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非虛構寫作到內容創業

2017年年末，北京大學邵燕君老師主持的網絡文學研究公眾號“媒后臺”與“北大網絡文學研究論壇”新浪微博號同時發布《2017中國年度網絡文學作品榜》一文，盤點即將逝去的2017年的網文收獲。這一榜單與往年一樣，重點是對專業網絡文學網站，如“起點”、“晉江”等平臺上的網絡文學進行梳理，但是，2017年的榜單與之前稍有不同，微博、微信上的刷屏熱文也進入到團隊研究者的視野，如倪一寧的《丟掉那少年》（微信公眾號）、七英俊《有藥》（微博）、蔡俊《最漫長的那一夜》（微信）。如果說北京大學中文系的網絡文學研究以其權威性將網絡文學納入到學院派的視野，那么，以北大師生為研究中心的網絡文學研究團隊對歷年網絡文學成果總結的年終清單，則對網絡文學邊界定有著重要的意義。2017年網絡文學年終清單中納入了社交平臺發布的網絡非虛構作品，是否預示著“網絡非虛構寫作”也將納入網絡文學乃至文學研究的疆域？

一、何謂“非虛構寫作”

有別于國內傳統文學史講述中的文分四體，20世紀60年代美國暢銷書分目Nonfiction與Fiction，這一分類方式在20世紀80年代經由旅美老報人董鼎山作介進入到中國的讀書市場，他的一系列專題論文開啟了國內研究非虛構寫作的先聲，將“非虛構文學”或“非虛構寫作”概念與美國的Non-fiction概念對接，如《所謂“非虛構小說”》從新聞學的視角將非虛構寫作納入到國內報告文學的體系中①；其后，王暉、南平與丁曉原等學者將非虛構寫作提高到文體研究的角度，在《報告文學，作為非虛構文學的魅力》、《對于新時期非虛構文學的反思》、《“無名”時代的非虛構敘事》等文中認同其與報告文學親緣關系的同時，同時試圖探尋非虛構寫作的敘事藝術；2010年《人民文學》“人民大地·行動者”寫作計劃以權威文學期刊的號召力在文學界啟動了非虛構寫作，并以其權威性將“非虛構寫作”作為被國內學界接受的穩定的文類表述。

關于非虛構寫作的文體特征，研究者多指認其為真實性的敘事作品，如王暉認為，“以田野調查，新聞性和文獻性等元素，構筑了此類文體，有別于虛構文體的非虛構性......是否具有此三性，是否能將此三性融合貫通為一體，正是檢驗紀實文學文本純正與否的基本標準。”②《故事技巧——敘事性非虛構文學寫作指南》一書的翻譯者也指出，“‘敘事性非虛構’作品就是中國讀者比較熟悉的報告文學、紀實文學這類說法。”③

隨著非虛構寫作在國內的發展，對其文體邊界的漸有擴展。人民大學出版社翻譯出版的“創意寫作書系”，在推廣非虛構寫作教學的同時，試圖將非虛構寫作嫁接于中國傳統散文文體之上，以求獲得本土認同。如刁利克在《開始寫吧：非虛構文學創作》一書的序中提出，“非虛構文學，即散文、隨筆、回憶錄等體裁”④；威廉·津瑟（William Zinsser）則在“長篇小說、短篇小說、詩歌”之外，單列“非虛構作品”一目⑤。以上觀點與特蕾西·基德與理查德·托德（Tracy Kidder, Richard Todd）的《好的散文：非虛構的藝術》（Good prose:The Art of Nonfiction）一書將essay納入到Nonfiction中進行講述有相似之處⑥。“非虛構寫作”作為散文衍生文類被國內研究者廣泛接受，即“‘非虛構’表達該是離散文最近的一種文學表達。”⑦這一觀點代表了大部分學者對非虛構寫作的文體認同，從而將散文文體與非虛構寫作對接，給非敘事類作品以容身之處。

另一方面，對非虛構寫作發生學的探尋也不時被涉及。非虛構寫作興起于20世紀60 年代的美國，隨著“政治文化與精英文化”隱退，消費文化與大眾文化興起，國外確立了以暢銷書寫作為目的的非虛構寫作觀，旅美學者夏志清就曾從精英文學的視角立論，認為以暢銷為目的的非虛構寫作是“對新媒介時代的大眾傳播的妥協”⑧。非虛構寫作在20世紀80年代傳入國內，隨之與本土文類深度融合，并隨著網絡媒介技術的發展成為當前網民文學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網絡社交平臺出現以“非虛構寫作”為標簽的寫作，繼而在讀屏時代成為網民的主要讀物之一，這一發展趨勢也契合了非虛構寫作作為“暢銷寫作”的發生學起點。

1988年曾被文學史家命為“報告文學年”，以此而論，2010年庶幾可稱“非虛構文學年”。如前所述，這一年，被譽為“國刊”的《人民文學》刊發了一系列的“非虛構文學”作品，其中梁鴻的《中國在梁莊》，引發了中國學者對此文類長時間的討論，同時也促成了Non-fiction的本土轉化。“非虛構文學”作為文類的出現，正值當前文學領域“抒情”的式微與“敘事”的崛起，延至近年，隨著期刊對“非虛構專欄”的撤并以及“非虛構寫作”的領軍人物梁鴻轉向小說寫作，成為“新銳小說家”之后⑨，宣告了“非虛構文學”在傳統媒體告一段落。“非虛構寫作”對材料真實性追求以及以及對真實素材利用程度，在開啟新奇的閱讀體驗之后，在后期便會陷入到素材的匱乏與閱讀的疲累兩個維度的困境中。對于非虛構寫作在傳統媒體的撤退，或許以文學史家的論斷作結來得更為貼切，“他們采取了幼稚的先鋒姿態，將熟悉之物貶低為無可救藥的平庸，日常經驗必然破產。只有將異化的經驗再次異化，只有把司空見慣的事物陌生化直至無法辨認，我們才能復原生活經驗的完整性。”⑩而這種陌生化的觸煤即是網絡媒體的興起：網絡的普及，將大量潛在的寫作者納入到非虛構寫作的領域，大量的原生態的素材擁有著躍躍欲試成為網絡寫作者。當中國網民饜足了玄幻、穿越等虛構類的網絡作品，伴隨網絡社交媒體平臺而起的網絡非虛構寫作成為網民生活的日常，也成為內容產業的寵兒。

二、網絡時代的非虛構寫作

隨著互聯網技術的發展，網絡從1.0時代進化到2.0時代，海量的網絡社交平臺層出不窮，在給人們的社會交往帶來巨大便利的同時，也使人們的社會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革，賽博空間不僅影響人類認知方式的變化，也“意味著人類生活觀念的重大變革，這種變革與與人類未來的生活方式相互促動。”?而BBS論壇（社交論壇 BBS是“BuletinBoardSystem”的縮寫,翻譯成中文叫“電子布告欄系統”。早期BBS具有信件功能、軟件交流、信息提供、信息交流功能?則是網絡社交媒體（Online Social Media）初年的重要社交平臺。隨著草根網民的崛起，其對自身及社會的關注，催生了大量的網絡非虛構寫作作品，現代網絡社會，歡迎的是現實題材與現實情緒的作品，“如今的年輕人更關注自身感受與自身的聯系。”?

20世紀90年代，幾乎所有的國內門戶網站都開辟BBS論壇，BBS具有的實時性、開放性及交互性功能，在web2.0初年成為網民聚集地。當年的三大門戶網站，如搜狐、網易、新浪的網絡社區，構成網民社交的核心平臺；而作為高校BBS的標桿，水木清華也曾是網民集聚之地；同時，天涯、西祠胡同、貓撲、凱迪社區等BBS論壇，也集聚了大量專業性人才，以上這些平臺的很多話題在當年極具轟動性，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如天涯社區，其“無限擴大人們的交往范圍，把‘天涯若比鄰’變為現實，從而為人們的社會交往提供了更多的選擇性、靈活性、快捷性和交往深度。”?P85有研究者指出，“天涯社區鼎盛時期，有大批書商蹲守在煮酒、規劃甚至張羅找書稿，娛樂八卦可以直接影響到娛樂圈，甚至娛記都會引用。雜談的熱點曝光帖很可能直接掀翻縣處級干部。”?初代BBS論壇出現的生活實錄、娛樂八卦、煮酒論史以及相關資訊，動輒上千的回帖，i貼近生活，接近明星，挖掘歷史，有別于上個世紀90年代興起的網絡虛構小說。此一時代的寫作為網絡非虛構寫作的初代寫作，如天涯論壇“天涯雜談”版塊以網友“八分齋”開啟了網絡獨立調查的歷史，這形成了網絡新新聞體的寫作，成為近年網絡的以“非虛構寫作”為名的新聞調查寫作；而以天涯“煮酒論史”版塊網友“當年明月”為代表的歷史非虛構寫作更為網絡歷史類型寫作的標桿。

在21世紀的第二個十年，先后出現了BBS論壇關停潮，而引起一眾網友緬懷的莫過于網易論壇的關閉，隨著2016年10月19日網易論壇的關閉，以《再建家園——讓我們，一起共建家園》一文為代表，體現了網絡社交論壇時代非虛構寫手的心態，“當網易社區關閉時，沒有人站出來，當貓撲社區搬走時，沒有人站出來，當鳳凰社區關閉時，還是沒有人站出來。當搜狐社區要關閉時，我失望，你，和我一起站出來。”?盡管天涯已經實現了上市，但是從大勢而論，作為一種網絡日常寫作的BBS時代行將過去，但是，BBS時代以社交網絡平臺開啟了國內網絡非虛構寫作的先河，基于內容的流動與人的交往這種方式在微博客與微信時代得以繼承。而之后隨著新浪微博的調整，頭條長文章漸漸取代曾經的博客，成為網民記錄日常生活的領地，某種程度上也構成當前網絡文學寫作的一部分。如新浪微博私人號發布記錄日常生活的《滾蛋吧，腫瘤君》作為近年微博寫作的大IP，其社會與商業價值并不因寫作者的逝去而消失，其書籍的出版與電視劇的熱播形成持續的話題。

延至2015年，國內非虛構寫作，特別是網絡非虛構寫作迎來了一個小高潮，這一年，阿列克謝耶維奇以非虛構寫作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在網絡上，不斷產生了一批高流量的特稿類紀實作品，如《太平洋大逃殺親歷者自述》（作者：杜強，發表于2015年）、《1986，生死漂流》（作者：陳楚漢，杜修琪，發表于2016年）等。其中，《太平洋大逃殺親歷者自述》作為網絡非虛構寫作平臺ONE實驗室的代表作被樂視影業購買了影視改編權，交易價格高達百萬，信奉“真實、精致、責任感、好手藝”，并試圖以之換取流量，從而得到商業資本的青睞，構成此一時段及此后網絡非虛構寫作的追求方向。

三、內容創業與非虛構寫作

隨著網絡“碎片化閱讀”的盛行，網絡非虛構寫作進入網絡受眾的視野，借助“內容創業”的東風，2015年10月11日，《人間》、《地平線》、《正午》、《時尚先生 Esquire》、《南方人物周刊》、《單讀》、《谷雨》、《GQ 中國》等傳統的雜志與互聯網媒體平臺聯合發起非虛構創作聯盟，以上非虛構寫作平臺太半以微信公眾號的形式進行文章推送。

所謂內容創業，在2018年內容創業年度報告》也稱之為“內容文化”，包括“傳統文化、深刻觀點、嚴肅新聞和知識干貨，這些是基于精英的內容，”也包括“大眾文化”?。《2018年內容創業年度報告》還指出內容創業的疆域極廣，“自媒體、公眾號只是內容創業的一種形式，在移動互聯網時代，微信上閱讀量過百萬的爆款文章，華爾街見聞推送給用戶的全球實時金融資訊，優酷上美妝達人上傳的化妝視頻，晉江上連載的網絡小說，YY直播里美女主播唱歌給用戶聽……不論在哪個平臺，形式如何，風格深刻或娛樂，只要發布的內容有市場，都是一種內容創業。”?而“講故事”以及如何講一個讓網絡受眾相信的“故事”成為“內容創業”的主干，“內容創作一直是社交媒體經理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展望未來，講故事的內容似乎正成為最重要的內容，同時人們對建立忠誠社區的關注也越來越多。基本上，品牌推廣已經過時，社區建設/講故事也在流行。”?

2015年被視為內容創業的春天，以前述八家非虛構寫作平臺為先聲，其后，以韓寒旗下創業平臺為依托，以前調查記者楊海鵬、林珊珊等人成立于2017年1月的ONE實驗室，以“信仰手藝，講述最好的非虛構故事”為宗旨，被視為非虛構寫作（特稿）的“夢之隊”，其公眾號推送的原創作品《太平洋大逃殺親歷記》通過影視改編實現了流量變現，似為網絡非虛構寫作指明了內容變現的坦途。

非虛構寫作以對流量的追求及變現為目的，網絡流量具有天生的普羅性，這需要非虛構寫作者追隨普羅大眾的生活熱點，與普羅大眾的生活關注點若合符契。

網絡非虛構寫作作為內容創業的一部分，情緒性寫作也將成為網民情緒宣泄的出口，這一點在非虛構寫作敘事類之外另辟他途，上接中國傳統散文寫作的抒情性寫作。如微信公眾號內容寫作的代表人物咪蒙，曾被喻為移動互聯網時代的“韓寒”：她一人承擔了大量的爆款文章，幾乎篇篇10+的高流量，收割了互聯網時代的一眾粉絲，在2017年略見頹勢時，突以江歌事件寫文募捐再獲關注，成功塑造了互聯網時代獨立自強的女性形象。咪蒙甚至親身垂范《咪蒙教你月薪5萬》，成為內容創業的大贏家。據有人透露，咪蒙為保持熱度，她習慣“記錄“微博熱搜”每天的關鍵詞，經年累月下來，很容易就能大概梳理“最大多數的人們在想什么”?，從而產生了咪蒙“新新聞體”。咪蒙深諳網民情緒導引需求，在網絡敘事一途之外另辟蹊徑，給予網絡受眾以情緒宣泄及安撫之力，但咪蒙式的情緒宣泄在時過境遷之后，隨著熱點退卻，以及網民結構的變化，如若不能適時進行調整，就有可能被當年的追隨者所拋棄。2016至2017年，咪蒙經過了精英文化界的批評兀自不倒，但是在離婚風波、以及離婚之后的粉絲見面會，已經形成了被全網群嘲之勢，顯見網絡情緒寫作需要另謀他途。

對熱點話題的追隨，以及對之進行衍生性敘事寫作，是網絡非虛構平臺寫作號不能松懈的課題。相對于具有濃厚個人色彩的“咪蒙”微信公眾號，眾多的“非虛構寫作”平臺，將海量的網絡受眾作為潛在的寫作者，從而更容易抓住社會熱點，以及網民的痛點，故而更容易在不同的時間段，調整話題點，非虛構寫作不但要有講故事的能力，且能引起受眾的共情，共情則在于引發的網絡受眾的閱讀真實。于普羅大眾而言，其真實感，則來源于對社會熱點話題的知情權、解釋權以及自身生活經驗的代入感。2018年6月始，受席卷慈善機構及公知圈的“me too”運動的影響，7月8日晚22時30分網絡非虛構公眾號“人間theLivings”發布文章《她曾以為自己能逃開教授的手》，雖然其后因種種原因刪除了該推文，但是瞬間引爆網絡，也助推了其后輿論事件的升級，這可以算作話題引發潛在作者寫作的經典案例；時間線再往前走，2017年北京的一場大火引發的全網討論，4月24日，《我是范雨素》經“界面·正午故事”甫一推出，瞬時引發了網絡熱議。自然，非虛構寫作平臺追隨社會熱點話題的另一面，是對網絡大眾生活的關注，其龐大的受眾群體與潛在的寫作者，為非虛構寫作平臺提供了源源不斷的資源與信息，如“谷雨計劃”的對網民的征稿，也成為網絡非虛構寫作的接近民間的方式。顯見，作為團體的非虛構寫作平臺，其寫真實的能力，其持續力自然遠遠超過咪蒙的個人特征鮮明的公眾號。

春天繁花似錦，但總也有凋落之時。2017年9月ONE實驗室宣布解散，無疑給網絡上過熱的非虛構寫作澆上了一盤涼水，盡管不到一年多的時間，ONE實驗室貢獻了數篇十萬+流量的熱文，也貢獻了百萬級的影視產出。但是，面對需要大投入的技藝產出，資本最后還是試圖拋棄該種寫作。2018年年中，非虛構寫作網絡平臺“刺猬公社”發文《2018年，內容創業投資是不是有點涼了？》，對網絡非虛構寫作進行反省，“非虛構項目一般要么媒體氣息太濃，要么就是純作家氣息太濃，很有寫作的技法，格調很高，但很多讀者才剛開始對非虛構感興趣，格調拉得太高可能會挑讀者。媒體化的則偏新聞故事。”?一言以蔽之，如果寫作是一門手藝的話，那么資本將等不了技術的精雕細琢，特別是互聯網時代的資本，需求的是刻的產出。如移動互聯網時代爆款《我是范雨素》的生產者，為求“更自由地生活和寫作”，“范雨素沒有把自己偶得的名聲變現，她謝絕了商業活動，聯系采訪的記者被她一一拒絕”，追求流量的產物，當想沉潛下來專心技藝，只能“日漸拮據，寫完去做保潔員”?。在生產爆款，盛產刷屏文章的網絡時代，見證奇跡不為稀奇，而如何持續這種奇跡，則是一個難題，“咪蒙”如此，范雨素更為如此，甚至以真實故事寫作為己任的網絡非虛構寫作平臺亦如此。

網絡非虛構寫作的技藝時代，以ONE實驗室為代表，為求得事實的真實，其團隊設立了事實核查員，但是，在受普羅大眾追捧的網絡非虛構寫作中，來不得如此的精細寫作，“百分百的真實是追求，但我們可能無法做到，有一個東西是可以做到的，對一篇文章來說的話，真實感比真實更重要。好故事一定是給你非常濃重真實感的故事。”?“真實故事計劃”的主持人雷磊在面對真實的追問如實回答。變動不居的媒體平臺，游移不定的商業資本與多變的網絡受眾，要求的是“真實感”掀起的網絡流量匯聚，而不是對事實真相的追求，而這種“真實感”的受眾閱讀體驗，繼而開啟了雄雌莫辨的網絡軟文寫作模式。

2016年的9月，正值小升初，網絡再出爆文《牛蛙之殤》，成為10+的流量爆款。這一篇找不到源頭的流量爆款，以復旦高知退休教授、六歲幼童外祖父的雙重身份，字字血淚，指摘當前的教育制度，引發眾多網友的共鳴，其情緒的宣泄恰逢其時，其故事的講述網絡受眾感同身受，其引起的閱讀真實感在某一特定時間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細究此文，卻發覺諸多細節不能考量，首先在于面目模糊的復旦高知，有違非虛構寫作對真實的追求；入學的種種障礙，也有真實事實相背；其文末細細描繪的移民經歷，卻圖窮匕乃見，被指為某移民機構作軟性廣告。而這能引發網民共情，以真實非虛構之名起于網絡的作品不時在不同時段熱點話題階段適時出現，讓人真偽難辨，真應了“廣告是內容行業天然的變現方式”=。或許，“軟文”形式將成為非虛構寫作終極的流量變現方式。

結 語

20世紀30年代，一位偉大的小說家赫爾曼·布洛赫在奧地利寫下了那句至理名言：“現代文學英勇地與媚俗的潮流抗爭，最終還是被淹沒了。”而當網絡時代的非虛構寫作以“我們不清楚歷史的走向，我們只作記錄”的姿態進行寫作。作為生活的記錄者，習于分享生活與情緒的點滴，著眼于真實，將真實售賣與資本；而作為技藝的寫作者，則期望于對技藝的打磨，在高端市場進行變現。無獨有偶，當“ONE實驗室”團隊寫出了爆款文章《了不起的茅侃侃》的同時，新媒體創業者及導師王利芬在微博因一篇討論茅侃侃的自媒體文章獲得十萬+的關注，因其沾沾自喜的時候，自媒體非虛構寫作的“群狼”本質被一定程度認知。而正寫此文的同時，微信自媒體時代的流量女王“咪蒙”在近一年的沉寂之后受到全網群嘲，精英文化圈也不再對咪蒙予以關注。或許，非虛構寫作的冬天是真的是來了。但是，誰說不是呢，冬天過后不是又一個春天嗎？

注釋：

①董鼎山，所謂“非虛構小說”[J].讀書,1980（04）.

②王暉,紀實文學的非虛構敘事及其主體訴求[J].江蘇社會科學,2016（05）.

③杰克·哈特（Jack Hart），故事技巧——敘事性非虛構文學寫作指南[M].葉青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

④雪莉·艾利斯（Sherry Ellis），開始寫吧：非虛構文學創作[M].刁利克序，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

⑤威廉·津瑟（William Zinsser），寫作法寶：非虛構寫作指南[M].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

⑥特蕾西·基德、理查德·托德（Tracy Kidder, Richard Todd），Good prose:The Art of Nonfiction[M].Randon House Trade Paperbacks,2013.

⑦（周紅莉，“非虛構”與在場主義散文敘述[J].東吳學術,20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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