詞組的界限，呂叔湘先生把過渡狀態(tài)的復合結(jié)構(gòu)稱為“短語詞”。所以，在一定時期存在詞和詞組兩可的情況，需要依據(jù)具體的方法分析判斷。同時，古人做文章有時為了修辭或是追求韻律的整齊，可能會縮略一些句式結(jié)構(gòu)，這種縮略也可以看作構(gòu)詞方式的一種。以上內(nèi)容，主要對聯(lián)合式復合詞的同形異義問題進行了研究，文中有些觀點不一定成熟，謹供大家探討。

責任編輯：楊國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